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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立婚約

  春初。

  「沈小姐你慢點跑,若是摔著了,回去以後你我二人定是要被罰的。」分明周遭是喧鬧的市場,按理來講什麼都聽不太真切,可寧東致的聲音在我的身後伴著春天的柔風依舊清晰。

  「那本小姐替你擔著,以後若有事兒,我也護著你。」我轉過頭,邊退邊這般挑逗著他。直到看見他臉上逐漸暈起一片緋紅,耳根子處也紅了一片,我笑的直不起身,引來周圍人紛紛側身注目,才放過他。

  「沈知知!你……你說話到底還是要注意點,一個女子怎麼能這般無禮!」寧東致明顯是被我給氣著了,只想指責我,卻也說不出什麼怪罪的話。

  這倒也是,若不是被他父親所逼迫,還連同著我父親商量,非得讓他帶我出來玩玩兒,換往常他興許正在書房練字亦或讀書看報,才不會隨我來折騰。

  說到底我心裡還是有點過意不去,所以看到遠處小販在賣古扇,想要買給他當做補償。

  「寧先生,你看這把雕鵑扇你可喜歡,我買給你如何?」我舉著扇子,認真的問道。他半晌不語,目光在攤子上掃過,最後盯著我手中這把,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嗯,喜歡,不過買就不必了,家裡不缺這些玩意。」

  寧東致這人,果然如許韋宜之前所說的那樣,絕不輕易收他人東西,女子相贈更是如此。看來此言不假,那便只好作廢,將來如有機會再做補償吧。

  一路走過,他雖待我冷淡,可是街上人來人往,車輛擁擠,他依舊不聲不響地將我護在身後。我看著他並不寬大的身影走在前面,帶著點風骨,好像為我隔開所有的煩擾,那一刻我竟覺得無比的安心。

  這種感覺直到他將我送回家時,仍在心裡彌久不散。

  「沈小姐,那我便先告辭了,以後若有機會再相聚」。他說完這話,行禮作別,我便派人送他一載,可他拒絕了,隻身一人往回走,步步走的端正。我站在門口,想到他嚴肅的表情,又轉念一想,他雖然說著下次再聚其實指不定在誹謗希望再別相聚,一時讓我覺得好笑。

  「知知回來了,跟寧家公子出去一趟,回來就這般高興?」父親看到我笑意不減,打趣道。我佯裝生氣,躲著不回答,趁機準備溜回房間。可我剛邁出步子,父親便拉住我,「過來,我有些話想問問你。」

  我被拐到父親身旁,「怎麼了爹?」我好奇。

  「為父問問你,你覺得寧家那位先生如何?」父親分明是笑著問我,可話里卻無比認真。

  我也只好收斂起玩笑,輕咳一聲,「知知覺得,寧先生為人品行端正,待人溫和有禮,模樣白凈素雅,稱得上是絕世佳公子了。」

  「哦?沒了?」父親喝了口茶,話語一挑。沒了嗎?我看著父親,不敢欺瞞。可…如何開口。「但說無妨,為父在這你有什麼不敢說。我家知知何時怕過什麼?」父親放下茶盞,端詳著。

  「知知不是怕開口,知知是怕他不肯。」我抬頭,「我喜歡他。甚是喜歡。」從初見開始,他便在我心裡成了一團霧。中間他來過我家幾趟,再至這次與我獨游,那份喜歡好像藏不住了。

  寧家。

  「出去玩的怎樣?」寧東致剛回到家,就被當爹的留在了大廳問話。

  「挺好。就是有點鬧騰,容易煩。」

  他回答的簡單,又像是無話可說。氣的寧父揉了揉太陽穴,半天沒緩過來。「人家乃是沈家小姐,頗得北平各家夫人先生稱讚,說她溫柔倦意,通情達理,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都滿意著她呢,怎麼到了你這就變成了鬧騰,還惹你煩?」

  這寧東致溫和,可他父親卻向來嚴肅,往往讓旁人畏懼。此話一出,更是讓周圍氣壓低了幾分。

  寧東致沒有說話,只抬眼看著他父親,然後嘆了聲氣,「爹,你說吧,你到底想問什麼?」

  知父者莫如其子。

  寧父起身,「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到了該訂婚的時候了,」寧東致一愣,明白父親所指,眼裡瞬間寒了一陣。「我和你沈伯有意讓你們在一起,倒也是般配」,寧東致張嘴欲想說什麼,「你別解釋也別不認,這事由不得你,就這麼定了。」

  庭外海棠花開的正好,寧東致轉過身,眼睛里含著一層霧氣。半垂的手捏緊又鬆開,沉默和不滿開始在府里發酵。

  時間一過,民國二年,沈、寧兩家在滿城驚羨中遵父母之命定下婚約。

  消息傳遍北平的時候,我坐在花園裡,初映這丫頭便同我講外面人的反應。我仔細聽著,臉上的歡喜之意遮掩不住。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我緩緩念出婚約上的字跡。

  其實我是知道的,寧東致並不樂意。寧伯來我家定下婚約的那天,我沒有見到寧東致的身影,我問寧伯他為何不來,寧伯尷尬地笑笑將此話題跳過去,含糊不清。我便詢問父親他是不是不願意,父親說怎麼可能,人家是有事忙著呢。可我怎麼會不知道他這人一向有禮性,若不是因為不喜歡,這種大事,他怎會不前來。

  這種猜測,直到某天我親自去找他終於得到了驗證。我被帶進寧府,在滿片海棠花之中看到了他。他行禮變得更加疏離,離我更遠。我試圖靠近他,「寧先生,你不必如此,何故非要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問話時竟沒發現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知知,吾有一願,遇一歡喜之人。可如若那人不是你,切勿在懷,也莫牽挂。此事父親所定,不是我。」我第一次聽到他喚我「知知」,但是說的這般坦蕩,渾然不顧我的一腔心意。

  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我們各自的命運從不是一紙婚書便能夠掌控得了的。他背過手,從我面前離開,都沒有回過頭看看,我臉上滑下的淚水。

  我忘了我離開寧府的時候是怎樣的狼狽,可那日海棠濃重的香味和寧東致克制的話語伴著我在很多個夜裡,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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