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翻盤（大章）

  孔書成聞著花香，跟在周落霞身後，上了別墅二樓。

  此刻，林嵐阿姨已經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敷起了面膜。不知是不是她有意而為，旁邊的Bose音響裡面，居然還播放著一首古典琵琶曲《十面埋伏》。

  周落霞皺了皺眉：「媽，我有同學來了，你就放這首歌啊歡迎人家啊？」

  林嵐沒啃聲，反倒是將聲音調得更大。

  孔書成卻沒心沒肺地笑道：「這首歌，挺好聽的。」

  「………」

  林嵐沒說話，直接又將音樂關掉了。

  坦白說，她真的很不喜歡孔書成。

  雖然，她也認為孔書成長的又高又帥；雖然，她最近得知孔書成已經獲得了「榮耀詞王」的稱號后，也頗為震驚。但她始終不能接受這個魯莽而且無禮的男孩。

  尤其是，當她每次想起在醫院裡看見的那一幕時，就會感覺心跳加速，血壓居高不下。

  作為一名北大畢業的醫學教授，林嵐當然知道，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就是心理學上的「首因效應」在作怪。

  首因效應，是由美國心理學家洛欽斯首先提出的，也叫優先效應或第一印象效應。指的是，雙方形成的第一次印象，對今後交往的影響。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先入為主」所帶來的心理影響。

  一個初次見面，就引起對方反感的人，始終很難獲得對方的理解和接納。

  孔書成給林嵐的「第一印象」，實在太差了。

  林嵐看見孔書成的第一面，居然在醫院的病房裡。那一刻，孔書成正抱著她的寶貝女兒啃。

  每次想到那個畫面，林嵐就感覺萬箭穿心。

  每次想到那個畫面，林嵐就打心底里討厭這個孔書成。

  沒想到，女兒居然還將這個臭小子帶回家了？

  今晚，要不是爸爸林泊真在，林嵐早就發飆了。

  ………

  《十面埋伏》的音樂戛然而止后，客廳里的氣氛忽然有些尷尬。

  周落霞倒是無所謂，她聳了聳肩，對孔書成道：「走吧，咱們去書房，找我外公去。」

  孔書成點了點頭，正要走。

  林嵐突然輕咳一聲，然後冷冷地道：「孔書成同學，九點鐘之前，你可必須回學校啊。要不然，你要是出個什麼差錯，學校還要問我要人呢！」

  孔書成點了點頭：「阿姨，我會的。」

  周落霞則笑了笑：「放心吧，媽，你難道還想留人家在這裡過夜啊？哦對了，我同學第一次登門，而且還買了你愛吃的車厘子，你怎麼著也得去泡杯咖啡吧？」

  「老媽最近胃疼，吃什麼水果都不舒服，你讓他等會兒帶回去吧。」

  說話間，林嵐懶洋洋地轉了個身：「哦對了，我正在敷著面膜呢，要泡咖啡的話，你還是自己去吧。你的同學，你負責招待，老媽我今天在醫院做了兩個手術，累都快累死了。哦對了附帶說一句，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

  孔書成：「不用客氣的，我晚上也不喝咖啡。」

  周落霞笑了笑：「哦，那我就不管你了啊。走吧，別理我媽了，讓我媽一個人臭美去吧。咱們去書房，看他們下棋去。」

  林嵐：「喂，我可警告你們兩個啊，去書房后，別大吵大鬧的。你外公他，明天上午9點的飛機，一大早就得起來呢，晚上不要讓他折騰太晚了。」

  周落霞：「知道了媽，你可真啰嗦。」

  說著正要離開，林嵐突然從沙發上坐起來，並且叫住她：「喂，Mandy，你先等等，我還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周落霞停住腳步，然後拍了拍孔書成的肩膀，示意他獨自先去對面的書房。

  孔書成點了點頭，向著書房走去。

  突然，一陣風吹來。

  他就聽見，林嵐阿姨正小聲地質問女兒：「喂，你的頭髮怎麼看起來亂亂的？還有，你脖子上這個紅印，又是怎麼回事？你們倆是不是又………？」

  周落霞：「媽，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林嵐盡量壓抑住憤怒的情緒：「女兒啊，不是媽多心，也不是媽保守，可是你現在才高二啊！有些事情，你必須要好好想清楚後果啊………」

  「唔………」

  周落霞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行了，別說了，無聊的中年油膩女，我都不想再跟你說話了！」

  「你………」

  林嵐氣得想爆粗，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一種「女大不中留」的無奈和悲涼，油然而生。

  片刻。

  周落霞將書包丟進閨房后，跟著孔書成一起，推開了書房的門。

  走進書房后，孔書成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放眼望去，周落霞家的書房，是由兩個大套間組成的，面積很大，目測有60多個平方。其中，靠北的一整面牆，直接被設計成了書櫃牆。一排排書，整齊地碼放在深棕色的書柜上，儼然有種汗牛充棟的既視感。

  孔書成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誰家裡會私藏這麼多書。

  所謂的「書香門第」，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周落霞，你們家的書可真多，感覺就像個小型圖書館啊………等等，這是什麼？你家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獎牌？」

  孔書成沒走幾步，就發現第二個書柜上面，選怪了一串串金光閃閃的獎牌。

  他粗略地數了數，大概有幾十枚獎牌。

  周落霞聳了聳肩，然後淡淡地笑了笑：「我媽這個人，比較心機，而且也愛顯擺。這些個獎牌，基本都是她上高中和大學時期，獲得的競賽獎牌。」

  孔書成隨手掂量起一塊獎牌，湊近看了看，不禁石化了。

  「天吶，這還有一塊，上個世紀的全國奧數銅牌？看來，你媽高中的時候，也好厲害啊！」

  「哦，不好意思，這塊奧數銅牌，其實是我爸的。而且這塊銅牌，是被我媽當成『恥辱牌』來展示的。我爸和我媽，高中是同一屆的。當年，我爸只獲得了一個奧數銅牌，而我媽卻獲得了一塊奧數銀牌，和一塊奧物金牌。所以，在高中階段，我媽是全程吊打我爸的。」

  「呃………」

  孔書成笑了笑：「如此說來，周叔叔他，也挺不容易的。感覺，一直都被你媽給壓著啊！」

  周落霞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然後笑著道：「NoNoNo，這你就搞錯了。在咱們家，我爸還有一個鎮山之寶呢。就因為這個，我媽這輩子都望塵莫及。」

  孔書成：「哦？是什麼？」

  周落霞淡淡一笑，然後用手指了指書牆中間，那個被上鎖的玻璃櫃。

  只見，那玻璃櫃裡面，正擺放著周叔叔個人的一些榮耀證書和獲獎證書。其中，有一個藏青色的榮譽證書的封面上，用燙金字樣，赫然寫著一行字——「長江學者獎勵計劃」。

  孔書成不禁大吃一驚：「不是吧，周叔叔他，居然是個長江學者？這也太高能了吧？我聽人說，大概只有通過了國家重大項目的順利結題，並且拿到過千萬級別項目的人，或許才有資格評上『長江學者』啊。」

  周落霞笑了笑：「嘿，孔書成，看不出來，你懂得的東西，還挺多的嘛。」

  孔書成笑了笑：「那當然，長江學者再往上走一走的話，基本就要評院士了。」

  他話音剛落，書房的屏風後面，林泊真院士輕咳一聲：「誰啊，誰要評院士啊？孔書成，是你嘛？」

  孔書成和周落霞相視一笑，然後轉過屏風，只見周浩叔叔和他的老丈人林泊真院士，正坐在兩張太師椅上，聚精會神地盯著眼前一盤棋局。

  「孔書成，你來了？」

  周浩叔叔熱情地揮了揮手，並且從旁邊的冰箱里，取來一瓶易拉罐可樂，遞給了孔書成。

  周落霞瞪了爸爸一眼：「喂，你又偷偷地喝可樂啊！？」

  周浩笑了笑：「讀書人的事兒，怎麼能說是偷呢？這是快樂肥宅水，你們年輕人，不都愛喝這個嘛。」

  說完，他自己也開了一瓶。

  接過冰鎮的可樂后，孔書成有些矜持，他正要說些什麼，旁邊的林泊真院士突然神來之筆地說道：「放心喝吧，年輕人，可樂並不殺精。」

  孔書成：「………」

  周浩：「………」

  旁邊的周落霞，則生氣地瞪了林泊真一眼：「喂，外公，你說話就不能正經一點？」

  林泊真：「我說的話，很正經啊，沒有任何科學實驗能夠證明，可樂喝多了就會殺精啊！只不過，可樂含糖量搞，並且含有咖啡因，年輕人喝太多的話，容易上癮和導致肥胖倒是真的。以前我在科工委的時候，有很多年輕人也愛喝這個，哦對了，包括我自己………」

  周浩皺了皺眉：「爸，怎麼孔書成一來，你就成話癆了呢？」

  林泊真：「哈哈，有嘛？還好吧？」

  周浩：「當然，你跟我一個晚上殺了三盤棋，總共才跟我說了不到十句話。」

  林泊真：「哈哈，因為你周浩，不是我的對手啊。實話跟你講吧周浩，我跟你下棋，腦子裡都在想別的事兒，嗯，主要是科研所的事兒。跟你下棋，我就是降維打擊………」

  「爸，你不要當著外人的面，這麼埋汰我好不好？」

  周浩被老丈人批得體無完膚，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個「長江學者」啊！

  再怎麼說，他也是「落霞她爸」啊！

  這時，周落霞也在旁邊雪上加霜地笑著說道：「爸，你的棋藝，不是號稱『打遍海洋所無敵手』的嘛？怎麼一碰到我外公，就這麼菜雞了呢？該不會，你為了討好他老人家，就故意放水吧？」

  林泊真聽了，立刻像個老頑童一樣嚴肅起來：「放水？要說放水的話，我給你爸放水還差不多。前面兩盤棋，你爸都悔了五步。」

  周浩皺了皺眉：「爸，是四步。第五步，其實是我不小心用手指碰到的。」

  林泊真：「看吧看吧，你爸又開始耍賴了。好了，這盤你認真點吧，我剛算了下，你頂多還有5步就要掛了。」

  周浩：「啊，不是吧？只有5步？」

  林泊真：「那當然，你看看這塊，我只要提你一個子，就可以做出第二隻眼了。周浩啊，你覺得，你小子還有機會嘛？」

  「………」

  周浩定睛一看，立刻搖頭嘆息：「哎，看來，姜還是老的辣啊。這局我又黃了。算了算了，不玩了，老丈人太牛了。」

  說完，周浩正要起身之時，站在一旁的孔書成突然用手指了指棋局的左上方黑子，微微一笑：「周叔叔，你並沒有黃啊。」

  周浩立刻扭頭看了看孔書成：「孔書成，你也懂下棋？」

  林泊真也抬眼看了看孔書成：「孔書成，你說他不會輸？」

  孔書成笑了笑：「觀棋不語。」

  林泊真立刻擺了擺手：「不不不，觀棋不語非君子。都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哈哈，今天，我就讓你、周浩、還有落霞三個人一起來，看看能不能勉強贏我這一局吧。」

  周落霞聳了聳：「我要寫作業，沒空陪你們幾個臭男人下棋。」

  林泊真哈哈大笑：「好，那就孔周合體，你倆一起上吧。」

  周浩搖了搖頭：「爸，孔書成他還是個孩子啊！」

  林泊真：「他還是個孩子？他剛才不是吹牛，說這盤棋還能起死回生嘛？來吧，我倒是要看看，榮耀詞王，會不會也是個隱藏級的榮耀棋王呢？」

  孔書成笑了笑，看著林泊真的眼神，認真地問：「Really?」

  林泊真：「Yes！」

  孔書成點點頭，然後擼起袖子，將棋盤左上角的一枚黑子，輕輕地提走：「不好意思，林院士，剛才您這個子，周叔叔沒看見罷了，我就幫他先提走了。」

  林泊真定睛一看，頓時一愣：「哦，這你也敢吃？飲鴆止渴嘛？」

  孔書成微微一笑：「呵呵，林院士，這二路排列的七個字，雖然被包圍了，但只要您先動手，自己就將是死棋。不好意思的是，如果長到八個子的話，這盤就是活棋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其實就是典型的『七死八活』。」

  「………」

  林泊真皺了皺眉：「可以啊，七死八活，你小子有點兒東西啊！奇怪了，這招………老朽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這時，周浩也激動地拍了拍孔書成的肩膀：「小夥子，可以啊！」

  說著，他也自動自覺地讓出了位置。

  站在一旁的周落霞，說是說去寫作業，可這個時候，當三個臭男人殺得正酣時，她又怎麼捨得離開呢？她手裡拿著筆和紙，竟不知何時，也蹲在了孔書成身旁，靜靜地看著孔書成對外公「痛下殺手」。

  坦白說，她的確聽人說過，孔書成的棋藝很厲害。

  但是，今天，她才算是真正的大開眼界了………

  身為「長江學者」的周浩，一邊滿意地看著孔書成為自己「翻盤」，一邊又用餘光看了看女兒。他發現，此刻，女兒就跟迷妹一般，雙手托腮，注視著孔書成的一舉一動………

  此情此景，讓周浩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