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懂王

  天色暗淡，彷彿有雨。

  孔書成和潘瑜下車后，徑直地向對面路邊的「楊米小賣部」走去。

  小賣部裝修很老舊，貨架上擺滿了各種日用快消品，柴米油鹽，香煙啤酒瓜子飲料等等。因為小店坐落在高架橋底下，店內的光線很暗，白天都還亮著燈。

  此刻，店內。

  一位身材丰韻、年齡約摸35歲左右的少婦，正在坐在店內的藤椅上奶娃。

  雪白風景乍現。

  母愛太過刺眼。

  孔書成趕緊將視線移開。

  「哈哈，孔書成，沒想到你還挺正人君子的。」

  潘瑜笑了笑，沒心沒肺地掏出了手機，對著母愛畫面咔嚓了一下，並且得意地小聲說道：「喂，書成，你覺得我這張構圖怎麼樣？這倫勃朗光感，這安格爾式的女人體，簡直太美了。下次，我就準備利用它做素材，搞一幅油畫創作。」

  孔書成：「你這是偷拍，屬於侵權吧？而且還露點。」

  潘瑜：「侵個P權啊，我到時候用莫迪利安尼的技法搞一幅，加強裝飾意味，人物形象盡量平塗，然後把她眼睛摳掉，構圖化繁為簡，這怎麼會侵權呢？」

  孔書成聳了聳肩：「你說的這些技法，我可不懂。我只是好奇，你們這些個藝術家，是不是都有偷窺偷拍癖呢？」

  「什麼啊？美到處都有，只是你缺乏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罷了！」

  說著，潘瑜又認真地上下打量起孔書成來。她那大而閃亮的眼神中，充滿了藝術家的炙熱光芒。

  孔書成被她那奇怪的目光，看的有些毛骨悚然：「喂，你想幹嘛？」

  潘瑜嘿嘿一笑：「剛才，我認真看了看你的身材，發現你其實也挺入畫的。」

  孔書成：「什……什麼叫做挺入畫？」

  潘瑜：「喂，書成，要不你給我也做一次模特兒，我想給你畫個全身的。」

  孔書成：「果體的？」

  潘瑜：「嗯，你骨架特別好，適合做裸模。」

  孔書成：「………！！！」

  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尼瑪，女藝術家都這麼苟的嘛？

  ………

  兩人站在店外呆了一會兒，店內的女老闆娘這才反應過來。於是，她臉色有些羞紅地將懷裡的娃放回搖籃，然後草草地整理好衣裳，尷尬一笑：「想買點兒什麼？」

  潘瑜：「大姐，買兩瓶脈動吧。」

  老闆娘轉身，從貨柜上拿出兩瓶脈動：「9塊錢。」

  潘瑜剛想掃碼付款，卻發現手機又沒信號了。

  老闆娘：「還是付現金吧，我們這裡，老是網路不好。」

  孔書成遞給他一張10元的軟妹幣，笑了笑：「大姐，你們這兒，為什麼總會沒有信號呢？按理說，你們這兒既不是高原，又不是地下室啊。」

  「害！別提了，估計是中邪了唄。」

  老闆娘搖了搖頭，輕輕地拍了拍將要睡著的小寶寶：「移動和電信的都來過這兒，反正也找不到原因。就連基站都更換了兩個，還是說信號不好。哦對了，上個月，我們這邊還來過一批警車，說是在5號巷子里還搗毀了一個犯罪窩點，抓了好幾個專門在網上販賣菠菜的。」

  潘瑜：「啊，什麼叫販賣菠菜？」

  老闆娘：「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些警察就是說，他們罪犯全都是在網上賣菠菜的。」

  潘瑜：「………？」

  WTF，販賣菠菜也犯法嘛？

  這時，旁邊的孔書成則笑了笑：「所謂的網上賣菠菜，應該就是網上博彩吧。」

  潘瑜立刻點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老闆娘也恍然大悟地大笑：「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我一直還以為是網上的菜販子呢！小夥子，還是你有見識啊！」

  孔書成笑了笑，然後咕咚了一口脈動，又抬頭看了看小賣部門口的招牌，笑著問：「大姐，你姓楊嘛？」

  老闆娘搖搖頭：「不，我老公姓楊。」

  「大姐，你們家這個店招，是誰寫的？書法很不錯啊！」

  孔書成用手指了指頭頂上的門口招牌。很明顯，那個招牌上的「楊米小賣部」五個行書大字，頗具鄭板橋的筆法，應該是有人用紅漆一揮而就寫成的。

  鄭板橋的書法風格，屬於文人書法，曲高寡和，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欣賞的來。即便是很多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乍一看，也會覺得這種書法歪歪扭扭，應該歸屬於丑書系列。

  但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眼前這幾個書法字背後，其實隱藏著深厚的臨池功底，筆力是非常強勁的。

  旁邊的潘瑜，也抬頭看了看那招牌，讚許地點了點頭：「哎呦，不錯啊，孔書成，沒想到你對書法還挺有些研究的。沒錯，這幾個字，的確寫得很洒脫漂移，很有點兒板橋先生『難得糊塗』的感覺。」

  聽他倆這麼一說，店內的老闆娘則爽朗一笑：「哈哈，沒想到，老宮之前吹的牛，今天倒是被證明了。」

  孔書成：「老公？你是說，這幾個字都是你老公寫的？」

  老闆娘突然笑的更厲害，她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說的老宮，是宮廷的宮。他可不是我老公，他就只是個修鞋的老光棍。不過，人倒是挺精神的。」

  潘瑜眼睛一亮：「老宮，就是老鬼？」

  老闆娘：「老鬼？什麼老鬼？」

  潘瑜：「哦，沒什麼，大姐你說的那個老宮，以前一直就在你這裡補鞋的吧？」

  老闆娘：「對啊。老宮師傅那個人啊，平時也不大愛做聲，有時候就在我門口擺個攤子幫人補補鞋，修修電器。沒有生意的時候，他還會寫寫書法。去年冬天，我們家原來的店招牌被風刮下來了，就讓宮師傅幫忙重新又寫了一個。當時啊，他給我們寫完這塊招牌后，很多路過的人都說字寫的好醜，我家男人也說字很醜。一直到現在，就只有你們這兩個小專家，說他這個字寫的很好。看來，我們還真是誤會宮師傅了。原來，是我們這些人的欣賞水平不夠啊；看來，宮師傅做什麼事兒，都有兩把刷子啊………」

  老闆娘一說起「老宮」這個人來，就滔滔不絕，祥林嫂附體一般。

  孔書成笑了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家小賣部，原來不叫『楊米小賣部』吧？」

  此言一出，老闆娘頓時眼睛一亮：「哎呀，小夥子，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啊？」

  潘瑜也是一驚，忙問：「大姐，你們家的店名，以前叫什麼？」

  老闆娘：「阿偉小賣部。」

  潘瑜忍不住「噗嗤」一笑：「這個名字，的確是有點兒Low。」

  老闆娘也自嘲：「是啊。我老公姓楊，名叫楊智偉。以前，咱們這個小店就叫阿偉小賣部，經常被人嘲笑了。去年冬天，宮師傅幫我們重新寫店招的時候，他就自作主張，給我們取了個新的店名，叫作『楊米小賣部』。嘿嘿，別說，自從叫了這個店名之後，倒是沒有人再嘲笑我家男人了。但是，我就是不知道，宮師傅為啥還在『楊米』這兩個字中間，戳了一個小紅點點。哎，宮師傅這個人啊，做什麼事兒，感覺都比較怪異………完全讓人看不懂！」

  她這麼一說，潘瑜才定睛地看了看，發現招牌上面的「楊米」二字中間，果然還戳了一個大大的紅點點。

  潘瑜：「他應該是，不小心戳上去的吧？」

  老闆娘點點頭：「嗯，或許吧。」

  旁邊的孔書成卻搖了搖頭，呵呵一笑：「楊米小賣部，被宮師傅輕輕地戳上一個點，那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直接就提高了你這個小賣部的國際地位了。」

  潘瑜：「………？」

  老闆娘：「………？」

  兩人都有些懵逼。

  把「楊米小賣部」改成了「楊·米小賣部」，怎麼就提高了小賣部的國際地位了呢？

  潘瑜：「喂，書成，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完全聽不懂啊？」

  老闆娘也愣神：「對啊，難道說，我們家這個小店鋪的名字，還有什麼講究嘛？」

  孔書成點點頭：「當然有講究。」

  老闆娘：「有什麼講究？」

  孔書成：「楊Z寧聽說過嘛？」

  老闆娘點點頭：「那我肯定聽說過啊，大科學家嘛，他好像還找了個………」

  孔書成：「對，就是他，咱們華人中最牛逼的一位物理學家，在科學界的地位不亞於霍金。他和米爾斯在1954年，提出了一個牛逼哄哄的理論，就叫作『楊·米爾斯理論』，也有人簡稱它為『楊米理論』。楊·米爾斯理論，是現代規範場理論的基礎，是20世紀下半葉最重要的物理突破之一，旨在使用非阿貝爾李群描述基本粒子的行為………呃，我的意思是說，這個『楊米理論』其實是非常非常厲害的………」

  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通。

  結果，對牛彈琴了！

  老闆娘：「………？？？」

  潘瑜：「………？？？」

  兩人四目相對，愣神了一會兒。

  片刻，老闆娘則笑了笑：「小夥子，你說的這些，是天方夜譚吧？按照你的意思，難道說……那個經常來咱們店裡補鞋的宮師傅，還懂一些物理方面的知識咯？」

  孔書成微微一笑：「不是懂一些。要我說，他根本就是個懂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