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讀書人的失望與死志
神道長青第一百六十七章:讀書人的失望與死志道袍中年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少年,心中浮現出一個怪誕的想法。
若是這個世間將出帝王,非眼前這紫金白髮少年不可為!
「何爺爺,哥哥他們在說什麼呀?」秦紅伊望著夏子羽與道袍中年的身影,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其中有些話語,她聽不懂。
何長鳴笑著道:「公子他們在說這天下大事,在談心中的大宏願!」
「不懂!」秦紅伊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明亮的眼眸一眨一眨的,似那天上的星辰一般。
青庚笑道:「等你長大了就懂了,你也要像你哥哥那般,心中有光,眸中有神,不忘天地之恩!」
秦紅伊鄭重的點點頭,她笑著道:「我記住了呢!」
她雖是不懂青庚的話語,但連自家哥哥都要聽青庚的話,所以在小姑娘早已經在心中給青庚安上了『好人』的標籤。
也不知道青庚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笑出聲來,竟然被一個小丫頭貼上了好人的標籤。
道袍中年沉默的望著眼前的少年,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麼與之交談下去,若是夏子羽當真有能力掌控整個棋盤,那麼他們這些『山上人』的布局都將為他人做嫁衣。
驟然,夏子羽神色一變,面色陰沉的望著道袍中年,道:「我其實還有一事,一直想要問你,當初那祭城之外的邪神,你可曾知曉?」
道袍中年面色煞白,連忙道:「公子還請慎言,此事本道以道心起誓,本道絕不知曉,那裡早已經被遮掩了天機,無人可以勘破其間之事!」
夏子羽面色緩和了過來,頷首道:「那便好,若是你們膽敢與那等存在有染,殺無赦!」
『殺』字出,夏子羽身軀之中濃濃的殺意噴薄而出,整座老宅似乎都要坍塌,搖搖欲墜,那種極致的殺意近乎將周圍虛空都凝固了。
哪怕是道袍中年是上五境的存在,也不由得呼吸一滯,勃然色變,驚駭莫名的望著夏子羽。
此刻,他心中冰涼一片,絲毫不懷疑夏子羽的話,若是他當真與那邪物有染嗎,說不得此刻便會成為夏子羽手中亡魂。
那種近乎凝成實質的殺氣,是他此生不曾見過的,就像是從地獄之中走出的死神一般,少年那雙眸子之中綻放的紫金神芒,更是令他心悸無比,似有無數利劍迎面撲殺而至。
少年站起身來,望著眼前的道袍中年,微微一笑,將殺意收斂起來,道:「先生若是有機會,可以去尋找一下前往大秦神朝的路,在那裡也許會有讓你更進一步的機遇。」
「這算是今夜相談甚歡的……報酬!」
夏子羽回頭看了一眼蹲在青庚肩頭的白青道:「小青,陪我出去走走!」
青庚笑問道:「要不要我也一起?」
夏子羽撇嘴道:「算了,幫我照顧好他們就行了,我自己出去看看這郡城的夜色!」
音落,白青化作流光掠到夏子羽的肩頭,兩者向著宅子外面走去。
如今沒有必要再隱藏什麼了,至於祿聞,今日之後,也該是選擇一條自己的大道,有些話語,他點到即止即可,沒必要說的太多。
方才的有些話語雖是對道袍中年說的,也同樣是對祿聞這位江湖引路人說的,趁他現在心還沒有定下來,給他多一條路選擇,不必被禁錮在一條自己不想走的大道之上。
青庚笑罵道:「沒良心的小子!」
祿聞則是完全處於震驚之中,腦海之中回想著剛才夏子羽身上那宛若死神又如帝王一般的氣質,還有最後那化作神虹的白青。
思路一時間竟是有些轉不過來,更有濃濃的震撼與不可置信。
道袍中年看著少年遠去的身影,心中默默的想著,那少年到底是何方人物,還有那位青衫青目的中年與那位深不可測的老者到底會是哪方人物,真的是聖地氏族的人嗎?
那種俯瞰世間,宛若神明的存在真的會選擇來到這人世間嗎?
恁娘的,自己等人到底是算計一個怎樣的存在?他知道了一些東西,但其他人不知道,真的要任由夏子羽去掀翻這棋盤?還是通知一下各方大家的人?
他一時間有些犯難了,先不說聖地氏族這種高不可攀的存在,就是站在他們頭上的本家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一位聖地氏族出來的存在,又豈是他們能算計的。
等到夏子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之中,道袍中年才鬆了一口氣,渾身徹底癱軟在搖椅之上,衣衫竟然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不能怪他的心性不好,實在是夏子羽表現出來的氣勢太過於駭人了,那種俯瞰蒼生又悲憫眾生的目光,讓他如坐針氈。
何長鳴深深的看了一眼道袍中年,嗤笑道:「一個準皇境的修士,也膽敢算計公子?不自量力!」
秦紅伊鄭重其事的點著頭道:「他是壞人!」
何長鳴哈哈大笑,捏了捏秦紅伊的小臉,回到了房間,青庚也笑著搖頭走向自己的房間,只是說了一句:「記住那小子的話,那是你的機緣,若是哪一天想通了,就去他說的那個地方瞧上一瞧!」
道袍中年沒有回應,而是沉浸在與夏子羽的談話之中,試圖從中間理出一條線來,抽絲剝繭般,想要窺探出夏子羽的跟腳。
可到最後,除了一個大秦神朝便再無其他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不知道大秦神朝在何方,就連北域這座天下,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窮盡一生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想要踏出這方地域,就需要前往上宗本家,但是上宗本家又豈是那般好進的,他不由的有些黯然,難道自己此生終究是要困在這一隅之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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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郡,城隍廟!
夏子羽漫步走進其中,看著其中三尊金身雕像。
他都不認識,但是中間那尊倒是一尊人形金身無疑,應該就是此處的城隍爺了,入廟拜神,這是這座江湖的規矩,夏子羽鄭重其事的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
三拜剛拜完,只見那尊金身頓時間金光大盛,竟是不斷的震蕩起來,夏子羽疑惑的看著這尊金身。
輕聲道:「怎麼了?這是不歡迎我的意思嗎?」
金身上的金光越加濃郁,衝天而起,白青爪子一揮,將那異象封鎖在城隍廟之中,免得被其他人察覺。
正在休息的城隍爺甘大人感覺到一股龐大的氣運湧入自己的身軀之中,瞬間便驚醒了過來,隨後趕緊回到金身之中,便看見了眼前紫金白髮的少年郎。
心中震撼不已,那股氣運之力濃郁到了極致,差點直接將他的金身給崩碎了,自己的魂魄也差點被凝聚成了實質。
他很是疑惑為何眼前少年的一炷香竟然有如此強大的氣運之力,但這並不妨礙他趕緊顯現出來。
恭敬的對著夏子羽一拜,道:「小神見過上仙!」
夏子羽看著突兀顯化身影的城隍爺,道:「我還以為神仙大人這是不歡迎我呢?」
甘姓城隍爺連忙抱拳道:「上仙大人蒞臨,小神這城隍廟蓬蓽生輝,豈有不歡迎的道理?」
夏子羽笑了,道:「想不到一個城隍爺,竟是一個讀書人,我看著金身倒是與你不是很般配么?」
甘姓城隍爺道:「上仙說笑了,這金身乃是廟堂之上的人打造的,能有一個容身之所,小神便已經感激不盡了!」
夏子羽笑著搖頭,心中腹誹道,現在這些山下的神仙都是這般文縐縐的?滿身都是讀書人的氣息,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好了,城隍爺,我就是路過此地前來上柱香,略表敬意,為這清河郡的萬千百姓,你且自行修行去便可了,我自己去轉轉!」夏子羽笑了笑,沒有繼續與這城隍爺打官腔的心思。
音落,夏子羽擺擺手離去了,示意不用相送,城隍爺看著自己這近乎凝聚成實質的身軀,心中既是興奮,又是擔憂,這種氣運之力不是他這樣的存在可以消受的。
但是卻被那人以大神通直接封鎖在金身神魂之中,硬生生將他的修為提升了數個境界,這是何種人物,才能擁有的手段。
他身為一方神祗,雖然只是不起眼的小神,但也算的上是見多識廣了,可不曾聽聞那座山上的神仙有這等神通。
如今進入清河郡的牛鬼蛇神是越來越多了,他先前沒有站隊,就是怕一打起來被殃及池魚,現在看來,恐怕比起他想象的還要可怕的多啊。
夏子羽帶著白青走在清河郡的清河旁,憑欄眺望,能看見河流之中那飄蕩在河流之上的輕舟,有文人騷客在吟詩作賦,也有風流倜儻的公子哥與心儀的姑娘在談情說愛。
在清河兩岸有著萬家燈火通明,在清河之上的微波凌凌之中倒影出來,人流輾轉,車水馬龍,莫不如是。
夏子羽輕聲道:「倒是好一幅人間煙火畫卷啊!」
「確實是好一幅人間煙火畫卷!」
一道醇厚溫雅的聲音傳進夏子羽的耳中,在附和著夏子羽的話語。
夏子羽轉頭看著那人,一身儒衫,面帶微笑,宛若清風拂過,能讓人躁動的心平靜下來。
「公子不若隨我上船一觀,何如?」儒衫男子邀請道,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托著一卷書籍。
夏子羽微微一笑,道:「甚好!」
有的人便是如此,一見如故,得見人心!
儒衫男子輕輕招手,一輛遊船便向岸邊靠過來,在儒衫男子的帶領下向船上走去。
遊船不大不小,剛剛好可以容納下三四人的樣子,兩人就這麼站在船頭,看著兩岸的燈火。
「先生此番與我相遇,是隨緣.……!」夏子羽笑著開口。
「當然不是隨緣,我只是想要看看,能讓數家百宗分支聯手作為棋子的人是何等人物?」儒衫男子坦然道。
夏子羽淡然道:「現在見到了,如何?」
「偏偏少年行世間,卻早已不是世間人!」儒衫男子笑著回應道。
夏子羽轉頭看著儒衫男子笑道:「先生便是那儒家先生,亦或者是世人口中的山上神仙?」
「哈哈,公子這不就是明知故問?」
「好吧,倒是我唐突了,正式介紹一下,鄙人聽訶觀說書人之一,孟玉澤!」儒衫男子微微施禮道。
夏子羽笑道:「先生倒是坦然,你們將我算計在其中,難道就不知道我一絲一毫的身份?亦或者你們根本就無懼?」
孟玉澤微微搖頭道:「其實此番布局並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他們將你拉扯進來了,曾有人試圖推算過你的存在,但……」
孟玉澤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因為這其中牽扯到古槐國未來的國運,而當初推演夏子羽的幾人,如今皆是命不久矣。
夏子羽啞然失笑,道:「我還不知道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呢?難道你們就不曾推算出絲毫有用的東西?」
「不說也罷,此番前來,是聽聞公子想要學學人間的道理,我便現身一見!」孟玉澤說道。
夏子羽將目光看向兩岸不斷後退的燈火道:「先生何以教我?」
孟玉澤搖頭道:「我自是沒有道理可以教予公子,但是我想儒家的聖賢之書自有公子想要尋找的道理。」
「哦,這樣么?」夏子羽不以為然,他自是聽聞過儒家的聖賢之書,其中確實是有不少的道理,但那未必就是他想要的道理。
「公子難道不感興趣?」孟玉澤有些摸不透眼前這少年的想法。
夏子羽表現出來與他以往遇見的那些少年不一樣,心中自有著自己的道理,只不過是在這座江湖之中查漏補缺罷了!
夏子羽幽幽的開口道:「我想先生為我解惑三個問題,而其中就是我的道理,先生聽完可說說自己的看法。」
「第一個,先生覺得這座江湖最可怕的是什麼?」
「第二個,這天下間,最重要的是何物?」
「第三個,假若有一天,先生的大道,需要用萬千凡人的性命去獻祭,先生又當如何?」
孟玉澤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少年,他以為會是什麼樣的疑惑,但夏子羽問出的卻是最簡單的問題。
「這座江湖最可怕的是人心,人心可善可惡,每一個心中都藏著一尊可怕的惡魔,只是平日間無人去觸碰罷了,所以極好的隱匿了起來!」
「這天下間,最重要的自然是性命,是萬千生靈的生命!」
「至於我的大道,自然是需要我自己去求證,而不是以萬千凡人去獻祭,而成就於我!」
夏子羽笑了,道:「先生確是一方大家,可我覺得吧,這天下間最可怕的不是人心,而是人性,心由性生,這些都是可以逆轉的,這也才有了善惡是非之分。」
「後面兩個問題,先生倒是與我的觀點一致,可先生我很是疑惑,你既然知道生命之可貴,卻為何還要以眾生為棋局呢?這不是與先生的答案自相矛盾嗎?」
孟玉澤凄然一笑,道:「公子,胸有大道理自然是不錯的,可這世間總是有百般無奈啊,不是玉澤想要自毀心中之理,是他人想要將這世間的規矩打破掉。」
「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夏子羽轉頭看向孟玉澤,心中有些可惜,說實話,孟玉澤確實是胸有抱負,卻是毀在了當下的時局之中。
「我其實一直在尋找一個人,一個可以不受這世間約束的人,將我的理念走下去,可這世間就是這般操蛋,當你想要改變些什麼的時候,總會有人與你相悖。」
「在他們看來你的理念就是錯誤的,他們的大道不允許有與之背離規矩誕生,是非善惡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說的清楚的。」孟玉澤說道。
夏子羽卻聽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失望與死志。
那是對這世間的失望,當一個人做一件事的時候,誰都想要阻止他,誰都不贊同他,哪怕是對眾生有益的事,但眾生卻不願意領那份情。
而這份死志剛好建立在這份失望之上,那是對世間一切的失望,才能誕生出的死志。
「若是有人能為你打破僵局,你是否願意將你的道理傳遍天下呢?為這世間眾生謀一條萬世太平之路!」夏子羽輕聲道。
這些日子也來,夏子羽其實並沒有接觸過多少人,寥寥數人罷了,但是他明白,這世間光是嘴上的道理是不夠的,還得有拳頭之上的道理。
這便是這位儒家讀書人的悲哀,哪怕是已經躋身所謂的上五境,堪比准皇境的實力,卻還是不足以將自己腹中道理講給天下人聽。
孟玉澤身軀微震,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的少年,道:「公子此言何意?」
「先別急著問我是什麼意思,我想知道你們儒家之中向你這般的讀書人有多少?」夏子羽眸光之中精光掠過。
他從這孟玉澤身上看到了一條路,一條負責蒼生的路,這天下就算是太平了,也需要有人傳播道義,而孟玉澤這樣的讀書人再合適不過。
不會一味的捉摸書中的道理,去死守那古板的規矩,從這次布局就能看出,孟玉澤心中有著自己的道理。
墨守成規改變不了什麼,而唯一能改變的,就是改變自我,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聖賢之術,能真正富澤眾生的聖賢術。
萬家燈火已過半,夏子羽靜靜的等待著讀書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