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咬人的狗
魏忠賢渾渾噩噩的走出了紫禁城的北門。一陣冷風吹來,魏忠賢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直到此時,那似乎已經離開了身體的魂魄,才慢慢悠悠的飄回來。。。。。。就在不久之前,當一臉怒氣的崇禎皇帝,將錢嘉征的那道奏摺扔到他面前之時,魏忠賢的心便控制不住的猛的一抽。那一刻,他清楚的感到,面前的崇禎皇帝已然做好了一切準備。
從皇宮出來之後,魏忠賢沒有再回司禮監,也沒有去東廠的衙門,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
烏雲將天上的殘月遮擋的嚴嚴實實,花園之中止餘下一片深深的黑暗。池塘中一枝枝衰敗的荷花花莖,在濃墨般夜色中猶如一根根露出地面枯骨。水榭之中,漆黑一團,只有邊角之處的炭火盆中,還亮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一名家人躬身站在水榭的門口,低低的聲音叫到:「老爺。。。。。。老爺。。。。。。王公公求見。。。。。。」
停了很久,才聽到魏忠賢的聲音從水榭中傳出:「讓他進來吧。收拾一下。」
「是。」隨著話音水榭的門被推開,魏府的管家帶著幾個僕人走水榭之中。
坐在榻上的魏忠賢一動不動的看著僕人們將燭火點亮,在火盆中添加銀碳。就在僕人們將將收拾好時,王體乾便已經走進了水榭。
魏忠賢揮了揮手,將僕人們趕了出去,而後看著恭恭敬敬站在一邊的王體乾說道:「坐吧。」
王體乾躬了躬身,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寬大的水榭之中一片沉靜。
半晌之後,魏忠賢似乎才清醒了過來,他慢慢抬起頭透過水榭的窗看向漆黑一團的夜空,慢慢的說道:「老王,有事嗎?」
「廠公,剛才崔呈秀去找過我了。。。。。。」王體乾說著用一雙不大的眼睛,緊緊的看著這坐在榻上一動不動的魏忠賢。
「他去找你了?」
「是。他說他曾來府上求見廠公。。。。。。不過,您沒有見他。」王體乾看到魏忠賢慢慢的點頭,又繼續說道:「他現在很著急,有幾句話讓我轉告廠公。」
魏忠賢依舊看著窗外,半晌之後,他才轉過頭看著王體乾說道:「什麼話?」
「他說,他已經知道了孫祖壽的事了。他讓我轉告廠公,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們還有一搏之力。」
「一搏之力?」魏忠賢一臉古怪的看著王體乾,忽然呵呵的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哈哈。。。。。。」他越笑聲音越大,最後整個人都隨著笑聲癲狂的抖動著。
王體乾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微微皺著眉看著魏忠賢。
半晌之後,魏忠賢才慢慢的停住了笑聲,用手擦著眼角流出的濁淚。
「一搏之力?」魏忠賢慢慢的搖著頭,「不,沒有,從一開始就沒有。。。。。。一搏之力?呵,我用什麼博?用閹黨?閹黨中都是些什麼東西?那些個為了權和利,連廉恥都可以不要的爛官,會為了我這個閹人和皇帝拚命?可能嗎?軍隊?我靠什麼讓那些丘八賣命?靠那些監軍的太監?別看那些監軍的太監平日囂張異常,那是因為在他們身後有著皇權!他們要是失了皇權,那些丘八們隨時都能砍了他們的腦袋。」
王體乾聽著魏忠賢的話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廠公您既然。。。。。。既然知道這些,那您之前。。。。。。」
魏忠賢看了看王體乾苦澀的笑了笑說道:「呵,我那是妄想著能趁著皇上剛剛登基,年紀還輕,說不定會能被我做的那些事唬住。那樣我還能有一線生機。」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看著一言不發的王體乾繼續說道:「老王,你相信嗎?從一開始,從天啟二年時起,我就知道我恐怕很難得到善終。」
魏忠賢慢慢的轉過頭,看著天上慢慢從雲中走出的月亮,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手中的一切權利都來自於先帝都來自於皇權。先帝之所以將這些權利交給我,就是因為我是一條狗,一條可以去咬人,也可以隨時殺掉的狗。朝中的那些大臣們就像是皇帝的佃戶,不聽話了,就放出我這條惡狗去嚇唬他們,去咬他們,逼著他們乖乖的聽話。可如果那一天把佃戶逼急了,要鬧事了,還可以將我這條惡狗殺了,給佃戶們出氣。呵呵。」
魏忠賢說著笑了兩聲,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一直都知道,狗咬的人越多,被殺的可能就越大。可是,如果不去咬人,我就永遠是趴在地上的狗,就連裝人的機會都沒有。」
魏忠賢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從桌上拿起那串碧玉的佛珠,在燈光下看著,「這串珠子是先帝賜給我的。呵呵,老王你知道嗎?就在先帝晏駕之前,我曾單獨請見過。我想讓先帝將所有的權力都收回去,我想求先帝看在我兢兢業業咬人的份上,將我發到皇陵去掃地,那樣說不定我還能留下這條命。可是,先帝沒有同意。先帝是想將我這條惡狗留給新皇帝,讓新的皇帝用我的頭去立威,用我的命去安撫那些大臣的心。呵呵,先帝啊,您對您的這個兄弟還真是好啊。」
王體乾看著用手不停的摩挲著那串玉珠的魏忠賢,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時間慢慢的過去,魏忠賢長長的嘆息了一下。站起身趿著兩隻鞋,從塌邊走到水榭一側的百寶閣前,將一隻不大的金絲楠木的小箱子抱了出來。他晃晃悠悠的走到王體乾的面前,見那個箱子塞到王體乾的手中,而後重新坐回榻上。
王體乾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箱子,又看了看魏忠賢說道:「廠公,這。。。。。。這。。。。。。」
「哦,那個箱子里,是我這幾年搜刮的錢財,大約有個幾百萬吧。你給皇上帶回去。要不然,這點錢說不定會有一大半,要讓那些抄家的狗東西貪了。對了,再幫我帶幾句話,就說,文官不可信,咬人的狗還要養。」
「廠公。。。。。。這。。。。。。我。。。。。。」
魏忠賢笑了笑說道:「老王啊,不用裝了,要知道雜家可掌著東廠那。呵呵,要說起來,你比我聰明。所以,你會比我活時間長。不過,我不羨慕你,因為我至少還站著活了幾年。而你。。。。。。你卻一直都在趴著,而且還會繼續趴著。哈哈。。。。。。哈哈。。。。。。」
看著狂笑的魏忠賢,王體乾的臉色不停的一紅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