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東華門外,東上中門的附近,有著一處並不起眼的院落。在這座院落那道略顯斑駁的木門旁,懸挂著一塊邊緣已經有些發黑的尺長木板。木板上歪歪斜斜的寫著三個字『彈子房』。
『彈子房』是大明宮內專門製備彈弓泥彈的地方。在這裡設有掌房太監一員,僉書數員。平日里,由此處製作各種規格的泥彈會按輕重大小分類。然後或二十粒或五十粒或百粒不等裝入由黃布作成的布袋中,以供皇帝遊玩之用。
『彈子房』在武宗時曾經紅火一時,不過隨著後來的皇帝對彈弓不再感興趣,『彈子房』也就漸漸成了無人問津的清冷地方。
此刻,『彈子房』後院那一圈高聳的圍牆,將冬日,那並沒有多少溫度的陽光大部分擋在院外,堆積在房角院牆根處的一堆堆污穢的積雪,讓院中顯的更加陰冷。
南側高牆下的陰影中,堆著一堆黃土。一名衣服破爛單薄的瘦小老太監,正弓著身子費力的用一隻小鐵鏟,刨著凍得幾乎已經變成了石頭的黃土。
鏟了一會,劇烈的喘息和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讓那老太監不得不著停了下來。他扶著腰休息了一會兒。而後看著自己費了半天勁,才挖出不到幾捧的土沫,不由的輕輕嘆了口氣。他抖著手,將披散的花白頭髮向後攏了攏。隨手蹭了蹭頭上冒出的虛汗。
忽然,一陣冷風從牆外吹來,激的他連著哆嗦的幾下,那兩隻布滿了裂口的手下意識的抱緊在胸前。
風停了,但是老太監依舊停不下顫抖。他牙齒打著顫,四處望了一下,只見在靠近北側的庫房前,有這一條偷漏進的陽光。老太監抱著那隻小鐵鏟,哆哆嗦嗦的走進那條陽光之中。寒冬中的陽光晃的他微微的迷上了眼睛。
「誒呦。行啊,曬著太陽逍遙啊。」一陣尖細的聲音,讓老太監渾身一震。他連忙睜開眼睛,只見一名又黑又矮的中年太監,揣著手站在了院門口。
老太監一邊盡量讓已經凍僵的臉帶上笑,一邊顫抖著躬身深深的施了一禮說道:「楊公公好。」
楊太監陰冷的笑了笑說道:「唉,客氣了。我說王公公,您這是活都幹完了,休息那?」
老太監臉上那笑容一僵,趕緊解釋道:「我。。。。。。我還沒。。。。。」
那個楊太監卻根本不讓他講話說完,便自顧自的說道:「嗯。。。。。。我就說嗎,像王公公這樣的『能人』,這點小活算得了什麼。哈哈,我看在用飯之前,八百顆一兩重的金彈,您一定能做到的完。絕對不會。。。。。耽誤吃飯。哼!」楊太監說完冷哼了一聲,就要轉身離開。
「啊,楊公公,楊僉書。」那個老太監在身後連忙叫到。
姓楊的中年太監停下腳步,慢慢的轉過身,粗短的眉毛已經擰在一起,「幹什麼?」
「啊,楊公公,現在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水打上來,很快就成了冰,實在沒辦法做泥坯,我,我。。。。。」
「哦,是嗎?」
「是,是啊。」老太監說著,連忙走到院中的水井旁,將一隻水桶放進井中,而後抖這手一點一點的拉扯那根結著冰霜的井繩。很快,一桶微微冒著白氣的井水被提了上來。
此時,已經站到井邊的楊姓太監撇著嘴,看著水桶中的水說道:「這不是都是水嗎?沒看見冰啊?我說,你這個老東西是不是想偷懶啊?告訴你,你現在已經不是司禮監掌印的了。你XX就是一個XX。」楊姓太監說著兩隻眼睛們的一眯,惡狠狠的說道:「王公公,你沒想到會落到這裡吧,啊哈,你他X不是看不起雜家嗎?你xxx不是將雜家傾家蕩產換來的東西,都餵了狗了嗎?」他心中邪火上撞,一把就將那個老太監推倒在地。
「老天開眼,也讓你這條老狗有了今天!怎麼著,嫌水冷啊?爺爺今天就叫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冷。」那個楊姓太監說這話,一把就將那桶表面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殼的水桶拎了起來,就要將桶中的冰水,倒向已經趴伏在地的老太監的頭上。
就在這時,一聲低喝從門口傳來:「住手!」
楊姓太監一驚,連忙抬頭看去,就見一名披著毛皮大氅的年輕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站在門口。
楊太監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全身猛地一震。他連忙將手中的水桶扔到了一旁,跪倒在地顫聲說道:「奴,奴婢叩見。。。。。。叩見。。。。。。皇上。」
崇禎陰沉著臉,一步步的走進小院。一直走到趴在地上那名老太監的面前才停下腳步。老太監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崇禎,儘力的笑了笑,而後扭動的身子一點點的爬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說道:「老。。。。。。奴,王體乾。。。。。。參見皇上。」
崇禎緊皺著眉頭,看著跪在面前的老太監,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頭髮花白,骯髒破爛的猶如乞丐般的老人,與那個機謀百出的司禮監掌印聯繫在一起。
崇禎慢慢的轉過頭,看了一眼跟在身邊臉色鐵青的徐應元,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大的聲音嚇的徐應元連忙跪倒在地。
「你做的好事!」崇禎冷冷的說了一聲,轉身便向院門走去。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趴在冰冷地上的徐應元才慢慢的抬起頭。他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王體乾,而後轉過頭,陰冷的盯了一眼癱軟在地上的那名楊姓太監。
。。。。。。
崇禎盤腿坐在養心殿西暖閣靠窗的火炕上,在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張矮桌,而在桌上則擺放著文房四寶與一本本奏摺。黃銅盤龍暖籠散發出的熱氣,同溫熱的火炕一起,讓暖閣中溫暖如春。
「皇上。」徐應元一臉媚笑的站在炕邊低低的叫了一聲。
「嗯。」崇禎哼了一聲雙眼依舊盯著手中的摺子。
徐應元偷偷的咽了口口水,將身子又向下躬了躬才開口說道:「皇上,王體乾收拾好了,正在殿外侯見。」
崇禎皇帝慢慢的抬起頭,輕輕的活動了一下脖頸。而後才側過頭冷冷的看著徐應元一眼說道:「朕讓你照看他,你就是這樣替朕照看的?」
「啊。皇上。」徐應元連忙跪倒,「皇上,您聽我。。。。。」
「行了!」崇禎皺了皺眉,打斷了徐應元的話,「先傳他進來,一會再收拾你。」
「啊,是。」徐應元趴在地上垂頭喪氣的應道,而後慢慢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