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為何求和
江面上的雨霧,被風攪得不停地變化著。站在江邊的袁崇煥一動不動的望著那團霧氣,似乎已經看的痴了。
站在他身邊的袁英,將那些自己抄錄的坻報,又從頭看了一遍,思索了半晌才說道:「老師,你可是說朝廷調孫愷陽進京的事?」
袁崇煥微微的點點頭。
「老師。。。。。。這。。。。。。」袁英臉上的神色更加疑惑,他想了想說道:「老師,朝廷調愷陽公進京,不用多想,肯定是為了遼東的兵事。先不說愷陽公與您原本就有知遇之恩。就是愷陽公在遼東主事之時,您和愷陽公也是將帥相合。我想即使新皇因為什麼原因不想啟用老師,那愷陽公也定會力薦的。」
聽到自己學生的話,袁崇煥微微眯了眯眼睛,隨後便苦笑了一下。他轉回頭看著袁英那張年輕的臉說道:「想我和愷陽公同在遼東共事之時,倒也相處融洽。曾經愷陽公對為師的建議也是言聽計從,可是。。。。。。」袁崇煥說到這裡微微的搖了搖頭。
看著袁英疑惑地神情,袁崇煥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從他手中拿過了那一疊坻報,從中翻找出一張,遞到袁英的面前。「司德,在萬歲下旨調愷陽公進京之時,還調了一人進京。」
「袁可立?」
「嗯。正是袁公。司德可知,袁公曾因一事對為師成見極深。」
「您是說。。。。。。與后金議和之事?」袁英的臉色微微變了變。
「唉。」袁崇煥嘆了口氣說道,「正是此事。那袁公乃是最為激進的主戰之人。為了此事不僅上書朝堂,還多次給為師寫信。袁公乃是無書不讀的當世大儒,可給為師的書信卻言辭極苛。。。。。。呵呵。」袁崇煥說到這裡搖頭苦笑了一下,「袁公曾經說過,如為師回朝他便要老死山林。愷陽公同袁公兩人相交多年關係莫逆,又同是不畏艱險積極主戰之人。從為師有了議和之心時起,這二人便對為師。。。。。。現在,這兩個人一個督師遼東,一個身在萬歲身側。為師這個受人唾棄的主和之人,又怎麼可能受到皇帝的徵召?」袁崇煥說完用力的呼出一口氣,似乎想要將心中那些煩悶都在這一口氣中吐凈。
看著面前這個自己最尊敬,最崇拜的老師和親長,袁英用力的抿著嘴唇。然而那個一直憋在自己胸中許久的問題,卻再也忍不住。他看著袁崇煥的眼睛低聲說道:「老師。學生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
「嗯?」袁崇煥側頭看著神情嚴肅的袁英,眼中神色忽的黯淡了一下,他慢慢的轉過頭看著遼闊的江面,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你問吧。」
「是。老師,您。。。。。。您,為什麼一心要和那些蠻夷叛逆議和?」
袁崇煥默默的看著不斷變化的雨霧沉吟著。
「老師,那建虜本是我大明的臣屬,他不思我大明教導養育之恩,竟公然起兵為叛!占我國土殺我邊民,實乃大逆不道。我等即為大明之人,就應將他們斬盡殺絕。不如此,不能替那些死於屠刀之下的邊民報仇。不如此,不能震懾敢犯我大明天威的宵小群醜。這。。。。。這才是我輩之人應為之事。。。。。。您。。。。。。您。。。。。。」當那個一直堵在胸口的問題問出之後,所有的想法便像衝破堤岸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
袁崇煥依舊默默的看著江面,可是那張被隱在斗笠下的臉隨著袁英的話,微不可查的顫動著。
半晌之後,袁崇煥微微的呼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你說完了嗎?」
看著老師消瘦落寞的身形,袁英心中既內疚又心痛。他慢慢的低下頭,輕聲說道:「老師,我。。。。。。我說完了。」
袁崇煥又停了半晌,才緩緩的說道:「我袁崇煥自幼飽讀詩書,深知大義,無時不以報國安民為己任。想當年,廣寧被建虜攻陷,朝中袞袞諸公,議論繁雜,卻無一人能決一言。是我這個文弱之人,單人獨騎,先於關外查閱地形。后領皇命任兵備僉事,督關外之軍。到達關外之後,又不顧險阻,星夜穿行於荊棘險途,那時誰人不說袁某虎膽?之後數年,寧遠之戰,寧錦之戰那一場不是親歷兵烽,披甲持戈?即便是此時,大明文臣之中,有哪一個敢說比我袁某經歷的戰陣更多?」
「那。。。。。。那您。。。。。。」聽著老師的講述,袁英的眼中的疑惑更甚。
「唉,就是因為身臨其中,才知道其中的詳情啊。此時,遼東之軍事駁雜混沌,那些遼東將領心思深詭且各自為政。攻,不能成合力,予敵致命一擊。守,不能相互掩護,舍小顧大。有利益蜂擁而上,不顧將令。有苦戰拋棄友軍,獨自逃生。如此,這仗還能如何打?」
「這。。。。。。」
「唉。」袁崇煥長出一口氣繼續說道:「這些,還只是戰陣之危。想朝廷每年調撥巨額遼餉於關外,希望能築雄城建強軍。可是,這些幾乎要抽干大明命脈的銀錢,卻成了無數貪婪小人自肥的口食。這些小人為了能多食,長久食,忘記了國恩民仇,放棄了榮辱正道。想盡了各種辦法,剋扣,漂沒,養寇自重,通敵報訊種種無所不用其極。可是,每當你要下手整治之時,建虜總會適時出擊。。。。。有強敵在側,又如何能,統一將令,強肅軍紀?」
袁崇煥說到這裡重重的跺了一下腳,「嘿。我如何不想將建虜犁庭掃穴,以報天恩?可是現在遼東的情形已經危如積卵,如果不能以講和迷惑建虜,得一時的整肅之機。恐怕,遼東之軍遲早會土崩瓦解,甚至。。。。。。如果不能儘快解決遼東軍內部的問題,這些手握重兵,收著巨餉的遼東將門,難保不生出割據自保,叛國投敵之事啊。」
「這。。。。。。這。。。。。。」袁英被袁崇煥的一席話說的目瞪口呆,他嚅囁的很久才勉強說道:「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哼,你也曾隨為師到過遼東,你沒見過那祖家的跋扈?你沒見過毛文龍視軍令如無物?你難道不知遼東的將門每一家都有直通建虜的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