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送別
見王公子似乎並不嫌棄自己字跡,阿燦不禁喜上眉梢。
「公子不嫌棄就好……不嫌棄就好……」
說著,他站起身來,撫平胸前嶄新青衫上的褶皺,道:「那我就不妨礙公子幹活了。」
腳步輕快,兩三步便就走到門前,正要開門。
「且慢!」
王憂連忙出聲阻止,「哪有前腳來,後腳就走的道理!」
「再說,幹活?地灶房所有人都放假了,我還幹什麼活。」
聽見這茬,阿燦立即止住腳步,轉過身來撓撓頭。
「對啊!剛剛來的時候那位張師兄貌似跟我說過這話,不過……我那會胸前藏著這本法訣,哪敢放鬆心神……」
言罷,阿燦嘿嘿一笑,再度坐到了桌前。
「你吃過飯沒?」王憂站起身。
阿燦笑著點頭:「昨日宗門給我們一人發了一顆丹丸,說是能頂半個月不吃飯!叫什麼來著?……」
阿燦皺著眉,嘖了一聲。
這兩日因為抄錄法訣,自己無論幹啥都是心不在焉的,經歷的事情就像是雲煙飄散,毫無記憶。
「辟穀丹?」王憂走到門前,推開房門。
阿燦雙手一拍,「對!就是辟穀丹……誒?公子你去哪!?」
「你坐一會,我馬上就回!」
近處走廊上空無一人,遠處房間卻是些綠袍弟子的忙碌身影。
他們不停地進進出出,搬出些桌椅板凳,再拿入一些蒲團香爐之類的物事。
想來是為那些入宗賓客作準備。
王憂收回目光,走到隔壁門前。
裡面說話聲熱鬧至極。
王憂抬手敲門。
「咚咚咚!」
裡面立刻有人應道。
「誰啊!不知道這是地灶房的房間嗎!」
王憂苦笑一聲,看來師兄們把自己當做那些催人「搬家」的綠袍弟子了。
他清了清嗓子,沖著裡間喊道:
「我,小師弟王憂!」
隨即,便是「咚咚」幾下沉重的腳步聲。
門開。
一位師兄堵在門前,笑道:「小師弟,有啥事嗎?」
王憂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兄……我那邊來了位客人,我沒有……茶葉……」
「嗨!」
這位師兄搖頭一笑,側過身沖著裡面喊道:「十五哥,你把我那壺茶水遞過來下。」
師兄轉身剎那,王憂頓時明白了這位師兄沒有招呼自己進門的緣由。
因為:
外頭寬敞,反倒舒服。
裡面除了一張張木床,便是一個個胖子,除去一條窄窄過道,全無多餘擺設,也無半點容身空間。
那一刻,王憂心中一陣莫名酸楚,還來不及說自己那房間還有空位,卻被師兄硬塞過來一壺茶后便咣當一聲光上門。
關門那剎那,師兄的眼神似在說。
你不用講,我都懂。
……
茶壺很燙,壺嘴還散著白煙,透出濃郁的甘甜茶香,應是剛剛泡好的新茶。
心情複雜的王憂一手提溜著滾燙茶水,一手推開自己的房門。
再度見到房中圓桌木凳、書案靠椅、大床案幾,他一時竟恍了神。
還是阿燦疑惑地走到面前,接過手中茶壺時,問了聲「公子怎麼了」。
他才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事!」
阿燦拿著茶壺,徑直走到桌前,將茶托中倒扣的白瓷茶盞翻過身來,便開始倒茶。
王憂則是輕嘆一聲,掩上門。
桌上有兩張符咒,也許是剛剛在自己離開時,阿燦無聊便拿出一觀。
符咒巴掌大小,黃紙作底,上有硃砂筆走龍蛇,一眼下去除了那稜角分明的鐵畫銀鉤,倒也看不出有何神妙。
阿燦倒好兩杯茶水后,便放下茶壺,將其中一杯放到王憂面前,道:「公子,你說這兩張符咒能值多少銀錢?」
王憂搖頭:「這我可不知道。不過那張浩師兄貌似來歷不凡……誒?」
王憂的目光從符咒轉移到阿燦臉上,皺眉道:「不對啊!」
阿燦登時一驚。
「哪裡不對!」
「你怎麼跟張浩師兄走到一起去了?」王憂挑眉,捉起桌上茶盞,笑道:「難不成那天你我分別後,你便被李峰主收入門中?」
聞言,阿燦先是一怔,然後苦笑搖頭道:「公子誤會了,我雖入了內宗,但由於尚未凝氣,所以也不過是名外門弟子,哪能拜到李峰主座下。」
「哦?」王憂面容疑惑,靜待下文,「可剛剛你不是跟張浩師兄一起來的嗎?」
阿燦面色微紅地撓了撓頭,尷尬更甚。
「那是因為來的時候,正巧碰上他了。」
「這也能碰上?!」
王憂瞪大眼睛,更為不解。
他曾聽諸葛師兄說過,內宗尚未凝氣的外門弟子,居於五大天山的山腳處,只有築基有成的內門弟子,才居于山腰。
至於張浩這種高高在上的真傳弟子,更是獨居峰頂的某處洞府中。
如此這般,阿燦是怎麼碰上縱劍飛空的張浩的?
隨後,阿燦便將其中緣由向王憂娓娓道來。
原來,昨天晚上,那名給阿燦講課的長老,說是受到曹峰主的命令,要去朱鼎峰采什麼靈藥,所以今日上午休課,下午再複課。
而凝氣決這事一直都卡在阿燦心裡,趁著如此良機他便將這本法訣連夜送了過來……
但是……
對於外宗有多麼遙遠,阿燦簡直是一無所知。
所以……
出了內宗山門后,他理所當然地走得精疲力竭,在半道上尋得一塊大青石,便歇了一夜。
直到今天早上,張浩師兄正巧縱劍路過,瞅見他倒在下方……
末了,阿燦端起茶盞,呵呵笑道:「當時張師兄還說,『你小子倒得四仰八叉,我還以為出啥事了呢!』。」
言罷,阿燦哈哈一笑,舉杯飲盡茶水。
王憂卻沒有笑,因為他覺得這不好笑。
阿燦說得輕巧,但其中過程呢?
內宗離外宗有多遠王憂也不知道,但有一點他是知道的。
那便是曹長老那葉飛舟即使都飛得跟光速似的,快到所有景物都是模糊不清,也花了將近盞茶時間。
若要人走的話,少說不得小半年?
精疲力竭。
大青石上。
晚上。
晨間。
隻言片語,王憂實在是笑不出來。
王憂現在才知道,為何張浩師兄要送這兩道符咒給阿燦,也明白最後那句「鐵憨憨」究竟憨在哪裡。
憨在實誠。
憨到能感動張浩師兄。
王憂默然,將桌上那一沓輕飄飄的黃紙收進乾坤袋中,與娘的書信擺在一起,放到了漆黑最深處。
接著,並沒有回答阿燦那句「公子你怎麼也有儲物袋這話」,而是直接起身走到阿燦身側,端起桌上茶壺,給這位風塵僕僕遠道而來的客人,鄭重無比地續了杯茶水,然後道了聲慚愧。
……
晨間的太陽越掛越高,四周越來越靜,漸漸地沒了搬動東西的響聲,就連師兄們的說話聲也弱了不少。
屋中的二人也是相談甚歡,說著說著竟將滿壺茶水喝了個乾淨,王憂正要起身續茶,卻被阿燦阻止。
「公子,我該回去了!」阿燦整了整衣冠,起身道:「再不回去,萬一錯過下午的課,我這個月的煉體丹可就沒了……」
現在雖未日上三竿,可也將近日上中天,他雖有不舍,卻越坐越不安!
「好吧,我送送你。」王憂點頭,也不挽留,只是輕輕放下茶壺。
二人並肩而行出了房中,往外間走去。
先前忙碌的走廊上,已是空無一人,只留下片塵不染的地面,以及那一扇扇房門上的金屬方牌。
一路走來,門牌上都銘刻著不同的字。
例如落星、清羅、離山、天元……王憂本不解其中含義,可等到快要出門時,這才反應過來。
臨近門口的幾件房門上,倒是銘刻著相同的名字。
清鴻。
清鴻書院。
那門牌上,皆是宗門名號,想來是方便安排那些拜宗之人。
……
停雲軒外。
明日高懸,天空碧藍如洗,四周行人零零星星,皆是些身著灰袍,面容疲倦的雜役弟子。
那些人的眼神,在掠過阿燦身上時,都會一一滯住,便再也無法挪開。
因為,阿燦身上穿的是嶄新光亮青衫。
對於他們來說,外門弟子就像是一個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夢般,也不知要努力修鍊多少年,才能穿到那身青衫。
至於王憂……
一襲紅袍好看,人也英朗不凡。
僅此而已。
阿燦從懷中取出兩張黃符,也不著急貼到腿上,而是先沖著王憂彎腰拱手,道:「公子,這次來見你處境尚好,我也算是能安心地回去了……」
王憂點頭,感受著微風拂面,輕聲說了句:「保重。」
說罷,也不著急離去。
只見阿燦左右手各拿一張黃符,彎下腰身往雙腿上齊齊一蓋……
「啪!」
隨著一聲脆響,符咒像是粘在了阿燦青衫上般,眨眼間,兩張符咒上同時迸發出黃亮火光,宛若著火一般。
阿燦本要驚呼,卻聽見王憂道了聲,別慌,沒事。
果然。
定下神后,阿燦並未感覺到絲毫的火焰灼燒感,身上青衫也是完好,不由得輕舒口氣。
片刻后,火焰中噴吐出白煙滾滾,直往阿燦腳下匯聚!
頓時,引起周圍一片驚呼。
「神行符!」
顯然,雜役弟子中也有識貨之人。
隨著火焰燃燒,白煙也是越來越濃,待到符咒完全燃盡后,白煙已是凝聚得恍若實物!
像極了腳踩一團棉花般。
忽的。
白煙猛地升起,宛若筋斗雲般!
登時阿燦就是驚呼一聲,「我怎麼飛起來了!」
隨後,白雲掛天,疾馳而去。
空中那人更是長嘯連連……
……
回到房間時。
恰好一陣微風入窗而來,吹起書案上的一張泛黃紙張,落到王憂腳下。
上面字跡歪歪扭扭,還有墨團。
「公子定要多加修鍊。聽說只需氣入體,便可入內宗修行!」
「『凝』字不會寫嗎?」王憂苦笑搖頭,撿起紙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