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相約樹下
不消片刻,王憂便從地灶房走到小五所站的樹蔭下。
行至小五面前站定,不慌不忙地理著身上衣袍,笑道:「先前你不是罵得挺歡嗎,怎麼我一露面你反而閉嘴不言了呢?」
此言一出,小五登時臉色一變。
他臉色由紅轉青地怒罵道:「大爺我罵累了,所以歇會!沒想到居然正趕上你這王八浮出水面換氣!」
罵聲聽起來確實嘶啞無比。
「前面罵的那些,我可以不跟你一般計較。但是……」
王憂瞥了一眼小五,冷冷道:「你要是再敢口出穢語,我便讓你口綻血花!」
換做平時,小五定不敢辯駁,但是現在……
他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塊黑色金屬令牌,頂在王憂面前,有恃無恐道:
「你試試?」
令牌一出,王憂頓時看見上面篆刻的「執法堂,執事葉小星」幾個小字。
隨後,他挪開視線,看向比自己矮一頭的小五,滿臉認真。
「你以為我不敢嗎?」
說著,他嘴角一勾,冷冷笑道:「有種你罵一句!」
言罷,王憂一拍胸前,頓時將銹劍捏於手中,死死盯住小五,隨時待發!
剎那間,看著王憂森冷嚴肅的面容,小五頓感通體冰寒,亡魂皆冒……
一時間竟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咕咚一響。
爾後,他捏著令牌的手無力垂下,目光四下躲閃,並不敢直視王憂眼睛,訕訕說了句:「你……你都出來了,我……我還罵……罵啥……」
王憂撲哧一笑,瞥了眼對方沒出息的樣子,也不想跟他多言,只是收起銹劍隨意坐下,慵懶地靠著大樹。
「聽說你來這,是因為葉小星想跟我約斗?」
「是……是是!」
小五面色僵硬地點著頭,舔了舔發乾起皮的嘴唇,道:「執事大人說了,比斗時間任你,不……您挑,無論十年,二十年,都行,他都等你。」
聽見這話,王憂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話聽起來怎麼跟熱戀男女口中的山盟海誓似的?
他平復下心中怪異,抬眼看向站得筆直的小五,語氣輕鬆道:「若我答應的話,勝了如何,敗了又如何。」
「勝了……」
小五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王憂,心道這小子還真是狂妄,不躲也就罷了,竟還敢在葉執事面前論勝負,簡直是不知好歹!
但他還是生生擠出一絲笑容,道:「大人說過,若是您勝的話,條件任您提,他都答應。若是敗了的話……」
說著,小五頓了頓,目光挪開,音調也降了下來,小聲道:「煩請您自行脫離宗門。」
原話本是「滾出宗門」,但由於面前王憂「凶威」太甚,一時間小五隻好換了個說法。
這時。
王憂「咻」得一下站起身來,笑道:「當真?!」
「肯定當真!」小五獃獃地點點頭,心道這人莫不是瘋了,難道真敢答應比斗不成?
下一秒。
王憂點點頭,拍了拍小五肩膀,莞爾笑道:「回去稟告你家執事,就說我王某人答應了,不過,若是我勝了的話,我希望他能交出那柄秋水劍。」
「秋水劍!?」小五倒吸一口涼氣。
「嗯。回去告訴你們葉執事,如果他能答應我這個條件的話,到時再談其他事宜!」
說完,王憂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也不顧小五呆愣模樣,率先走出樹蔭,慢悠悠地往地灶房踱步而去。
只留下小五一人獃獃地站在原地,看著王憂的悠然姿態半晌回不過神……
……
「照你這麼說,那小子今日一出現就是重新來的,然後眼睛都沒眨一下便應下了這場挑戰?」
葉小星皺著眉,將手中酒杯放回桌上,再才抬眼看向面前欠身說話之人——小五。
「……是!」
小五頭垂得更低,顫顫巍巍地小聲應道。
葉小星目光頓時一寒,嘴角勾起,冷笑一聲,道:「好好好!……沒想到這小子竟還是個帶把的,敢應我的戰!」
「那龜孫要不是膽大包天,他能掰斷我的指頭?」
桌旁下首處,董掌柜也是冷笑連連,他將瓷杯捉到半空,眯著那雙三角眼看向指尖紗布,微醺道:「答應的是什麼時候?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小五登時一顫。
「我……我……」
從回來的路上到現在,他一直在想如何體會地回答這個問題,但由於平日里腦瓜用得太少,到了關鍵時刻,腦中便如團漿糊般……
稠。
更愁。
不待小五說完,董掌柜就一拍桌子,急不可耐地怒道:「『我』啥啊!問你話呢!」
這時。
葉小星瞥了眼灑出的湯水,立刻皺起眉,平靜道:「這種事,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此話一出,董掌柜頓時面色一僵,連忙放下酒盞,抬起自己的錦織大袖擦拭起桌上的湯汁,口中訕笑著:「沒有……沒有……」
「那就閉嘴!」
葉小星目光從董掌柜身上挪開,看向人都在打擺子的小五,道:「他答應的是什麼時候。」
小五牙齒都開始打顫,磕磕絆絆地答道:「他……他沒答應……確切時間!」
葉小星放下手中木筷,挑眉淡淡道:「既然沒有言明比斗時間,那答應了跟沒答應有何區別?這種小事,你能給我辦成這樣?」
此話一出。
小五頓時跪倒在地,用頭顱死死抵住地上冰涼青磚,知道那句犯上的話要是再不說,恐怕自己也就混到頭了。
於是,他連忙說道:「他說……如果您能答應他的條件的話,他再言明比斗日期!」
「條件?」
葉小星一邊斟酒,一邊看著篩糠狀的小五平靜問道:「什麼條件?」
「條件是……」小五狠狠咽了口口水,再才用細弱蚊蠅般的聲音答道:
「您……您若……若敗……敗敗……敗了……」
「他希望……您能交出秋水劍!」
此話一出,葉小星登時大怒,一甩大袖便抽飛面前石桌,臉上青筋暴起道:「狂妄!」
霎時間,堂下乒乓作響,碗筷交鳴,各色汁水在地上蔓延暈開……
董掌柜也是愣了一下,不由得脫口而出:「這人竟敢動秋水劍的心思?」
「他不知道秋水劍是易峰主給的嗎?」
「我不知道。」
門檻處,小五說完這句話便卸下了心中巨石,安心地俯首於下方。
先前來的時候,他一路上都在擔心著執事大人聽到這話,會不會拿自己出氣。
還好,僅僅只是掀了桌子。
然而。
下一秒,一道凄冷寒氣直衝小五頭上而來……
小五身體頓時一僵。
不用抬頭邊他便已猜到是何物飛來,心中卻只有哀嘆一聲……躲是躲不及了,認命吧!
就在小五心如死灰地閉眼之際,腦袋正前方忽然響起一道奇怪聲音……
聽起來格外清脆,彷彿是金屬敲擊在玉石上一般。
爾後。
便是執事大人的暴怒聲音,震得他腦海中一片轟鳴。
「去!拿著這柄秋水去找他!」
「然後告訴他,無論什麼時候,也無論什麼地方,我葉某人都會奉陪!」
劫後餘生的小五不用抬頭,僅憑聲音便能想象到葉執事說話時的猙獰表情。
但是,他並不敢遵命。
傳聞中,這柄秋水劍已經三易其手。
第一任主人乃是邢執峰峰主易諾,第二任主人是葉小星的母親易璇,也就是易峰主的親妹妹……
可惜。
領劍后沒多久,易璇便與丈夫一起,雙雙隕命問道大會……
而後這柄秋水,再才來到葉小星手中。
然而,就是在這一天。
葉小星殺了人。
當易諾親自審問他時,年僅十八的葉小星只是平靜地說了句:
他碰了我的劍。
沒想到。
此話一出,一向執法嚴明的易峰主,竟然並未對葉小星做出任何處罰,而是孤身一人前往掌門大殿,直言願代侄兒領罪………
最後,事情當然也就不了了之。
前車之鑒猶在耳邊,小五一時間進退兩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局面僵住之時。
耳畔忽然響起那向來煩人的董「冬瓜」說話之音。
「葉子消消氣……王憂那小子擺明了沖秋水而來,你若還把劍給他看,豈不是正中對方下懷嗎?」
這一刻,小五覺得這矮冬瓜說得真他娘的對!
揚言就揚言吧,幹嘛還讓我拿劍……這不是擺明了要我的命嗎?!
……
地灶房中。
王憂正在房間內打坐吐納,忽然耳畔響起急促敲門聲。
「小師弟!小師弟……」
「我在,馬上來!」王憂趕忙下床穿好鞋,前去開門。
隨著門一打開,面前便出現一張面帶焦慮的黝黑大臉。
「二師兄,發生什麼了,怎麼急成這樣。」王憂讓開身子,示意師兄進門說話。
「發生了什麼,你心裡沒數嗎!」
韋師兄兩眼一瞪,聲音一低,道:「那執法堂的小五都找上門了!」
王憂聞言點頭一笑,道:「哦……還挺快的!」
說著,他便邁出門檻,正要往屋外走去時,卻被師兄一把扯住。
「你還笑得出來!老實交代,先前你出去那會,是不是去答應了葉小星提出的挑戰!」韋二胖緊緊捏著王憂衣角,臉色黑中透紅,聲音壓得極低道。
王憂嗯了一聲,點點頭,眨眼笑道:「是啊,我看那人罵得挺帶勁的,所以有些生氣。」
「哎,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韋二胖重重一嘆,頹然地鬆開手,道:「那葉小星是何許人物,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一個勁地往人激將法上湊!」
「沒事!」
王憂擺手一笑,輕拍了下師兄胸前,眉毛一揚道:「一場切磋而已,我在乾火宮時學過兩手,有數!」
說完,他便徑直往門外走去。
一路上,也有幾位師兄好生相勸,但都被王憂一一謝絕。
不多會。
才將地灶房的正門打開一道細縫后,王憂便瞅見小五面色焦慮地在門前踱來走去,不由得輕笑一聲,道:
「回來得倒是挺快……怎麼,他這麼快就想好了?」
小五驟聞聲音先是一愣,隨後便轉頭看來,正要出言,卻一臉古怪地看了眼王憂後方,道:
「這裡說話不方便,咱們去樹下再說。」
說完,他便轉身下了台階,往前方走去。
「有什麼不方便的……」
王憂狐疑地回過頭,卻忽然發現一眾師兄們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這處,不由得苦笑一聲,暗道怪不得。
隨後,他便合上門,緊緊跟在小五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