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妾心如磐石
牢房裡的日子過得很慢。
陳蓮甫和裴家父子來探監的時候已是十一月，炭盆里的銀碳讓人並不覺得冷，茶爐里溫著水，郡主還送來了一件皮裘，她這個冬日似乎過得比以往還要暖和。
裴雲霄走在暗無天日的天牢里覺得心頭壓抑得不得了，待他到了牢房見到了久違的妹妹鼻頭便開始發酸。獄卒打開了門鎖，三人走了進來。裴雲嵐合上書，忙起身迎接他們。
「爹，哥哥，陳拾遺。」
「女兒啊。」裴父好像老了不少，他摸著裴雲嵐的頭，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爹，你坐。」裴雲嵐拉著裴父的手坐下，「哥，陳拾遺，你們也坐。」
陳蓮甫見氣氛凝重便揀了些輕鬆地來講：「這麼多東西，都是郡主殿下給你送來的吧。」
「是的呀，郡主很照顧我，今天中午我還吃了兩碗飯呢。爹，你就放心吧，女兒除了出不去，別的和在家裡沒兩樣。」
裴父點點頭，道：「好，爹放心。」
「哥，桑葚怎麼沒來？」
「她留下看家了。」
「哎呀，我還答應她要給她做新的冬衣呢。」
裴雲霄道：「我記下了，待會回家就給她做。」
「乾脆你和爹也各做兩身新的。」
「嗯。」
「哥，你不怪我吧。」裴雲嵐把手搭在他在的小臂上輕輕推了推。
裴雲霄有幾分羞愧地說道：「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妹妹，我錯了，我不應該說那些話……」
「打住，你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你才改變的想法吧？那你就自作多情了，我只是，為了那隻蟈蟈。」
「嗯。」裴雲霄低下了頭，即便如此，他的愧疚感絲毫也沒有減輕。
「哥哥，我表現的如何，沒有讓你失望吧？」裴雲嵐又得意洋洋的邀功。
「有勇有謀，不卑不亢。」
「呀，哥哥還是頭一次這麼誇我呢。那我這一場沒白做，值了。」
裴雲霄擰過頭去，不讓他們看見他的眼淚。裴雲嵐倒是笑了，然後她斂起笑容真誠地對著陳蓮甫道謝。
「想必陳拾遺費了不少關係才讓他們來探監的吧，多謝了。」
「裴家妹妹客氣了，看到你安好，裴伯父和雲霄才能放心。」
「你的屋子桑葚日日都打掃，你的招財進寶我也替你照看著，我們都等你回家，你一定要好好的。」裴雲霄恢復了平靜。
「不光是我，大家都要好好的。」裴雲嵐歪起頭笑了。
裴雲霄把桌上的包袱解開道：「這裡是換洗衣衫和一些點心，還有一包酸梅干。」
「哥，你是不是會給表哥寫信？那請你拜託他，有機會替我轉告給解姑娘一句話。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我記下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探監時間結束。裴父讓她注意身體，萬事小心，裴雲嵐一一答應，哥哥說他爭取還會再來看她。人都走了之後裴雲嵐才嘆氣，她真是對不住這位老父親啊。
過了沒多久，陳蓮甫去而復返，他可能是打點了不少銀子，獄卒沒有守著讓他們倆單獨談話。裴雲嵐也有些好奇，他還想跟自己說什麼。
「雲嵐……」
「陳拾遺，您這樣叫我不太合適吧。」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乎這些虛禮。」他把手中的油紙包擱到桌上，「這是紅豆酥。」
「不管到了什麼時候，禮數都不能忘。」
「我來是想問你，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只要你願意我就能救你出去。」
裴雲嵐相信他是真心實意的，可這種廉價的真心打動不了她，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我不願意。」
「為什麼？為什麼！」陳蓮甫的手握成了拳，狠狠地敲了下桌面。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休了你現在的妻子我就嫁給你。可是，你能做到嗎？」
「我做不到。」陳蓮甫難以理解她的想法：「難道做人妾室比死還可怕嗎？」
「這世上能分享的東西很多，唯獨夫君不可以。死是很可怕，可比死更可怕的是行屍走肉的活著。」
裴雲嵐坦然地笑著道：「謝謝你讓我見到了爹爹哥哥，別的話就不要說了。妾心如磐石，生死無轉移。」
陳蓮甫無言以對。
他悵然地走出了天牢，坐上了馬車沒有回家，讓車夫帶他去一家能看到洛水的酒肆。一個人，一壺酒，獨坐了許久。
「不能分享啊……」陳蓮甫灌了一口酒，「可這世上又哪有一心一意的男子呢，呵。」
直到了戌時，陳蓮甫才從酒肆里出來。到了家，先跟母親請過安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崔揚靈嫌棄他一身酒氣，忙讓丫鬟給他更衣，又吩咐人去煮醒酒湯來。
「奇怪，你不是帶著你那同窗去探監了么，怎麼又去喝酒了。」
「夫人明察，雲霄非要拉著我喝幾杯，推脫不開啊。」
「你呀，就是心軟念舊情。不過那裴家人也怪可憐的，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竟養了這麼一個惹禍精出來。」
陳蓮甫心中不快，他換了個話題：「對了，母親說你胃痛沒去吃晚飯，可好些了？有喝葯？」
「嗯，吃過丸藥了。我這是老毛病了，不打緊，夫君不必擔心。」
「既然如此，飲食上更要注意。」
陳蓮甫此時已經換好衣服擦過臉，崔揚靈挪了過來，雙手環住他的頸子，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悄聲道。
「有夫君在我就百病不侵呀。」
丫鬟們都很識相地退了出來，二人便是一番纏綿火熱。
三更天，精疲力盡的崔揚靈沉沉睡去，陳蓮甫給她掖了掖被子，背過身去側躺著。他無聲地嘆息，揚靈很好，如果是雲嵐那會更好。
燭台上的蠟燭噼啪一聲炸出了兩朵火花，心猿意馬的陳蓮甫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