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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普濟手膏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幅韓湘子圖改變了皇上的想法,皇上不再把裴雲嵐拘在崇訓殿里,而是隔三差五就讓她伴駕,畫點有的沒的。

  其實還不如躲在崇訓殿里臨摹呢,更輕省。

  就比如此刻,裴雲嵐正觀察著皇帝的新寵范婕妤,雲鬟霧鬢、青眉如黛、一雙水光瀲灧的多情目,最勾人的還是她那柔媚入骨的嗓音。

  紅顏禍水啊。

  范婕妤也就比自己大一兩歲,這麼個嬌滴滴的大美女,她這個鋼鐵直女都有點頂不住,更何況是皇上。

  九州池的搖光島垂柳篷茸,綠草如茵,正是躲避炎熱的好去處。皇帝和范婕妤坐在涼亭里吃果子閑聊,裴雲嵐在亭外作畫。

  一炷香過後,裴雲嵐畫完了。

  范婕妤驚嘆道:「這衣衫畫得真好,線條又稠密又纖細。」

  「曹衣帶水。」皇上笑著說道。

  范婕妤不解:「臣妾沒有站在水邊,衣衫上也沒有水漬呀。」

  皇上哈哈大笑,道:「曹之筆,其體稠疊而衣衫緊窄。似剛從水中而出,故而稱作曹衣帶水。這曹指的是前朝的曹仲達。」

  「臣妾失言了。」范婕妤羞慚地低下頭。

  「裴待詔,你再講講你是怎麼畫的。」

  「微臣遵旨。微臣用曹衣描繪製娘娘的衣飾,以淡墨勾勒娘娘的玉體,用沒骨法塗抹出牡丹花叢。」

  皇帝又笑了,道:「勞煩裴待詔再給不懂畫的范婕妤解釋解釋何為沒骨法?」

  「這沒骨法,不用墨筆勾勒輪廓然後敷色,而是以色彩直接渲染,粉筆帶脂,點染並用。不用墨筆立骨,所以被稱為沒骨法。」

  「臣妾受教了,多謝裴待詔。」

  「微臣不敢當。」

  「你平時也要多看看書啊。」皇帝掐了掐范婕妤粉嫩的臉頰。

  「是,臣妾遵旨。」

  裴雲嵐低下頭退了幾步,她卻莫名覺得有點害怕。微微抬眼,膩在皇帝懷裡的范婕妤正用一種恨之入骨的目光盯著自己,雖然很隱蔽但是還是被她發現了。

  這,皇帝也沒惱她,她恨自己幹什麼?

  又侯了片刻,裴雲嵐才被放行。小太監搖著船,九州池的陣陣清風吹去了心頭的煩悶。裴雲嵐想,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後宮的事她還是少摻和為妙。也不知道範婕妤平時喜歡什麼,送送禮拍拍馬屁吧。

  把畫具送回了崇訓殿,歇了會兒她才出宮。麗景門外,徐觀洲的馬車在不遠處等著她,馬車載著他們去了安眾坊的食錦樓。

  兩人剛入了食錦樓大門,裴雲嵐就遇到了一個她一直想見的人。

  「閣下可是黎鳴真黎公子?」

  「正是在下,裴待詔折煞小人了,黎某擔不起公子的稱呼。」

  「哎,擔得起擔得起。不過,黎公子怎麼知道我就是裴雲嵐呢?」

  「年輕女子,緋色官服,不是裴待詔又是誰呢?」

  「哈哈,相請不如偶遇,黎公子若是不忙,一起喝杯酒可好?」

  「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三人入了徐觀洲訂好的雅間,今日的黎鳴真素麵朝天,淺淺青衫,更有淡極始知花更艷的風情。徐觀洲靜靜地飲酒,黎鳴真很乖覺地沒有問徐觀洲是誰,裴雲嵐則饒有興味的看著他。

  「黎公子……」

  「裴待詔,黎某在家中行四,您若不介意可以叫我黎四郎。」

  「好吧,黎四郎,其實咱們之前見過的,你好好想想?」

  裴雲嵐巧笑倩兮,黎鳴真端詳著她清麗的面孔,似乎想出了點什麼,道:「莫不是,陶化坊劉府晚宴?」

  「正是。宮老爺的窮侄子就是我。」

  「裴待詔好記性。」

  「那是因為黎四郎讓人一見難忘啊。」

  「您過獎了。」

  「我一直都沒找到機會向你當面道謝,多謝你那一曲碧玉歌為我造勢。黎君,謝謝你。」

  黎鳴真叉手還禮,道:「裴待詔太客氣了。」

  「這碧玉歌雜劇是黎君自己改的嗎?」

  「不是,作者另有其人。只是那位貴人不願多生事端,囑託我保密,所以黎某不能告訴您他是誰。」

  「哦,可惜了。」裴雲嵐瞥了眼徐觀洲,「那我只能為這位無名恩公燒香祈禱,祝願他身體康健,歲歲無憂。」

  黎鳴真微微一笑,道:「如果有緣,裴待詔早晚會遇到這位恩公的。」

  「你說得是。」裴雲嵐端起酒杯,「那,咱們以後就是朋友了。」

  「朋友……」

  黎鳴真還在猶豫,裴雲嵐碰了下他的酒杯先干為敬,他也只好飲盡杯中酒,爽朗一笑。

  「能有您這個朋友,是黎某的榮幸。」

  「我也很榮幸呀。」裴雲嵐也回以微笑。

  黎鳴真走後,徐觀洲才開口。她看他神色不變,絲毫沒吃醋。也不知道是信任自己,還是覺得黎鳴真根本不構成威脅。

  「裴待詔很欣賞他嘛。」

  「色藝雙絕,膽大心細,當然欣賞了。」

  「不,不是那種。而是平視的欣賞。」

  裴雲嵐自嘲地笑了:「說起來,我們都是靠技藝混飯吃的人,誰又比誰高貴呢?」

  「貴賤當然有別。」

  裴雲嵐慨嘆一聲,目光里是無盡的懷念:「若有一日,人人平等,不再有奴籍賤戶。男女平起平坐,女子也可以和男子一樣出將入相,那該有多好啊……」

  「也許,會有的。」

  「哦喲,徐公子居然不斥責我離經叛道?」

  徐觀洲認真地說:「我相信,這世間是越來越好的。說不定,真的如你所說,不再有奴籍賤戶,不再有男女之別。」

  裴雲嵐繼續加碼:「也沒有三綱五常,也沒有五倫八德。」

  「只是你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是啊。」裴雲嵐灌了一大口酒。

  徐觀洲想了想,繼續道:「有人的地方就有規矩,這規矩既束縛女子,也束縛了男子。女子要溫柔賢淑,安於后宅相夫教子。男子要囊螢積雪,博取功名來支撐門庭。還要克己復禮,謹言慎行,不為家族招來災禍。」

  「天地牢籠,何處覓自由啊。」

  「所以,女子若能在這世間得到自由,男子也可掙脫這重重枷鎖。」

  想不到徐觀洲同學一個古人,還懂he for she,知己先生果然不同凡響。話題太發散,險些忘了正事,裴雲嵐這才拿出要送他的小禮物。

  徐觀洲看著青瓷小圓盒裡的香膏,道:「這是普濟手膏?」

  「徐公子好眼力,男子也需要保養雙手啊。尤其是徐公子這樣天天練字的,更加馬虎不得。」

  徐觀洲覺得好笑:「煩請裴待詔告知如何使用啊。」

  「好的呀。」

  裴雲嵐拉過他的左手沾了些普濟手膏,先在他的手心打圈,又在他的手指間穿梭,最後才停留在他的手背上。她說她特意讓店家加了茉莉花露,氣味濃烈,才提神醒腦呀。徐觀洲聽她說著,手卻捨不得鬆開。

  她的手靜靜地任他握著,似倦鳥歸巢般安心恬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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