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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生生死死

  這一次,華鸞很容易就被請來了。

  疑難雜症最讓他動心,他號著裴雲嵐微弱的脈搏,想起上一次他們見面時的情景。這樣的一對璧人,兜兜轉轉,卻落了這麼個結局。

  天意弄人啊……

  華鸞雖然很同情徐觀洲,可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我可以用金針暫時留住裴待詔的命,可她的經脈臟器會一點點衰弱下去,除非能尋到一味傳說中的奇葯,鬼針王葉草。」

  「我從未在書上見過。」徐觀洲想了一下才說道。

  「是,這鬼針王葉草在普通的醫書葯經上是沒有的。此草只在溫暖濕潤的海島上才能勉強尋到,它生長緩慢,五十年才能長成一株。在我師門傳承下的典籍里,鬼針王葉草只出現過三次,且都被進貢給了內廷。國朝,尚未有人尋到過鬼針王葉草。」

  「若是尋到了鬼針王葉草,內子就會蘇醒嗎?」

  「不,此草只能保證裴待詔的經脈臟器無恙。她也許會醒過來,可醒過來之後也許不會記得以前的事,又或者心智會變得和三歲孩童一樣。最大的可能是她會一日一日的睡下去,永不蘇醒,直到她斷氣。」

  他的話不留半點餘地。此刻雖然會很痛苦,可總比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要好。

  「華神醫,請你留下來每日為內子施針吧。」

  「只要加錢一切好說。」

  華鸞留下了,徐觀洲又發出告示重金求葯。

  裴家人都來探病了,裴父聽完了病情本想著把女兒接回家中靜養,可當他看到女婿眼中痛不欲生的神情,彷彿看到了昔年的自己。於是,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下去了,他想,等到女婿變了心的那天再把人接回去也不遲。

  裴雲霄只覺得絕處逢生,活著就有希望。杜詠齡強忍著淚水,感嘆老天爺如此殘忍,想到剛剛滿月的阿稀,心中更是酸楚。

  搖籃中的阿稀,睜著滴溜溜的圓眼睛,好奇的小表情像極了裴雲嵐。她默默地念著,阿稀,你娘親她太累了,可能不能照顧你了。舅母會像你娘一樣疼你的,不要怕。

  幾日後,藥草沒有來,倒是來了個陌生訪客。

  衣衫破舊的老道士,指名要見徐觀洲和裴雲嵐。門房本以為他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剛想把人轟走,他就說出了桑葚的名字和主僕二人的形貌。

  門房將信將疑的去通傳,徐觀洲問過了桑葚,她也不知道這道士是什麼人。

  「算了,見見也無妨。」

  老道士站在正廳里,提起了當年在土地廟的雨天偶遇。桑葚這才想起來,的確是他,小姐給過他熱水借過他帕子,這老道士還用奇奇怪怪的眼光看了小姐半天。

  「桑葚姑娘好記性。」

  「道長,您莫非會什麼仙術能救得了我家小姐?」

  桑葚眼中放光,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徐觀洲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期待。老道士卻只是高深莫測的笑著說道。

  「當年,裴畫師沒有為自己測吉凶,卻記住了我的話不忘行善。種善因,得善果,因此,貧道今日才會出現。」

  老道士從袖中拿出一串黃銅鈴鐺,長命縷上纏著幾粒碎石,也不知道到底是哪種石頭,底端系著九枚銅鈴,光華內斂,古樸沉穩。

  「將此鈴掛在裴畫師的床邊,可保住一線生機。」

  徐觀洲雙手接過了黃銅鈴鐺,很感激地說道:「多謝道長相賜,只是不知您能不能讓內子蘇醒過來。」

  老道士搖搖頭,道:「裴畫師命數奇特,誤入此處,純屬偶然。並非桃源樂土,卻不忘赤子之心。生生死死,皆因恩怨糾纏。」

  「醒不醒,不在我,也不在你,一切皆由心定。貧道言盡於此,就此告辭。」

  說罷,鶴骨松姿的老道士飄然離去,連名號都沒有告訴他們。徐觀洲把黃銅鈴鐺掛在了床欄上,他怔怔地思考著神秘道士的話。

  一切皆由心定……

  ————————

  這之後,徐觀洲就像石像一樣守在裴雲嵐身邊。

  他就那麼獃獃地望著睡著了的裴雲嵐,整個人像冬天的樹一樣,乾枯脆弱,毫無生機。鬼針王葉草不見蹤影,神秘道士也別無他法。他似乎怕錯過她醒來,又怕她忽然就咽了氣。於是,他怎麼也不肯離開她半步。

  桑葚把阿稀抱了過來,跪下來求他。

  「少爺,我知道您心裡難受。可少夫人病著,小少爺還小,您若是不保重好自己,誰來護著她們母子呢?」

  徐觀洲緩緩地看向桑葚懷裡的孩子。

  吃過奶的阿稀正甜甜地睡著,臉蛋也有些圓潤了。雖然還看不出來他長得像誰,可不管是像徐觀洲還是像裴雲嵐,都一定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去做碗綠豆冷淘吧。」

  桑葚欣慰地笑了:「是,馬上就去做。」

  「把阿稀給我抱著吧。」

  桑葚小心地把阿稀交給徐觀洲,徐觀洲接過孩子,又看了看桑葚道。

  「這麼會說話,果然是你家小姐帶出來的丫鬟。」

  「奴婢不敢當。」

  桑葚福了一禮往小廚房走去,她淘弄著盆里的綠豆,眼淚這才撲簌簌地掉下來。她也難過得要命,可她要替小姐照看好他們倆。綠波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我來做吧。

  「那我去洗把臉,回來再給你打下手。」

  「嗯。」

  吃過飯,又洗了澡,他的精神看上去也好了些。隔了這麼久,他終於去了琴房。彈得曲子聞竹館的人都很熟悉。

  雙鶴聽泉。

  深夜,天上的星光疏淡,地上的蟲鳴微弱。昏黃的燈光照著徐觀洲蒼白英俊的臉龐,他跪坐在地上,握著她的手,道。

  「我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你別擔心,我不會在頹廢下去了。」

  滾燙的眼淚肆意地滑落,他低聲哭泣了許久,又哽咽地乞求著妻子:「雲嵐啊,睡夠了就早點醒過來,好不好?」

  裴雲嵐毫無反應,他吻了吻她的手,繼續道:「你說我是你的鎧甲,那你就是我的軟肋。沒有裴雲嵐的徐觀洲,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忽然,他笑了,道:「你肯定會罵我肉麻,說你的牙都要酸倒了。」

  「一輩子很長又很短,裴雲嵐很近又很遠。」

  「世上的人都不信天長地久,生死不渝的愛情。那就讓我證明給他們看,徐觀洲能做個痴情人,比戲文詩詞里的還要痴。」

  說完,他在她的唇上許諾了一個落葉般輕柔、磐石般堅定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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