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困獸
南陽界-青嶺遠郊-巨杉密林
當風玄的意識恢復的時候，劇烈的疼痛感伴隨著脈搏的節奏持續不斷地衝擊著風玄的大腦。幾乎集中了自己所剩的全部精力，風玄才勉勉強強將眼睛睜了開一條縫隙。但異常模糊的視線，卻讓風玄完全無法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風玄下意識地想要伸出右手揉一揉額頭，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此時的他根本無法感受到自己右手的存在。
這樣的迷離狀態持續了大概一分鐘后，風玄才勉強能夠集中自己的思緒，分析周圍的情況。
而就在這短短一瞬間，風玄立馬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的不妙。
此時的自己，正被特殊材質的鐵鏈層層束縛著，而鐵鏈上的寒氣，正透過風玄的衣物，持續不斷地擴散到風玄的全身。
這種襲人的涼意反而加快了風玄清醒的速度，在這種極度緊張的狀態下，風玄的視力及時的恢復了。
而此時，風玄眼前的景象，則實在是讓風玄心頭一涼。
汲血陣——這種自天劫前就被天帝明令禁止的陣法，竟在短短几天之內，第二次出現在了風玄的眼前。而這一次，躺在陣中的人，卻正是剛剛還和風玄聊得火熱的子榮。
風玄一下子失了神，恐懼和憤怒共同湧上了他的心頭，他下意識的想要掙脫鎖鏈的束縛，但毫無疑問，這根本就是徒勞。
而子榮的屍體前，正赫然站著一名男子。
聽見風玄掙脫鎖鏈的聲音，這名男子便緩緩轉過了頭，以一種異常冷漠而詭異的目光看向風玄。
風玄正面迎上了這一冰冷無比的目光。
「想不到，我今日的獵物，竟是當今四聖之首，風祖的親傳弟子，唉，這真的讓我很為難啊。我說風使大人，你的警惕性怎麼就這麼低呢？」這名男子的語調中無不是諷刺的意味在裡面，但有一點風玄聽得很真切，那就是此人現在確實十分為難。
而猛然間，風玄忽然想到什麼，匆忙向周圍看去。
值得風玄安心的是，蘭軒此刻也以同樣的方式被鐵索束縛著，雖還未恢復意識，但至少目前還沒有性命之憂。
而這一下，風玄也徹底看清了自己所在的環境。這裡恐怕是一處山中洞穴，而自己和蘭軒，則正被鎖在山洞中的兩根石柱之上。
見到風玄的這一舉動，男子淡淡的笑了一下，隨後緩緩地走到一處岩石旁，坐了下來。
「星辰殿四大長老，沒有一個擅長風屬性技法的，所以蘭軒這十四年，根本沒有一個像樣的老師來指導她修行，一身風神軀，白白的荒廢了十四年。不過值得高興的是，幾天前她遇到了風使大人。風使大人的慷慨無私，小弟我實在是佩服。所以啊，我也著實替蘭軒遇到這樣一位貴人感到高興。」男子說道。
此話一出，風玄立刻明白了一點，此人與星辰殿恐怕有說不清的關係，而且蘭軒肯定十分熟悉此人。
「你是誰？」多年冷宮的經歷告訴風玄，一個人說得越多，暴露自己弱點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現在風玄對面前的人一無所知，所以盡量少說話，是現在的最佳選擇。
面對風玄的提問，此人並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冷冷的看著風玄，沒有任何錶情。
而這種反應，恰恰是風玄所希望的，因為他可以藉助這段時間，將自己的處境，進行一個十分仔細的評估。
在失去意識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風玄實在是回憶不起來，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是根據現在的情況，儘快思考出一個脫離危險的方法。
而正當風玄集中精力去評估自己目前的戰鬥力時，一個無比殘酷的事實瞬間將風玄的心一下子拽進了無底深淵。
風玄現在，無論使用何種辦法，都無法感知到自己體內存儲的元神。而且他越嘗試去深挖自己體內的元神，鐵索傳遞給自己的寒意就越濃厚。
而這種心態上巨大的轉變，也毫無保留地直接寫在了風玄的臉上，等風玄反應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
看到風玄臉上如此複雜的神情轉變，陌生男子竟看得樂了。
「看來，風使大人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了。我就是不明白，你明明知道蘚村有問題，又為什麼那麼坦蕩的喝村長給你盛的水？」
其實從剛剛開始，風玄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是中了那桶水中的毒。確實，發現蠅粟的時候，風玄確實考慮過，自己是否有可能有被坑害的危險。但短暫的思考後，風玄就馬上否定了這一想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長，和一幫走路都不穩的村民，他們又有什麼能力去打自己和星辰殿弟子的主意。況且子儒他們大部隊根本不曾走遠，倘若自己出了意外，子儒又怎麼可能放過這一村人。所以再怎麼蠢的人，都不可能選擇他們三人作為下手目標。
但事實，卻狠狠地打了風玄的臉。
但轉念一想，這恰恰是一線生機。自己是近中午時失去的意識，那麼同樣喝了這桶水，並且已經返回大部隊的子烈也應該也同時失去意識了才對。而大部隊中有子良那樣的人在，子儒肯定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隨後尋找自己。
「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你在想該怎麼拖時間，等到子儒來救你，對吧。」男子道。
風玄此刻彷彿有了一種，被別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而自己卻又無可奈何的憋屈。
「放心吧，風使大人，我是不會傷害你和蘭軒師妹的。畢竟，我們是一路人。」男子道。
「一路人？」風玄問道。
「看起來，你和蘭軒師妹還什麼都不知道。罷了，上頭應該有他自己的考慮。」男子道。
風玄此時根本無心思考該男子的話中到底有何深意，在這樣的處境下，想出擺脫困境的方法才是首要選擇。
也正是這一瞬間，一樣物品在風玄的腦中飛快的閃過——那顆在豬妖體內發現的珠子。
那顆在豬妖體內發現的珠子正是如假包換的三階寶器，在正常情況下，它不但能夠自發產生元神，而且寶器內儲備的元神也遠超一般修士。所以，如果這顆珠子在風玄身上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至少，這寶器中存儲的元神，就足以讓風玄擁有反抗的資本。
但就在下一刻，風玄幾乎有一種快要氣絕身亡的感覺。
因為此刻陌生男子手上拿著的，正是那顆寶珠。
「這顆『聚靈眼』，怎會在你手上？」男子問道。
「你認得這珠子？」風玄心中忽的一驚，急忙問道。
「當然了，這珠子可是……」話說到一半，陌生男子卻忽然止住了，「不好意思啊風使大人，我恐怕不能再說太多了，不過，有些事情，等事態成熟了，你自然會知道。」
風玄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陌生之人，恐怕與這塵界山養鬼的陰謀，有著脫不開的聯繫。
「你殺了我的吼風，我也自然不能空著手離開，所以這『聚靈眼』，我便收下了。」陌生男子道。
經過這句話的提醒，風玄這才想起了自己暈倒前的最後一幕——自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風刃刺入吼風的背部。
但現在，更令風玄心急的是，倘若這「聚靈眼」，塵界山養鬼的唯一線索和唯一證據被拿走了，接下來風玄該如何繼續追查。
看著此刻神情無比複雜的風玄，這陌生男子竟止不住笑了起來。
「子昊！」也正是在這時，蘭軒也恢復了意識。在見到陌生男子的那一刻，蘭軒便彷彿失去理智般地吼了出來。
「喲，師妹醒了。那好，我也就不等了。不過，要先委屈一下師妹了，不然，如果總是打斷我說話，那我可是相當難受的。」陌生男子一揮手，一根布條便直接攔在了蘭軒的嘴前。
隨後，此人便走到風玄面前，向風玄施了一個十分標準的禮數：「在下常無殤，見過風使大人。」
對於常無殤如此詭異的做法，風玄實在是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我原本曾是星辰殿弟子，名號子昊，為復天掌門座下二弟子。只是後來，發生了些變故，這我就不多講了，稍後你可以詢問蘭軒師妹，她很清楚。」
「不過我要說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蘚村。」
「這水中的毒，是我放的。此毒名為破魂散，專為修士而制，晚上修士飲下后，第二日中午便會起效，起效之時，全身元神便會開始消散，而元神散盡之時，便是修士意識全無之刻。」
「這半年來，蘚村村長一直替我做事，凡有經過的修士，他便會告知這巨杉密林之中藏有妖獸。而待修士們決定進林除妖之後，他便會誘導修士們喝下這放了破魂散的井水。而之後的事，我想你也猜到了。」
「其實起初，我並不打算對你們下手，畢竟子儒那廝還守在不遠處的郊外。可誰知，風使大人竟如此聰明，僅憑自己的些許猜測便真的找到了村長精心藏匿的蠅粟，如此一來，蘚村也徹底暴露了，所以，我便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這一單，當做蘚村的最後一次貢獻。」
「原本，這汲血陣中的人，應該是風使大人，畢竟我當時有眼不識泰山。但幸好在我動手之前，子榮先一步蘇醒了，於是，膽小怕事的他便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也正是因此，才沒有讓我犯下彌天大錯。」
「只可惜，我們三個是一路人，但子榮不是，既然風使大人和蘭軒師妹我都不能下手，那誠實憨厚的子榮，自然就成了犧牲品。」
說道這裡，常無殤便將子榮的全部血液濃縮成一顆小血珠，隨後放入了一鼎煉丹爐中。
「我知道風使大人一身正氣，時刻都將修士的使命記在心間。我修真界人當以天下安危為己任，斬妖除魔，兼濟蒼生，為明謀福，正氣浩然。這些話，我從第一天拜師星辰殿起，便謹記至今。」
「但風使大人你可知道，幾乎所有進入這巨杉密林中清繳妖獸的修士，他們的目的都不是為了為民謀福，而是為己謀私。不錯，他們根本不是來殺吼風的，而是來找吼風爪上的那柄『雷影劍』劍的。如果村長不說吼風的右爪上有一柄泛著藍光的寶劍，那麼這些修士，是絕對不會為了那所謂的使命，涉險除妖的。畢竟，和自己的性命比起來，所謂的使命，只不過是惹人發笑的官辭罷了。」
「從蘭軒師妹的表現看，她是真的很心疼蘚村的那些村民。你覺得他們很可憐，對吧。可你又是否知道，所有這些陰謀，他們每一個人都參與其中。蘚村位於商道之上，來往富甲絡繹不絕，雖大多人都是一毛不拔的奸詐之徒，但偶爾總會有心慈善良的權貴傾囊相助。但，這些村民拿到了錢，卻只做一件事——購買瓊汁（由蠅粟果提煉而成）。」
「村長是計劃的主要執行者，但其實每一個村民都是幫凶。有些修士畢竟狡猾，不相信村長的消息，倘若如此，整個村的村民就會聯合起來，上演一幕精彩絕倫的好戲，以使得修士對密林中藏有『雷影劍』這一情況深信不疑。而當我將中計修士的血都煉化完成後，會付給他們每人一小瓶瓊汁，當做報酬。這，便是這些所謂可憐人的真相。」
「而至於村長，那更加了得。蘚村如今的這番景象，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整個村子的人都吸食瓊汁，但唯獨他不，你覺得這是為何？村外那片蠅粟田，完全是村長一人偷偷種植，你覺得他種植蠅粟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免費提供村民吸食嗎？他巴不得這些噁心又可恨的村民們全部死絕，但無奈的是，如果他們死光了，這個村子也就不復存在了，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畢竟，他還需要這個坐落在商道之上的村子，來為他種植的蠅粟，提供銷路。」
「而，關於蘚村之前發生的故事，我相信你們接下來會了解得比我更透徹，所以我也就不多講了。畢竟，由子儒講給你們聽，應該會更加有趣。」
聽到這裡，蘭軒已然是吃驚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怔怔的瞪著常無殤。
「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風玄問道。
「我說過了，我們是一路人。現在的你們，還對這個世界的真相一無所知，所以，我就順手幫幫你們罷了。」常無殤戲謔的表情著實讓風玄心頭一涼。
「對了，順便告訴你們，這個村子替我做了半年的事，幫我，血煉了整整六十二個人。子榮，是第六十三個。」說完，常無殤便打開了他手中的煉丹爐，一顆散發著暗紅色血光的丹藥便緩緩升起，落到了常無殤的手掌之中。
望著血丹，常無殤思考了一會兒，隨後便緩緩向蘭軒走去。
「你要幹什麼！」風玄立刻猜測到了常無殤的目的，於是不管不顧的吼了出來。
而猙獰的笑容再次出現在了常無殤的臉上：「血丹這個東西，我已經吃得夠多了，但我想，蘭軒師妹恐怕還沒嘗試過吧，特別是這顆，由同門師弟的血，煉化的血丹。」
此刻，蘭軒再也無法保持她一貫的冷靜和從容，她不停地搖著頭，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想要掙脫鐵索的束縛，惶恐的表情在她絕艷的臉龐上一覽無餘。
但元神盡失，又被特殊鐵索束縛的蘭軒，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常無殤右手輕輕一揮，這鐵索便緊緊地將蘭軒束縛住，無論怎樣使力，都無法動彈分毫。還不等蘭軒有其他反應，常無殤便直接用手撬開了蘭軒的嘴。
而就在常無殤想要將這顆血丹放入蘭軒口中之時，一柄巨劍伴隨著劇烈的呼嘯聲，徑直向常無殤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