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Call Me by Your Name（六）
如今我確已不再愛她。但也許我仍愛著她。
愛是這麼短，遺忘是這麼長。
——聶魯達
在和今出川一起回東京的車上，橋本的心情依然很複雜。
她還是不確定昨晚到底是誰的心跳那麼快。
看著今出川的側臉，橋本抿了抿嘴。
作為有著豐富經驗的成熟偶像，她當然知道cp和cp營業，但是現實生活並不是攝像機下的番組，今出川也並不是自己的隊友。
她無法用營業來為真實的心跳下定義。
她思緒複雜，一旁的今出川卻沒心沒肺地睡得正香。
不過她是靠著冰冷堅硬的玻璃窗入睡的——今出川醫生確實是個很有距離感的人，如果沒有意外情況，是不會輕易和別人親密接觸的。
當神的玩笑回到原點之後，當雙唇接觸瞬間的溫度冷卻下來之後，當不定的心平靜之後，橋本才可以真正地來審視這場意外。
是的，這是一場意外。
就像這個會結束的夏天一樣，是一場短暫的意外。
她移開了本停留在今出川臉上的視線，看著窗外正在努力飛得更高的胖鳥——或許她現在觀察的這隻，正是之前今出川仔細觀察的鳥。
但或許又只是巧合。
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就像從東京到伊勢的來程和回程，已經被割裂在了兩個世界。
在橋本的思索與今出川的沉睡中，她們回到了東京。
「那麼，再見了。」
今出川輕笑著朝橋本告別，又率先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回想起她的酒窩，橋本的眉頭在不知不覺間蹙起——心情依然很微妙，是終於回到了日常的平靜心情與如釋重負，但如釋重負之後，又是一種憑空出現的失落。
但是她理解這種失落感——她向來明白人的心理的複雜。
或許是缺少一個盛大到足以匹配這種意外的結局，小渡醫生的告別未免過於輕飄飄了——畢竟，全世界只有你我靈魂相通過，如此壯麗的意外，怎麼能夠就這樣在車站外說一聲再見呢？
不過，橋本喜歡這樣的處理方式。
畢竟，她們的人生僅僅只像一對相交線，所以，不需要那種讓人感到負擔的鄭重。
今出川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某種意義上而言，她和橋本的性格很像。
當意外結束之後，除了醫生和病人，她們確實沒有其他的關係——不過，或許是朋友了吧？
今出川對此依然有些不確定，因為她難以把握與橋本的距離。
寥寥無幾的人際關係，無法讓她清楚了解到自己與橋本的關係應該定義在哪種模式。
但是在告別的時候，心情卻突然地低落了起來。
或許不僅僅是朋友，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她當成了更親密的朋友。
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今出川頓住腳步，回頭看去——但是，橋本已經不在原地了。
今出川有些苦惱地想了想，還是掏出了手機。 ——
當橋本沉著臉走進乃木坂練習室的時候，所有成員都震驚著看向她。
「娜娜敏，你嘴怎麼回事？」
飛鳥哀怨地看著她。
下意識地摸了摸嘴角，橋本的臉色更陰沉了。
今出川什麼時候給自己貼的創可貼——更讓人生氣的是，她竟然沒有感覺地就這樣走了一路。
我到底在失魂落魄什麼！
看著大家默默豎起的耳朵，橋本咬著牙解釋：「不小心被貓撓了一下。」
「娜娜敏，小渡說她很抱歉弄破了你的嘴，請你原諒她，不要再不理她了。」
生田適時地走進練習室——也一如既往的音量喜人。
橋本緊了緊拳頭，一臉鎮定地緩緩開口補充：「被今出川的貓撓了一下。」
因為生田的大喇叭，所以大家對今出川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生駒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橋本一眼：「娜娜敏，下次大家聚餐，你記得帶上小渡妹妹。」
不知為什麼，橋本覺得生駒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譴責一個渣男一樣。
橋本深吸了一口氣——不能和小孩生氣。
生田竟然還在念叨個不停：「娜娜敏，你都這麼大人了還和我搶朋友！我好難受，我以為我即將成為小渡最好的朋友了。」
「原來你真的是蘿莉控。」
生駒抱住了小南。
橋本有種被年下組圍攻的感覺，緊了緊拳頭，太陽穴隱隱跳動。
頂著大家奇異的眼神默默地坐下，她本想從包里掏出書來看，卻掏出了一個菠蘿包，上面貼著便簽：「醫囑：好好吃飯，防止胃病。」
她又掏了掏，摸出一瓶草莓牛奶。
什麼時候放進來的啊！
橋本有些莫名的火大，但是奇異的憤怒燃燒殆盡之後，又是一種令人胸悶的淺淺的酸澀。
她終於知道昨晚失守的是誰的心跳了。
小渡醫生的溫柔，有些沒心沒肺。
最後，包里沒有她的書，只有一本今出川喜歡看的《大雪將至》，是了，之前以橋本奈奈未這個名字在這裡的，是今出川渡。
「花花，小渡妹妹真的像你說的那麼溫柔嗎？」
聽到生駒口中小渡的名字，橋本默默豎起了耳朵。
「當然了！」
「那下次你可以把小渡妹妹約出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恐怕不行，小渡說她要回英國了。」
聽到讓人感到意外的事情，橋本一下子站了起來，看向生田。
「花花，你在開玩笑嗎？」
話音剛落，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
生田有些迷惑，反問她：「小渡沒和你說嗎？」
橋本有些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有一通來自今出川的未接來電。
為什麼只打一次電話？
腳步不受控制地移動起來，意識到的時候，橋本已經在坡道上了。
看著澄澈的天空，她有些茫然。
是白天啊，所以看不到星星。
她又在胡思亂想。
「娜娜敏。」
今出川突然地出現，又突然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小聲抱怨道：「你們這裡好難找，我迷路了好久才找到。」
「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我以為你生氣了，所以讓生田幫我向你道歉，你原諒我了嗎？」
今出川的眼睛圓圓的。
偏淺的瞳孔盛滿水光。
明亮得彷彿是最大的那些星星正借著她的眼睛望著她。
橋本強迫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緩緩移開，慢吞吞地解釋：「我沒有生氣。」
她只能在心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要回英國了——科室另一個醫生負責你的腰傷，之前在車站分開的時候忘記和你說了，不過現在生田醬應該和你說過了吧？」
今出川很平靜。
「這麼輕易地把我轉給別人嗎？」
橋本恢復了正常，回到了一慣的調侃的語氣。
今出川茫然地摸了摸頭，有些不解道：「這個很正常吧，總之，請保重身體吧。」
「這是出於醫生的責任感嗎？」
「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
橋本的嘴角勾起無奈的笑，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告別：「那就再見了。」
「再見的意義在於一定會重逢，我會時常回來看你們的，雖然我們的關係之前只是醫生和病人，但是我覺得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現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今出川笑得眼睛彎彎的，橋本險些再次心跳過度，但是心底的種種情緒卻又迅速地隨著她的話冷卻下來。
「你什麼時候走？」
橋本問她。
她低頭看了看手錶，然後回答橋本：「4個小時之後。」
「我送送你吧。」
橋本悄悄地捏緊了衣角。
今出川倒是搖了搖頭：「你有工作的吧，有其他人會送我。」
於是橋本只能遠遠地看著今出川消失在人群中，看著她漸漸遠離自己，然後在無人能察覺的時候坦誠地暴露了幾分失落。
靈魂交換的時候過於荒誕，所以才會讓心跳的速度也變得荒誕起來吧。
交換秘密是拉近關係的重要法則，但是秘密失效之後，看似親密的關係才顯露出真正的遙遠距離。
再見的意義是，不會遺忘。
我不會忘記你的名字。 ——
「你在看什麼？」
把行李箱遞給盯著人群發獃的今出川，看著她久久沒有接過，菅井有些不解。
今出川被她嚇了一跳，整個人抖了一下，然後迅速接過自己的行李箱，小聲感嘆：「菅井姐姐，夏天好像結束了。」
她淡淡的話里似乎有著很多複雜的情緒，菅井有些不解，疑惑地看著她，但是今出川難得地沒有耐心朝她解釋，而是笑著朝她揮了揮手，「再見。」
她這次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