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和白石的人生討論
《Pichilemon》的比賽既然結束了,遙醬的忙碌也就告一段落了,所以很自然地在這個初夏搬走了。
從初春到初夏,近兩個月的時間,今出川完全已經適應了她的存在。
所以她搬走之後,今出川莫名覺得有些空虛——其實是,很空虛。
本來一個人一直住著倒也沒什麼,但是習慣了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時候,又突然回到過去的獨居狀態,真的會心裡一下子變得空落落起來,有種難言的寂寞。
電話突然地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
今出川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通電話:「麻衣樣,有什麼事嗎?」
「陪我去打壘球吧。」
白石麻衣開門見山,真是毫不見外。
今出川從床上爬起來,坐在書桌前,慢吞吞地回復她:「你可以去找娜娜敏。」
白石繼續威脅她:「你就說去不去嘛!」
雖然你這是在問我,但是這威脅的語氣,感覺我回答不去的話會直接完蛋欸。
今出川無奈地嘆了口氣,「去——我陪你去。」
白石瞬間由陰轉晴,語氣興奮:「那你現在就出門吧……」
……
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今出川疑惑地放下手機——麻衣樣平時那麼忙,沒有工作的時候就不想在家裡好好休息一下嗎,為什麼還有精力去打壘球啊。
雖然心裡怨念十足,但是今出川還是迅速地收拾好自己,快速出門了。
白石說的壘球館離她的住所不遠,大概白石也考慮到了距離問題。
不過——今出川倒是很快就到達了,卻不見白石的人影。
六月的東京,已經有些熱了。
特別是等待這種無聊又有些焦灼的行為,無疑會讓體溫上升。
「小渡,久等了。」
白石小跑過來攬住她。
今出川扭了扭,試圖掙脫開白石的懷抱,小聲抱怨道:「這樣的天氣就不要離得這麼近了嘛。」
白石倒是沒管她的彆扭,直接把她帶進了壘球館。
「麻衣樣是有什麼事嗎,非要叫我出來。」
今出川一邊環視著場地,一邊問她。
「嘭——」
疑問的聲音被清脆的擊球聲掩蓋掉,今出川無奈地抿了抿嘴。
白石很熟練地握著壘球棒,熱身似地用標準的姿勢揮了揮,才扭頭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突然覺得,和小渡的交流漸漸變少了。」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今出川默默看了她一眼。
工作行程錯開,交際圈也不是很重合,她和白石又不大可能像和生田那樣每天煲電話粥。
「你是不是在心裡想——這樣很正常。」
白石輕聲問她。
心裡的想法被看穿,總是會有些莫名的彆扭,今出川只能點點頭,裝作饒有興味地盯著人工草地,不敢看白石。
「小渡的疏離感很重呢——先暫時中止這個話題吧,你之前不是說想學壘球嗎?」
白石一開始的話讓今出川有些心驚,所幸她沒有繼續深究,而是很快地把話題轉移到壘球上面。
今出川握著球棒的手緊了緊,試圖熟悉一下這樣陌生的觸感,對白石說:「你先打吧——我觀察一下你的動作。」
白石笑了笑,「這種事情還是需要講解的吧,光憑觀察是不行的。」
她專註地盯著發球的機器,眯了眯眼,揮出一棒。
「啪」
很順利的一棒。
「看明白了嗎?」
白石扭頭問她。
今出川點了點頭,摩挲了一下球棒,緩緩上前一步。
其實大部分的運動都是大腦和身體的配合,雖然這樣說很自戀,但是今出川自認為自己在這種「配合」上的天賦值大概被點滿了。
清脆的擊球聲響起,壘球順勢沖往鐵絲網上方紅色的盾形標誌。
「嘭」
今出川有些遺憾地眯了眯眼,對著白石搖了搖頭,語氣有些欠揍:「就差一點點,下一棒就可以了。」
白石顯然有些獃滯,手抖了抖,「等等——你不是不會嗎?」
她的音量都因為震驚而升高了好幾個度。
學著她剛才的話,今出川笑著說:「這種事情要看天賦的啦,光憑別人講解是不行的。」
得意忘形的結果就是,白石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頭,又開始更加投入了起來。
今出川覺得自己似乎都看到了她身上熊熊燃燒著的勝負欲的火焰。
哎,今出川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笨蛋。
最終白石還是沒有達到想要的結果,走出壘球館的時候,還是有些氣鼓鼓的樣子。
「你還是稍微像個姐姐一樣成熟一點吧。」
今出川小聲吐槽。
「你真的以前沒有偷偷練習過嗎?」
白石並沒有管她的吐槽,還沉浸在勝負欲的世界里。
「這種事情,很多運動都是可以互通的啦,弓道和壘球某種程度上都可以說考驗的是手眼和思維的配合。」
今出川如實地說。
「好吧。」
白石有些沮喪地垂下頭,神態有些像沒得到想要的小魚乾的大貓。
今出川挽住她,看著白石的垂頭喪氣,她的心情卻莫名地好了起來。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白石的表情突然變得懊悔起來,「都怪你,我約你出來不是想和你比賽壘球的啊。怎麼走向和我一開始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今出川繼續笑得燦爛,「明明是麻衣樣你自己的問題。」
「既然麻衣樣你還有想說的事情,那就和我一起回家再說吧,現在有些累了。」
今出川想了想,提議道。
其實她早就察覺到了白石麻衣一開始就有些欲言又止,大概想對她說些什麼。所以在壘球館里把白石的注意力拉到壘球上,她承認,她是有一點點故意的啦。
不過既然白石這麼堅持,無法躲避的話,那好好聊一聊也沒關係。
跟著她上了電車,白石才反應過來,疑惑地問她:「這好像不是去你家的方向?」
「欸——我沒和你說嗎,我今天是要回我家,不是要去我自己住的那個公寓哦。」
今出川無辜地看著她。
「欸欸,等等等等,那叔叔阿姨在家嗎,我沒帶伴手禮,是不是太冒昧打擾了?等等——」
看著白石肉眼可見地變得緊張起來,今出川偷偷笑了一下,藏起笑意,慢吞吞地說:「麻衣樣忘了嗎?我媽媽在中國的學術交流還沒結束,爸爸也要明天晚上才回國。」
白石麻衣鬆了一口氣,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故意逗我啊!」
今出川連忙搖頭,「沒有哦。」
當然是故意的。
不過她確實今天是打算回去住幾天,畢竟遙醬搬走了,她一時之間覺得有些空虛。
許久沒有回來,今出川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時間過得挺快。
「我們去書房嗎?」
看著白石麻衣換好拖鞋,今出川提議道。
「我又不是和你談一本正經的公事,為什麼要去書房啊,你是不是還打算給我泡壺茶?」
白石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啊勒,確有此意,你不想喝茶嗎?我家冰箱里沒有其他飲料。」
今出川有些局促。
白石稍稍環視了一下,心裡倒是不覺得意外。
小渡的家並不怎麼有人氣,有一種疏離感。
視線無意識地停在玄關的一副書法作品上,她摸了摸下巴,正想問小渡,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小渡的聲音——
「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不要這麼驚訝地看著我,飛鳥和生田到我家的時候都問過我這寫的是什麼。」
今出川把白石帶到客廳,還是選擇了給她泡一壺茶。
「雖然麻衣樣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還是得遵循以下待客之道,不能近之則不遜啊。」
白石小心地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有些苦。
「很無聊嗎,要不然去我房間看看吧。」
看著白石稍微皺成一團的表情,今出川覺得有些好玩。
把白石帶進自己的房間,今出川盤腿坐在椅子上,「麻衣樣想和我說什麼呢?」
白石麻衣沒有回答她,而是被她的書架吸引了注意力。
大大的書架里塞滿了書,但是絲毫不顯得紊亂,分類和排列都非常地嚴謹,就像小渡這個人一樣。
「可以看看你的書嗎?」
白石問她。
「當然可以。」
今出川沒有在意。
「小渡喜歡什麼樣的書?」
白石的手在一排書上掠過,最後抽出一本《綠野仙蹤》。
「我不喜歡看書——你應該問娜娜敏這個問題。」
今出川嘆道。
「騙人,這些書明明都是被看過很多遍的樣子。」
白石覺得這個小孩可真彆扭。
「不喜歡看書不代表不看書嘛——麻衣樣喜歡什麼樣的書,話說回來,最近娜娜敏在看的書叫什麼名字來著?」
今出川想到了橋本。
上次因為想到橋本而買的《北海道物語》她已經看完了,內容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白石有些不好意思——她喜歡看漫畫,但是今出川的書架上完全沒有漫畫的蹤影。
「我媽媽喜歡俄國作家,例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我有看過一些,但是,覺得不是很好懂。」
今出川稍稍有些沮喪,坦誠地說:「意識流之類的作品我其實都不是很能理解,我喜歡毛姆的作品。」
白石並不想和她說這些,連忙轉移話題,「當初我還想做保育員來著,小渡本來想做什麼?」
今出川鼓起了臉,「我才剛升高中,你就問人生了。」
「因為感覺你是有長期計劃的人欸。」
白石隨口說了一句。
這倒是真的,白石明明不怎麼聰明,但是小動物似的直覺總是能夠精準感摸透今出川的性格。
「我其實一直是以成為醫生的計劃而學習的,不過也沒有特別大的興趣,所以陪花花通過乃木坂的甄選的時候,也沒多少猶豫就去了,感覺照著這個意外的路走下去,或許會更有意思些。」
今出川歪了歪頭。
「小渡現在心裡後悔了嗎?」
白石小聲問她。
「沒有後悔哦。」
今出川說的也是真的。
「小渡,稍微依靠一下我們吧,很多時候,你都很疏離,你發現沒有。」
白石終於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沒有吧,我個人覺得我話也挺多,人也挺幽默——」
「那是你在花花面前的時候,花花不在的時候,你整個人都很沉默。」
雖然很溫柔地對待除了花花以外的大家,但是那種溫柔背後其實是疏離吧,而且花花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似乎會胡思亂想很多事情,我很擔心你啊,小渡。
白石默默地想著,但是沒有把這些複雜的心緒說出口。
「是這樣嗎?」
今出川看向白石,視線接觸的瞬間,她放棄了想要辯解的企圖,總覺得麻衣樣過於了解自己了。
「我會試著依賴你的。」
今出川終於退了一步。
白石走近她,揉亂了她的頭髮,「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都要和我說啊,笨蛋,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姐姐嗎,在這方面,讓我發揮一下姐姐的作用吧。」
今出川點了點頭。
白石真是個敏銳的人,讓她甚至沒有想要辯解的意思。
或許白石和生田一樣,天然就剋制她吧。
但對於白石說的「疏離」,她其實並不是特別認同。
與其說疏離,不如說是界限分明。
生田是最好的朋友,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而生駒,是默契的隊友,是可以傾訴和依賴的對象;飛鳥和小南,都是她想要保護的妹妹。
所以在生田面前可以完全放鬆,溫柔也好,腹黑也好,傲嬌也好,都可以肆無忌憚;而在生駒面前則有一點點隱秘而莫名的矜持,是追逐,是推拉;在飛鳥和小南面前,則需要溫柔和成熟一些,扮演好姐姐的角色。
對自己的每一段關係和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著明確定位與界限的她,並不想過界。
所以她很少向除了生田和生駒以外的人訴說心事和煩惱。
不過既然白石察覺到了這一點,試著稍微多依賴一下這些姐姐們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或許真的需要改變吧,但其實在乃木坂的這段時間,她已經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很多。
而她的界限,對於生田繪梨花而言,意味著,過於熟悉,便往往容易忽視掉一些近在咫尺的東西。
習慣,這個詞,往往是危險的近義詞。
習慣了小渡的存在,意味著沒有想過會有分開的那一天。
但習慣了友情的位置,也就意味著沒有了其他位置的可能性。
當然,未來的事情,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