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少女的祈禱（上）

  口口聲聲說著想好好欣賞沿途的風景，所以不想坐飛機。可是，路途還沒過半，身邊這人就已經沉沉地陷入了夢鄉。

  這讓生駒里奈覺得無奈又好笑。

  她伸出手小心地把時不時重重地撞上車窗玻璃的小渡的頭移到了自己的肩上，想讓她睡個安穩的覺——至少不要一覺醒來，只覺得腦袋疼。

  生日那天，明明已經但是收到了生日禮物，在關上燈吹滅蠟燭的瞬間，她還是過於貪心了，最終沒忍住在小渡的耳邊低語——

  我還有一個生日願望。

  和我一起回家吧。

  所以，在新年之後，生駒里奈和今出川渡坐上了從東京到秋田的新幹線。

  久違地坐在一起，生駒里奈有些惶恐，有些僥倖，更多的，則是滿足。

  作為團里唯二的摩羯座，她和小渡大概都是冷戰一級選手，不想說出來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

  唯一的一次衝動，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勇氣。

  在漫長的冷靜期中，輾轉反側，醞釀退意，對介於友情與愛情之間的曖昧淺嘗輒止之後，是寂寞的電車，冰涼的月色，黑暗的窗檯。

  所以，能夠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已經，很好了。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回過神來的時候，右手已經在無意識間放在了小渡的頭上，指尖輕輕捻著小渡頭頂的些許碎發，這種久違的觸感，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動作。

  小渡的睫毛很長，合上雙眼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很沉靜，這樣乖巧睡覺的狀態，中和掉了幾分微高的眉骨帶來的凌厲和清冷感。

  其實認識也不過三年，但是生駒里奈依然認為自己比很多人更了解小渡——她笑容的弧度和淺淺的酒窩，以及在溫柔之外，她的多愁善感，她的敏感與憂鬱。

  她的這些少為人知的一面，這些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偏向於負面的特質，自己都有所感知，有所觸及。

  可是，無論是哪一面，都讓人無法剋制心動啊。

  左手緩緩地撫上心口的位置——心臟正有力地跳動著，但卻失了幾分規律。

  搏動的頻率有些紊亂，但對於身體機能的正常運行而言，又無關緊要。就像，這場兵荒馬亂的少女心事，並沒有讓人覺得像電視劇里的愛情那樣過度痛苦，但是，偶爾又有些喘不過氣來。

  歸根結底，並非是令人痛不欲生的事情，心臟依舊在搏動，即使隱隱陣痛。

  僵直的背已經有些酸痛，她微微側頭，想透過車窗玻璃看到自己的姿勢和表情，是不是，有些滑稽——但是，由於陽光過於燦爛，世界過度明亮，所以映入眼帘的，只有蔚藍色天空，像棉花糖一樣的雲，以及看不清的遠方。

  收回視線的剎那，心中突兀地生出不切實際的妄想，如果，這趟車永遠不停止，這段旅途沒有終點，就這樣，我們親密地並排坐著，你軟軟地靠在我的肩上，我們一起奔向遠方，該多好啊。

  想在一起，久一點，再久一點。

  「唔。」

  細微得如同奶貓嗚咽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肩上一輕，頸間被濕熱的氣息染得緋紅，少有的親密接觸，讓生駒里奈下意識舔了舔唇，呼吸逐漸放重。

  「生駒醬，你肩膀疼嗎？抱歉。」

  今出川已經轉醒，迷迷糊糊之間，無知覺地在生駒的頸間蹭了蹭，只是迷糊了很短的時間，就立刻清醒了起來，拉開了距離。

  拉開距離之後，今出川才發現生駒有些僵硬的坐姿——被自己靠了這麼久，大概生駒已經有些腰酸背痛了吧，這讓今出川有些心疼，也有些氣。

  她總是這樣，過於善解人意，被選為center之後，好像就沒有再考慮過自身，總有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犧牲精神和騎士精神，在成員們對工作產生質疑的時候好聲好氣地解釋，在綜藝錄製陷入尷尬的時候即使做丑角也要打破冷場，明明是怕生又有些畏縮的人，卻頂著重擔，頂著鋪天蓋地的質疑和貶低，勇敢又堅韌地帶領著大家前進。

  今出川的手輕輕地放在了生駒的肩上，然後用了些力，給她揉了起來。

  生駒里奈本來想說自己沒事，但是，和小渡眼神對上的時候，又憋不出什麼話來，只能沉默著任由她的動作。

  良久，生駒才憋出了一句謝謝，又伸手制止了小渡的動作。

  今出川有些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也沒再堅持，視線有些飄忽地移到了窗外，然後開始自然地轉移話題：「沿線的景色很漂亮，生駒，你的家鄉，現在下雪了沒有？」

  生駒里奈有些遲疑地回答了她：「應該是下了的吧。」

  今出川看向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有些突兀地繼續說著：「謝謝生駒醬的邀請，之前就又想到秋田玩，這次終於實現了願望！而且，我很喜歡這樣坐車——小時候也老是纏著姐姐帶我坐公交，因為我總是覺得，坐在車裡路過城市，那種與世界的疏離感就會特彆強烈又清晰地被呈現出來，我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這樣說來，小渡你難道不想參與進世界來嗎？」

  生駒里奈只覺得自己的心緩緩收緊，那種陣痛感和窒息感又涌了上來，讓她的話，說得很艱難。

  今出川並沒有立刻回答她，側頭思考了會兒，她才慢吞吞地說道：「偶爾有這種感覺，但，我們無法擺脫，不是嗎？」

  生駒里奈只是看著她——她的側臉線條，看上去有些冷峻，或者說，小渡的嘴抿成一條線，唇邊沒有笑意，酒窩不再蕩漾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清冷。

  「笑一笑吧，小渡。」

  生駒里奈的手緩緩地放在了今出川的肩上，從一開始有些試探性的輕微力道，到徹底地鬆懈下來。

  生駒此刻的笑容很是放鬆，一如從前。

  今出川垂下眼，沒有再像之前那樣面無表情。

  酒窩最終還是露了出來，然後她無奈地搖頭，小聲解釋：「生駒醬，我只是隨口說一說啦。我很喜歡大家，也想參與進大家的生活的。」

  「那你喜歡我嗎？」

  生駒里奈直視著她的眼睛，臉上的笑容不變，依舊是一副輕鬆的模樣。

  今出川和她對上眼神，沒有化眼妝的時候，生駒的內雙顯得她的眼睛有些小，但很明亮，有種莫名的吸引力，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你很難對她說假話。

  「嗯，我當然喜歡你。」

  喜歡的話被輕鬆地說出來的時候，今出川反而鬆了口氣——能夠平靜又輕鬆地面對，意味著，其實一切又回到了起點，所謂的弔橋效應，也終究有過期的時候。

  生駒里奈的笑容微不可聞地僵了僵，然後，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玩笑般地繼續說著：「小渡你說得這麼輕鬆，顯得很不正經欸——早知道就不問你這個問題了。」

  她微微側過頭去，背對著今出川，藏下了眼中的一點淚光。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想向神祈禱——希望神可以讓我們，永遠走不到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