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澳門（四）
除了第一次抽籤運氣爆棚以外，接下來的每一次，今出川的運氣都十分慘淡——這讓她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起來。
不提關於按摩和食物的糟糕體驗，光是想到近在咫尺的蹦極，她就無法控制地額上直冒冷汗。
不應該啊，按理來說，見到自己這麼慘淡，節目組不是應該開始暗箱操作了嗎？
經過上次的跳傘事件，難道他們這次還能心大地放縱自己走向蹦極的深淵嗎？
彷彿看穿了她在想什麼似的，和她在走廊上並排走著的橋本奈奈未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卻也不是一貫的那種幸災樂禍的樣子，反而伸出手輕輕地攬住了今出川的肩，安慰了一句：「別擔心了，難得海外外景，還是要好好享受才行呢，你這樣緊鎖眉頭，就像小老頭似的。」
聽了她的話，今出川下意識地挺直了背，有些驚恐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娜娜敏這個形容未免也太過分了。
但是橋本奈奈未直接無視掉了今出川譴責的眼神，她乾淨利落地用門卡打開房間的門，示意今出川趕緊進去。
「嘭」。
房間的門被橋本隨手帶上，隨著門卡的插入，暖色的燈光忽地亮起，讓兩人看清了房間內的陳設和布局。
橋本奈奈未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然後臉上露出了些倦容，先今出川一步倒在了床邊的沙發上。
她們在澳門街頭錄製到很晚，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了。
畢竟是在國外，大家都人生地不熟的，安全起見，所以是兩人一間房。
今出川和橋本住在一起。
生田本來想和她一起住的，但是今出川以「想和一位靠譜的成年人住在一起」的理由拒絕了她。
所以最終，是今出川和橋本，生田和沙友理，娜醬和生駒以及高山和瑪雅這樣的組合。
耳邊不再是生田的聲音，難得的安寧，反倒讓今出川有一瞬間的不適應。
娜娜敏依舊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室內只有些許從窗戶縫隙泄來的車聲、人聲、風聲，以及風聲撞在布制窗帘上的摩挲聲。
今出川把橋本的箱子拖到了床邊，又打開了自己的箱子。
她拿出一塊灰色的小毛毯扔到了娜娜敏的身上，又把自己的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拿了出來。
簡單地整理了一番之後，倒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了。今出川又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娜娜敏，然後輕聲輕腳地踱步到了窗邊。
沉默地盯著在光污染下泛紫的夜色，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心中卻是難得地平靜和清醒。
褲子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響起鈴聲，讓躺在沙發上的橋本下意識抖了抖，今出川迅速地接通電話，然後微微轉身，雙手合十，向橋本做出抱歉的姿態。
「媽媽，有事嗎？」
空閑著的另一隻手在無意識間摩挲著窗帘，顯得有些局促。
畢竟房間里還有娜娜敏在，雖然娜娜敏對自己的通話內容必然不感興趣，但她還是有些不自在。
「聽你爸爸說，你到澳門了？」
「嗯。」
「澳門好玩的地方還是挺多的，反正小渡你也認識漢字，可以帶著生田那孩子到處逛逛。」
「知道了。」
「還有」，她聽到媽媽的聲音頓了頓，然後迎來了預料之中的話題，「之前你爸爸和你說過的，關於出國留學的事情，你想去嗎？」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出國，我只是，漸漸地覺得，很多東西都沒有什麼意思了……」
話一說出口，今出川的心裡是忐忑的情緒以及隱隱的懊惱——總覺得沒有把真正的想法表達出來，但是，到底該怎樣表達才好。
她只聽到電話那頭，自己媽媽溫和的笑聲。
「小渡你的語言表達能力一如既往地差勁啊，你就直說你想不想去吧？」
「其實，不想去，但是，現在我需要改變，如果出國是改變的契機，那也不錯。」
「唔……」
母女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而原本閉目養神的橋本，默默地睜開了眼，微皺著眉頭盯著今出川的背影，陷入了思索。
「我們誰也不能兩次濯足於同一的河流，然而，河水流去，繼之流來的水仍舊一樣清涼沁人，小渡，你讀過這段話吧？「
今出川又沉默了會兒，才略微遲疑地問道：「媽媽，你的意思是？」
「用心去感覺，而不是用理智去判斷得失對錯價值與否，過多地思考腳下的河流是否是從前的河流，思考這種思考是否有沒有意義，對於目前的你而言，其實，不是那麼地重要的。
不如像同齡的女孩子一樣，單純地想想身上穿的衣服漂不漂亮，今天的妝容合不合適，或者——喜歡的男孩子，有沒有看向你。」
今出川有些不滿地鼓了鼓臉，小聲嘀咕：「由媽媽你來說這種話根本沒有說服力嘛。」
「好了，早點休息吧。」
耳邊不再是熟悉的人聲，今出川咬了咬下唇，緩緩放下手機。
她轉身看向橋本：「娜娜敏，你去卸妝洗澡吧，我來幫你收拾衣服。」
橋本奈奈未有些慵懶地擺了擺手，尾音略長：「待會再去啦——唔，小渡。」
「嗯？」
突然被她叫道，今出川下意識地向她走近了些。
「我可能要退學了。」
她說得平淡——也是，橋本奈奈未，向來是一個，無論說什麼重大決定，都能平淡說出口的人。
而作為聽眾，今出川卻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般而言，娜娜敏、麻衣樣她們，根本不會和自己這些小孩子說些什麼嚴肅的困惑和重大的決定，畢竟，相差的四五歲，代表著她們很難面臨著相同的問題，有著相同的心境。
突然聽到娜娜敏這個決定，今出川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其實有很多一套一套的理論。
例如，回到了起飛的地方，那之前努力的起飛，豈不是沒有意義了嗎。
例如，明明來到東京是為了上大學，加入乃木坂是為了便當，現在卻為了乃木坂放棄學業，這豈不是……
但她什麼也沒說，她只習慣於說服自己，並不想，干涉別人的決定。
特別是娜娜敏這樣的人，本來就不會被其他人影響到。
橋本奈奈未倒是輕鬆地笑著，彷彿說著要退學的人不是她似的。
「小渡你現在這樣子，有點搞笑。我說完了我的決定，你要不要說說你的決定。」
今出川謹慎地在橋本的身邊坐下，雙手有些拘束地放在了膝上，她深吸了口氣，才緩緩說道：「只是一種還沒有定論的想法，所以，我現在也說不出我的決定。」
橋本奈奈未伸了個懶腰，調整了一下姿勢，舒服地靠在了今出川的肩上。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有些困了，她慢悠悠地合上了眼。
今出川卻因為她的話瞪大了眼睛，動彈不得。只覺得心底一陣暖流，讓人眼睛發澀。
呆愣了好一會兒，今出川才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橋本，她的睫毛很細密，合上眼的時候，是不同於平時的一種單純的沉靜。
少了些那種靠譜的大姐姐的成熟與鎮定，甚至隱隱有種脆弱感。
娜娜敏……
很難具體形容此刻到底是怎樣的感受，大概是一種，隱隱的鈍痛。
對今出川而言，橋本奈奈未就像是京都的冬天，昏黃的路燈，沾雪的枯枝，茶杯里清亮的茶水，神社前長長的石階，紅色木製建築上厚厚的雪。
以及，抹茶味冰棒。
「謝謝你的巧克力哦，小渡。」
橋本奈奈未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濕熱的呼吸，溫柔的語調，中和了那種若有若無的鈍痛，卻似乎又延長了鈍痛的時效，讓人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