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南渡北歸
今出川盯著茶杯里正泛著一圈圈漣漪的清涼茶湯發獃，在心裡胡亂地想著媽媽又把自己叫過來的理由。
她自認為今早上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喜歡生田繪梨花這樣質問自己。
也不喜歡，無法達成一致的不默契與不理解。
所以媽媽還叫自己過來幹嘛呢？又要讓自己給生田繪梨花那個混蛋打電話求和解嗎？
「唔，我和你爸爸通過電話了。」
松方凜抿了了一口茶之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早上的時候，她眼見著小渡從隱隱期待的樣子變得無比失落，心中有些不安。
她還記得小時候小渡對生田繪梨花莫名其妙的一見如故和過分在意，畢竟，原本，當時計劃離開日本去德國進行一年多的學術交流的她是打算帶著小渡一起的。沒想到本來答應得好好的小渡就因為這個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反悔了，這讓當時的她覺得既好笑，又有些氣——難道這個朋友比媽媽更重要不成？
所以，十多年過去了，到現在，兩個小孩子突然鬧到似乎要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這讓向來心大的她，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立刻給丈夫打了電話，詢問小渡近期詳情。
沒想到……
今出川咬著下唇，強裝鎮定地問道：「爸爸和媽媽你說了什麼？」
「你覺得呢？」
松方凜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今出川垂下眼，悶悶地說道：「是我一個人的事情——爸爸看出來我喜歡她了，但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會控制好自己的。所以媽媽，你不要怪她，也不要不喜歡她。」
松方凜有些啞然失笑：「你今早上不是說不喜歡她了嗎？你都不喜歡她了，還管我怎麼看待她？」
今出川皺著眉，憂愁地看著媽媽，說不出話來。
「你還在為她說話呢？你爸爸也說了，這並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你們兩個人都得對此負責的事。」
對於媽媽的話，今出川很沮喪地低頭看著褐色的實木書桌桌面，心裡還在思考著如何把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她實在不想生田面臨來自於自己父母的惡意。
「小渡你是怎麼想的呢？把你爸爸的想法先拋在一邊，也先無視掉你們正在鬧矛盾這件事情，單純地說說你為什麼喜歡她吧，或者，你喜歡她，然後呢？」
「媽媽，你，你不生氣嗎？」
今出川說得有些結巴。
「其實，是驚訝居多，生氣倒不怎麼生氣。你別岔開話題哦，小渡。」
松方凜的表情很平淡，還有些柔和，在她的溫柔卻有力的眼神注視下，今出川嘆了一口氣，說道：「喜歡這種事情，誰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誰又能知道原因呢？如果我們不是十幾年的朋友，不是默認戀愛禁止的偶像，而是只是在這個世界上萍水相逢的普通人，相遇之後怦然心動，那其實或許我是能接受這段同性之間的感情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媽媽，觀察到媽媽的表情並沒有什麼不好的變化，又鼓起勇氣繼續說道：「但是，我不想和朋友談戀愛。」
她不再吭聲了。
沉默了一會兒，松方凜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可是，小渡，你沒意識到嗎？或許，動心的那一瞬間，你已經失去了這個朋友。其實，你的心裡已經不再真正把她當成朋友了，又何必裝傻呢。」
今出川還是有些不理解，她倔強地抓住桌沿，因為過於用力，指尖已經泛白。
「但是，但是，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有餘地的，還可以繼續做朋友的……」
「哎，這麼不想失去，那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啊。」
松方凜並不想多說，旁觀者清，話已至此。
只是，作為母親，誰又希望自己的女兒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就迎來一段容易惹人非議的感情呢？都還不成熟，又該如何堅持下去？
「所以，其實我和你爸爸的想法一致的，不如現在選擇從乃木坂46畢業，然後準備出國留學的事宜，徹底地讓她從你的世界里消失，短暫地痛苦一段時間后，一定都會有新的人生——反正，你也不想現在和她談戀愛，不是嗎？」
青春期的愛恨，其實都沒有那麼長久。但是松方凜深知，小渡是個戀舊的人，真讓她現在出國，反倒是對她和繪梨花之間的感情的催化劑，說不定幾年之後她就會把繪梨花帶回來介紹說——「媽媽，我這幾年想明白了，我還是很喜歡她。」
所以松方凜這麼說，也只是嚇唬一下小渡罷了。
今出川咬緊牙關，「我，我還不想這樣——」
「那你必須承認，其實你很貪心，想要以友情的名義享受曖昧和親昵，以友情的名義禁錮住她，這是不可能的，你必須給你自己，也給她一個明確的回復。」
今出川站了起來，盤旋心底的話脫口而出：「那如果我選擇和她在一起，媽媽你會怎麼樣呢？」
松方凜沒有再看今出川，無奈地嘆息：「我又能怎麼樣，我管不了你，只有彥想不明白，自認為你和他達成了一致——但是，其實你根本就不會按照你爸爸的意思去做吧？」
今出川莫名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復媽媽的問題，而是選擇結束了這一次的對話：「那媽媽，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請你的學生把小南帶回來吧，今天真是麻煩她了。」
她和小南本來是一起過來的，但是媽媽大概早就和她的學生打好了招呼，她們剛到這裡不久，那位姐姐就藉機帶著小南出去閑逛了。
既然她和媽媽的聊天到此為止，那小南也該回來了。
見小渡這副軟硬不吃的樣子，松方凜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揮了揮手，「那你走吧，有心事的時候記得給我打電話。」
今出川推開了書房的門，走過空蕩蕩的客廳，在玄關處換好鞋，站在門口等待小南。
師姐很快就帶著小南回來了，她笑著向今出川打了個招呼，又和小南告別，直接去了書房。
「我們回酒店吧，小南。」
今出川有些心不在焉。
星野南的雙手背在身後，眼睛亮晶晶的，不滿道：「小渡，你看看我嘛！」
「啊？」
今出川打起精神來看向她，立刻意識到了她的意思，柔聲道：「你給我帶了什麼？」
星野南笑得很可愛，眼神里閃過一絲狡黠，「吶，但是，這不是帶給你的。」
一束雅緻的香檳玫瑰，其中還有兩支向日葵，在墨綠色底色的包裝紙下，看上去柔和又清新。
很漂亮的花。
「這次我們的夏日三人組缺了生田醬，還是得好好賠禮道歉才行吧。小渡你把這束花送給生田醬吧，向她道歉，然後就又是好朋友啦！朋友之間是不可以吵這麼久的架的，生田醬壓力很大，也很辛苦，我們應該要體諒她呀。」
今出川沒有伸手接。
而是有些嚴肅地盯著她，低聲道：「要送的話，你可以自己送給她，幹嘛讓我去。」
星野南把那束香檳玫瑰塞進今出川的懷裡，撒嬌著耍賴：「你不接的話，我也鬆開手，那花就掉地上了哦。」
今出川只能沉著臉接過了香檳玫瑰。
見她這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星野南笑出了聲。
她挽住今出川的手臂，笑道：「欸，小渡你不要這樣鬧脾氣嘛。」
雖然冷著臉的時候也很好看。
「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呀。」
星野南說得很小聲，近乎呢喃。
雖然這樣說有些對不起生田醬，但是，其實她早就在心裡設想過——如果是兩個人一起旅行，會是怎樣的呢？
三個人的時候，小渡總是會刻意多照顧她一點。但這樣的溫柔，卻讓她覺得很是酸澀。人是不是就是這樣的貪心，明明已經被偏愛了，卻還想著這不是真正的親密，想要更多。
所以，這一次，她真的很開心。開心到整個人都冒著粉紅泡泡，甚至分享欲強烈到想告訴全世界——我們有了專屬夏日。
只是，總覺得，其實小渡心裡還壓著心事，大概是關於生田醬的心事吧。
果然還是更想要小渡開心呢——所以，你們還是和好吧。
這樣想著，她的手緩緩收緊，整個人都傾向了今出川，彷彿要掛在今出川身上似的。
今出川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勉強收回了自己的小情緒，換了個話題：「明天就回日本，今晚要收拾一下，小南，旅行要結束了。」
星野南點了點頭，有些遺憾，語氣也很低落：「時間過得好快，感覺完全沒有玩夠。」
「畢竟最近其實挺忙的，我們只能抽出兩天時間，沒玩夠的話，下次再來吧，或許下次可以環島旅行。總之，以後還會有很多在一起的機會的。」
對於小渡的安慰，星野南只是乖巧地笑著點點頭，沒有再吭聲。
當然還會有很多在一起的機會。
我們以後還會一起旅行，一起兜風，一起合影，一起去看海，一起吃西瓜。
但是，只屬於你和我兩個人的夏日，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夏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