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時差
「小渡，你等一下。」
今出川本來只是想和媽媽說兩句話就離開，卻沒想到在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被媽媽叫住了。
「從日本過來之前，在京都探望你爺爺的時候，我順帶移植走了一株你小時候栽在院子里的矢車菊，可惜，恐怕這種花不適應台灣的氣候，我沒養好，它現在已經枯萎了，一直沒和你說——真是抱歉。」
松方凜溫柔地看著今出川，臉上是很明顯的歉意。
今出川愣了一下，說道：「沒事的，反正——我也沒有很喜歡它。」
雖然察覺出了女兒話里的一絲微妙情緒，但是松方凜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再深究這個話題。
「這兩天玩得怎麼樣？小南怎麼沒和你過來？」
媽媽顯然在沒話找話，今出川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是她依舊老老實實地回答道：「玩得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她很刻意地在強調「開心」這一點。
「昨天玩得很晚，所以我想著先讓小南睡會兒懶覺，就沒有帶她過來。」
她接著說道。
松方凜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室內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在今出川心裡又想著組織語言離開的時候，松方凜突然說道：「你好像——很刻意。」
「我刻意？」
今出川並不理解媽媽的形容。
「一種——類似於分手之後拚命證明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的刻意。」
松方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用這種形容，說出口之後，在心中有些訝異，但很快，她回憶了一下學生之前失戀的樣子，覺得小渡和她十分地相像，自己的形容確實十分準確。
今出川愣了愣，即使是在媽媽面前，眼中也下意識地緩緩浮起一種堅冰似的冷意。
「我過得很好。」
她又強調了一遍，有意剋制住想要加重語調的衝動，而是試圖偽裝得更加不動聲色，更加自然。
「欸。」
松方凜很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坐下，我們再喝一會兒茶。」
今出川並不想再待了——在大人面前，她們的小心思很難偽裝。
她很怕自己的心思被媽媽看破，很怕繪梨花就這樣不被自己的媽媽所喜歡。
所以，她再度開口：「媽媽，時間不早了——我怕小南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在酒店會不安全。」
松方凜的臉色很平淡，她已經安然坐下，手上沏茶的動作不停。
「你越這樣抗拒，越不正常。」
她淡淡地說。
今出川緊緊抿著嘴，僵著身子坐了下來。
「出什麼事了嗎？」
松方凜問道。
「我和繪梨花吵架了。」
今出川心知這種事情也無法瞞媽媽，所以糾結了片刻，選擇坦誠部分。
「吵架總是有理由的，為什麼呢？」
松方凜放下茶杯，定定地盯著小渡看，試圖從她身上捕捉到真心話。
「女孩子之間吵架，總是沒頭沒尾，沒頭沒腦。」
她還是不想說出真正的理由。
爸爸已經對此有所洞悉，想必媽媽和他只會態度一致——
「如果是這種吵架的理由，那小渡你早就道歉了——你不是一直很好說話嗎？幾乎不會生別人的氣，更別說生繪梨花那孩子的氣。」
媽媽說得也對，也不對。
今出川知道——其實自己雖然不是個容易生氣的人，但就是很容易對生田繪梨花生氣。
氣她不解風情，氣她霸道冒昧——最重要的是，明明都是這樣好的朋友了，明明十幾年來無話不談，現在卻竟然無法互相理解，竟然完全詞不達意。
這讓她感到挫敗，甚至有些心灰意冷。她是個有些感情潔癖的人，這種程度上的不理解，換別人——她早就毫不留情地抽離出去了。
可，偏偏是生田繪梨花，偏偏是她……
「看來我說錯了，你去照照鏡子——你現在渾身上下都在說你很生氣啊。」
松方凜有些啞然失笑。
小渡小時候是在京都長大的，老師對她很嚴格，所以她總是下意識嚴格要求自己。在自己面前，很少有如此鮮活的時候。
乍然見到小渡這樣的孩子氣，松方凜有些忍不住笑意。
「看來你們真的吵得很嚴重，雖然大人不該干涉小孩子的事情，但是，你要不要用我的手機給她打個電話，做錯的地方，就向她道歉，她做錯的地方，想必她也會向你道歉的，我看著你們和解，好嗎？」
「我沒做錯。」
今出川抬起頭，很倔強地看著自己的媽媽。
「我真的沒做錯——」
原本堅定的語氣，在此刻，依然堅定，卻透露出一種委屈和壓抑，以及困惑。
「我們只是達不成一致了——永遠也達不成一致了。你們怎麼都覺得是我的問題？明明我找過她很多次，是她一直不理我的……」
松方凜一時之間有些默然無語，她沒想到，事情是這麼嚴重。
而且小渡的疏離大概是遺傳自她的，她在感情問題上一直持很瀟洒的態度——當斷則斷。
「繪梨花，你不覺得你最近很不對勁嗎？」
生田姐姐看著剛練完琴，正暴飲暴食的妹妹，實在是非常納悶。
「我有什麼不對勁的。」
生田繪梨花大口咀嚼著飯糰，說得含含糊糊的。
生田姐姐看著她，試探著說道：「你已經——很久沒提到小渡了。而且，小渡也一直沒有過來，照她對你升學比我還上心的程度，不應該啊。」
生田繪梨花垂下眼，腮幫子鼓鼓的，咀嚼得愈發用力起來。
「是她想不明白。」
沉默了一會兒，她終於又說道。
「想不明白什麼——以小渡聰明的腦瓜子，竟然有一天輪到你生田繪梨花說她想不明白。」
生田繪梨花悶悶地哼了一聲，又往自己的盤子里添了一塊炸豬排。
「她以為很多事情沒說出口，就有餘地，以為可以自欺欺人，可以維持原本的局面。可是，明明我們都已經心知肚明了，我不可能再和她一起裝傻。又不是小時候的過家家。」
生田姐姐鼓了鼓掌，嘆道：「厲害啊，繪梨花，你竟然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
「不過，說起過家家，我想起了小時候你們堆積木的時候，你是完全的隨心所欲派，只要堆起來就行了，而小渡就強迫症得不行，在動手搭積木以前甚至還會認真規劃一番，一定要嚴絲合縫，連不同的顏色該在什麼位置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靠譜得有些無趣的程度。從那時起，我就在納悶兒你們倆竟然也能成為朋友。」
生田繪梨花老成地嘆了口氣，下意識為今出川說話：「小渡其實有很有趣的一面，只是姐姐你不知道罷了。」
生田姐姐狡黠地笑了笑，「看！你還是在意的嘛！既然還在意，就和好唄。什麼想明白想不明白的，走一步看一步嘛。」
生田繪梨花咬了一大口炸豬排，果斷地說道：「等我回歸的時候再說吧——」
保持一段距離之後，你才能夠想清楚吧。
明明，你也是喜歡我的。
「欸，你看看，她和minami出去玩了。」
生田姐姐把手機遞給生田繪梨花。
是minami的blog。
第一張配圖就是她倆之前拍攝《無口なライオン》mv的時候，穿著男生校服打著黑色領帶的小渡和小南的親昵合影。
姐姐還在旁邊津津有味地點評道：「好有cp感哦，看視角是小渡拍的，技術相當不錯啊，各自的男友力和女友力都超贊的啊。」
她有些火大地往下划——
「旅行中」
理智的弦突然綳斷，「她明明說過要帶我去的！」
在姐姐果然如此的眼神下，生田繪梨花在手機通訊錄里點擊了今出川的名字。
「手機響了哦。」
在媽媽的提醒下，今出川拿出了手機。
她一瞬間的僵硬，讓松方凜立刻猜出了來電話的對象。
「接吧——或許，這就是和好的契機呢？小渡。」
今出川按下了通話鍵。
「你這個出爾反爾的討厭鬼！之前去澳門的時候，你明明說過要帶我去台灣玩的！」
劈頭蓋臉一頓質問，今出川默然了。
她心想，媽媽說錯了，這並不是和好的契機。
強烈的失望讓逆反情緒上頭，今出川冷靜地對著電話那頭說道：「說完了嗎？」
她這種慢條斯理的語氣，讓人更加火大，但也讓生田繪梨花直覺到一種危險。
「既然你說完了，那，再見。」
今出川掛斷了電話。
和沉靜地看著自己的媽媽對上眼神，她嘆息了一聲，「我不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