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春潮帶雨（上）
「來了？」
門鈴聲響起，白石麻衣慢吞吞地給生田繪梨花開了門。
「麻衣樣，怎麼突然要我過來？你們不是今天聚會嗎？」
生田繪梨花換著鞋，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四處亂瞟，懷著些隱秘的期待。
白天的時候，她們鬧出的動靜，她當然心裡有數。生駒給小渡買冰淇淋的事情，她也看在了眼裡。
莫名地有些羨慕生駒——
至少，小渡現在並不抗拒她的接近。
而自己……她或許根本不想見到自己。
小渡不是個喜歡讓別人尷尬的人，所以當她真的把抗拒表現出來的時候，意味著，她們之間似乎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小渡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白石麻衣有些心虛地錯開了眼神。
懷著新奇的感覺，她和沙友理指揮著小渡做了許多事情，沒想到小渡真的一一照做，極其乖巧，任由她們施為。
到了最後，還是娜娜敏看不下去了，強行打斷了她倆，沒有她倆的騷擾，小渡很快就睡著了，這讓她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些許心虛。
生田繪梨花也有些心虛。
被白石麻衣直接道破了心中所想，即使是一貫沒心沒肺的她，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飄紅。兩個心虛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躲閃，生田撓了撓頭，強行轉移話題：「正好我餓了，我也要吃大餐！」
她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直逼餐桌而去。
「誒——」
白石麻衣有些困惑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她為什麼不回應自己。
明明她一進來就在找小渡啊。
愣了半晌，她才終於反應遲鈍地想起兩個小孩還在冷戰。
真是厲害啊，各種意義上的。
她移開了視線，抿著嘴偷笑了一聲。
「小渡喝醉了，你把她帶回家。」
橋本奈奈未揪住了生田繪梨花的后領，開門見山。
生田繪梨花驚呆了，手上的筷子掉在瓷盤上，室內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幾個都有些微醺的人的視線，瞬間一併落在了她的身上。
「咦，反應這麼大啊？」
衛藤美彩笑得像個狐狸似的，眼裡是明晃晃的調侃。
生田繪梨花皺著眉反問道：「你們讓她喝酒了？」
她的語氣算不上太好，在幾個姐姐面前，其實有些冒犯了。
但是其他幾個人顯然並不在意這一點，只是面面相覷了一瞬，都從微醺中清醒了。
「不不不！我可不想被警察叔叔找上門來！」
松村沙友理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是意外，她拿錯了杯子。」
橋本奈奈未簡單解釋了一句，她盯著還有些愣的生田看了一會兒，湊近她的耳邊，說得小聲：「我送你們到樓下，幫你叫車。你把她帶回去吧，到家的時候給我發消息。」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她這個時候很乖，你們坦誠交流一下吧。」
她本來就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甚至還挺喜歡看熱鬧，但是，這兩人未免也冷戰得太久了些，所以本不想摻和的她，也終於分了些神來思考如何旁敲側擊地幫她們和好。
生田繪梨花依舊苦著臉，悶悶地說道：「我知道了。」
她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糰，終於在幾個人的注視下朝沙發走去。
小渡確實睡著了，面上還帶著潮紅，甚至有一層薄汗，露出來的脖頸和鎖骨也染上了淺淺的粉色。
生田繪梨花默默打量了她一會兒，伸手給她理了理劉海和頭頂的呆毛。
「要叫醒她嗎？」
白石麻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邊，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肩上，低聲問道。
「不用了。」
生田繪梨花搖了搖頭，又繼續看著今出川，說得低沉：「我背得動她。」
白石麻衣輕嘆了一聲，伸手扶起小渡，戳了戳她的臉上酒窩的位置，沒好氣地說道：「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麼。明明依舊把對方當成朋友，卻又死活不低頭。」
生田繪梨花在她的幫助之下，背起了今出川，一聲不吭地往門口走去。
橋本奈奈未對著意圖跟上去的白石麻衣搖了搖頭，自己一個人跟了過去。
電梯里並沒有其他人，逼仄又安靜的環境，橋本奈奈未能聞到今出川身上的酒味，和生田繪梨花身上的汗味。
「花花，你是很匆忙地趕過來的嗎？」
她的突然開口，喚回了生田繪梨花集中在今出川身上的注意力。她獃獃地說：「好像是誒。」
橋本奈奈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沒再吭聲，只是伸手扶住了小渡，幫忙減輕了生田的負擔。
電梯很快到了底樓，她們默然無聲地走出公寓樓，在沉沉夜色下，很快地攔到了一輛計程車。
「花花。」
看著花花幫小渡系好安全帶之後乖乖坐好，橋本沒有立刻關上車門。
她探了半個身子進去，在生田的耳邊說道：「一杯熱水就這樣擱置著，是會慢慢降溫，直到冰涼的。你們好好解決自己的問題，好嗎？」
她很少這樣語重心長地對這些小孩進行告誡。
在橋本的溫柔下，生田繪梨花覺得有些鼻子發酸，想把所有的事情傾訴出來，所有的推拉、糾結和堅持，卻心知不行，只能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向橋本說了再見。
引擎聲響起，她看著車窗外飛快後退的橋本的身影，以及掠過的行道樹影，和稀稀落落的行人，心中洶湧著些複雜的感受，卻無法化為具象的語言。
她本是個嘴上沒有把手的人，但是小渡卻是個鋸了嘴的葫蘆，又邊界感極重，所以懷著不想給小渡增加心理負擔的心情，她竟然忍了這麼久，關於她們兩個人的事情，一句話也沒向其他人透露。
你想兩個人的事情，兩個人自己解決。
可是，娜娜敏都說了，沒有外力作用的熱水，只會徹底冷卻。
這樣想著，她心中有些憤懣，所以伸手掐了睡得正香的今出川一把。
她向來不愛自己一個人吃虧。
沒想到湊近了看，她竟然在今出川的下巴上看到了幾個口紅印。
手上的力道下意識加重，在看到小渡的細長的睫毛顫抖個不停的時候，她才恍如初醒般收回了手。
「唔。」
今出川醒了。
「繪梨花。」
今出川說得軟綿綿的，帶了些嬌嗔，直接伸手摟住了生田的後頸，毛茸茸的腦袋一個勁兒地往她懷裡鑽。
生田繪梨花倒吸了口冷氣，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起來，像個木頭人似的，完全無法動彈。
她乾巴巴地問道：「你幹嘛？」
今出川很乖地停止了亂動，在她的胸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
「抱你。」
她說得擲地有聲。
生田繪梨花和司機通過汽車的後視鏡對上了眼神，她似乎看到了司機叔叔眼中實質般的震驚。
「你、你安靜一點。」
生田繪梨花摸了摸她的頭。
她真的很聽話，雖然依舊緊緊摟著生田，卻真的沒有再吭聲了。
生田繪梨花想起了橋本的話——娜娜敏真的沒有騙人啊。
還醉著呢。
她在心中低語。
只覺得自己也彷彿和小渡一樣沉醉了似的，在久違的親密接觸中徜徉，像得了肌膚饑渴症似地渴望著屬於她的溫度和氣息。
心臟跳得快得彷彿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似的，整個人卻又軟成了一團。
夏天的熱度，黏糊糊的汗意，甜甜的混雜了酒精味道的氣息。
匯成了潮汐，裹挾著她前往莫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