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有何不敢!
梁太后看著眼前這個慌手慌腳跪伏在地上的少年,頗有些無語。
想那劉翼當年也曾養在鄧太後跟前,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怎麼教出來的兒子卻這般粗魯不文。
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倒像個鄉野村人一般。
算了,大約劉翼心情沮喪,也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還能再入宮廷,所以未加管束吧。
不過這都是小事情,劉志還小,只要日後自己再悉心教導,至少大面子上是不會差的。
「抬起頭來。」
劉志努力照著影視裡面學來的動作,三跪九叩,心下卻忐忑不安,應該……沒錯吧。
忽然聽到太后平和的聲音,心中略微松和了一點,沒治他個大不敬之罪,估計是過關了吧。
依言抬頭,他再傻也知道不能直視太后,只偷偷瞄了一眼。
面前是個三十來歲的貴婦人,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著黛藍深衣,頭上一應珠翠全無。
這麼老氣橫秋的裝扮,卻依舊難掩其艷麗豐腴。
「嗯,果然昳麗若好女,難怪當年鄧太后驚為天人了。」
劉志知道她說的是自己父親的舊事,母親已經不知跟他嘮叨過多少回了。
說起來劉翼的一生,便壞在他那張天下無雙的臉上,據說自己的長相還只遺傳了乃父的八分,並沒有他那麼精緻貴氣。
劉志本人覺得吧,主要的問題應該不在於五官,而是差在氣質上。
「賜座。」
有宮人端過來一張胡凳,劉志立刻戰戰兢兢地坐了,挺直脊樑,雙手放在膝蓋上。
拿出了從前小學生開會的架勢來,雖然姿勢不合規範,倒也十分恭謹。
接下來,梁太后又問了些諸如幾時進的京,路上可還順利之類的客套話。
語氣甚是溫和,與她那個驕橫不可一世的兄長相比,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劉志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敢胡亂添言搭語。
這時有宮人搬來張小几,放了些糕餅蜜餞之類的吃食,劉志本來就餓了一晚上,此時一見,不由得兩眼放光。
可偏偏又不敢造次,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連咽了好幾下口水。
梁太后見了也覺好笑,到底還是個孩子,看到吃的就掌不住,遂溫聲道,「你嘗嘗我這裡的小食,比外頭的如何?」
得了太后的明示,劉志哪裡還忍得住,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來。
唔,真香。
忽聽得簾幕後傳來輕笑聲,卻見有幾道窈窕的身影隱約可見,頓時明白過來。
後面的人肯定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梁女瑩。
趁著太后召見,特意來相看的了,此時自己滿嘴糕點,吃相又著實難看了些。
到底年輕,一張臉騰地緋紅,心下忐忑不已。第一次見面,自己就出了洋相,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瞧不起。
一時間手足無措,手裡的半邊馬蹄酥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嘻嘻……」
那珠簾后的人兒見了他的囧樣,笑得更大聲了。
連梁太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低聲斥道,「五妹,有客人在此,不得無禮。」
雖是責備,語氣里卻透著寵溺。
「長姊。」
珠簾一晃,紅艷如火的華服少女走了進來,臉上猶帶著忍俊不禁的笑意。
呃,這長相嘛,雖說也還算清秀,但與太后的姣美容貌相比,顯然差了十萬八千里。
而且,年齡也太小了吧,不過十四五歲,完全就是個初中女生,單薄瘦弱,這叫他怎麼下得去手?
劉志心下有些失望,不過,沒給他塞個醜八怪,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至於年齡嘛,這時代都這樣,沒辦法。幸好因為國喪,婚期至少能推一年。
而且眼前這個少女性子活潑開朗,與那些木獃獃的大家閨秀比起來,倒是多了幾分靈動。
梁女瑩走到太後身邊,撒嬌地抱住了她的胳膊,眼睛卻大膽地在劉志臉上梭巡。
劉志急忙放下手中的糕點,朝她善意地一笑,不管梁冀怎麼對待自己,但面前這女子會是他以後的妻,當然要處好關係了。
按理說,未婚夫妻這樣公然見面是不合禮法的,但梁太后疼愛幼妹,想來也沒人敢說什麼。
後庭里其樂融融,可前朝此時卻是劍撥弩張。
梁冀昨夜秘密召集心腹,商量到下半夜才散,此時卻依舊精神奕奕。
他的目光從三公九卿身上一一掃過,心中卻冷笑連連,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傢伙,就會耍嘴皮子。
老子今日要來硬的,不跟你們這些書呆講道理了,看看有哪個不怕死的。
見他目露寒光,離得最近的司徒胡廣心中「咯噔」一下,昨夜大將軍府的動靜,自然瞞不過他們。
尤其是中常侍曹騰的拜訪,讓人不得不警惕,這些宦官的勢力可不容小覷,幾乎掌控著大半個宮廷。
再看看梁冀趾高氣昂的架勢,不由得心中忐忑不安,莫非他已經勝券在握啦?
「諸位,昨日之議如何,心中可有定論?」
太尉李固乃三公之首,在朝中威望最重,昨日的朝議也是他召集發起的。
見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上前表態,便語重心長地緩緩開口。
「今天下不幸,遭此大憂,數年之間,已經是國祚三絕。」
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梁冀一眼,「本朝廢立向有祖制,上至三公九卿,下至黎民百姓,皆可廣開言路,以求上應天心,下合眾望。」
梁冀不置可否,只冷眼旁觀,知道他這是影射上次擁立質帝之事。
聽他咬文爵字,已是十分不耐煩,但他今日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看看眾人的反應。
於是按捺住性子,勉為其難地聽下去。
「經傳有云: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昔日昌邑王登基之後,昏亂之舉日甚一日,霍大將軍憂愁慚愧憤慨不已,悔恨至極。」
這是拿霍光的舊事警告大將軍了,眾人聽得此言,都忍不住偷偷去看梁冀的臉色。
李固卻恍然不覺,反而提高了聲音,鏗鏘有力:「如果不是大將軍忠貞不二,田延年果敢決絕,大漢宗廟社稷,幾乎就被昌邑王所傾覆。」
梁冀氣得發抖,李固個老匹夫,是欺負他沒讀過史書嗎?
那霍光死後被抄家滅族,田延年自刎而亡,兩人皆是不得好死,竟然敢以此來勸誡於他?
老東西,難道以為他梁冀是被嚇大的不成。
眼中凶光迸射,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案幾站了起來,指著眾人氣勢洶洶地喝道。
「說得好,今日我就學一學霍光,誰敢不支持蠡吾候的,儘管試試!」
隨著他的怒喝,一隊隊全副武裝的甲士涌了進來,手中的長槍泛著冰冷的光芒。
朝堂上頓時亂作一團,膽小點的立刻朝著柱子後面躲,生怕被當成了出頭鳥。
胡廣勃然變色,昨日聽聞曹騰拜訪大將軍府時,他就已經感覺不妙了,現在,這個預感終於變成了現實。
曹騰與羽林中郎將張昌私交甚篤,竟然利用皇帝禁衛來威脅他們。
轉頭與旁邊的司空趙戒對視了一眼,彼此的臉色都相當難看。
李固昂然不懼,指著眾羽林軍罵道:「爾等乃國之羽翼,竟然助紂為虐。」
又正氣凜然地怒視大將軍,聲如霹靂,「梁冀,你敢當庭誅殺朝廷大臣?」
「有何不敢!」
梁冀獰笑,助紂為虐是吧,今日倒要讓你見識見識我怎麼開虐。
突然轉臉看向了胡廣,眼中殺氣騰騰,「司徒大人倒是說一說,到底支持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