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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長夜難明

  眼看著離天明越來越近,耿德妃卻一直在陷入沉思之中,沒有做出任何決斷。

  劉維心急如焚,「母親,到底我們該聯絡誰,再不出手,就只能白白錯過時機了。」

  耿顯嘆息一聲,兒子如此沉不住氣,實在比他的父親差遠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竇院長治好了陛下,到時候你又該如何自處?」

  聞聽此言,劉維愣住了,從事件開始到現在,很顯然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然而九五之尊的巨大誘惑,蒙蔽了他的雙眼,很快他便咬咬牙,目中現出狠厲的光芒。

  「那又如何,只要我已經登基,最多尊他為太上皇,實在不行的話,就讓他永遠回不了京城。」

  看著臉孔猙獰的劉維,耿顯忽然覺得有些心寒。

  在無情無義心狠手辣這一點上,很顯然他的確勝過了劉志。

  但劉維卻小看了他父親的威望,但凡他還有一口氣在,哪怕是奄奄一息。

  只要他一聲令下,絕大多數朝臣和邊關諸將,立刻就會群起而應之。

  明知劉維此次謀划,最多只有一兩分的希望,可作為母親,面對一個已經利欲熏心無可救藥的兒子,她已別無選擇。

  大不了陪著他一起毀滅,也勝過以後日夜煎熬。

  閉了閉眼,她終於說出了一個讓劉維不敢相信的名字:「杜密。」

  「為何是他?此人的性格牛心古怪,油鹽不進,我曾經試圖拉攏過他,結果他根本就不給我面子。」

  杜密是名士出身,當年被梁冀打壓,還是陳蕃趁機推薦,才被重新啟用。

  為此他在地方上兢兢業業幹了十年之久,後來才被劉志調入京城。

  他性格孤高,不徇私情,曾入御史院數年,就在眾人以為他會接替張陵的位置時。

  劉志卻出人意料地調他為京畿道衛將軍,也就是當初曹騰所掌管的司隸校尉部軍馬。

  那年官制改革,京畿道大將軍的位置由皇帝本人親自充任,但下面的衛將軍,才是真正掌握京師兵權之人。

  整個京師兵權,除了全旭的羽林軍,田晏的御前侍衛之外,便只剩下執金吾、九門提督和京畿道兵馬。

  要說能征善戰,肯定是羽林軍,但這次去冀州為太后發喪,羽林軍一路隨行,御前侍衛就更不用說了,大部分都在皇帝身邊。

  因此現在京師的兵力就顯得比較單純了,執金吾在不明情況時,一般不會參與宮廷政變。

  而九門提督的兵力,根本無法與京畿道兵馬相抗衡。

  若果然能夠得到杜密的幫助,那麼此次宮變的把握,至少將增加五成。

  「我曾經特別了解過朝廷各位大臣,發現看起來最沒有私心的杜密,其實私心最重了。」

  耿顯傲然一笑,這輩子她只恨生為女兒身,若她是個男子,絕對也能出將入相,干一番大事業。

  聽她如此一說,劉維就更糊塗了。

  「人的私心分為很多種,最俗的便是圖財圖色或者圖名。

  但即便是圖名聲,也一樣分為許多種,我觀杜密此人,已經自律到完美無缺的地步。

  這樣的人要麼真的是聖人,要麼就是偽裝出來的。」

  劉維也不是真的蠢,只是性格過於心浮氣躁,不肯靜下心來好好想問題。

  經過母親這一提示,也漸漸的回過味來,「母親的意思,這杜密便是裝出來的?」

  「對,像他這樣的人,所圖甚大,一心要當個千古賢臣,名垂青史。

  可在陛下手中,恐怕他也就止步於目前這個位置了。」

  劉志雖然看重他,但論能力論資歷他都比不過袁盱、陳蕃、王朗和李膺等人。

  甚至荀爽和陳寔後來居上,就連鄭玄這個書獃子,都比他更得信任。

  如此下去,他只能落得一個籍籍無名的下場,很快就淹沒於歷史的長河之中。

  而耿顯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早將他給看了個透徹。

  劉維靈機一動,自作聰明的建議,「母親,我覺得九門提督竇武,也可以拉攏一下。」

  耿顯皺了皺眉頭,還是耐心的問道:「為何會如此說?」

  「我聽說上次選秀,竇武的女兒也曾經參加,當時還被太后給選上了。

  誰知卻被陛下給刷了下來,為此她似乎很有些怨言。」

  耿顯冷笑一聲,「你錯了,有怨言的只是竇妙本人,竇武為人忠厚,有勇無謀,絕不可能幹出謀逆之事。」

  劉維頓時吶吶無言,到了今日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母親,頗有大將之風。

  「事不宜遲,你立即出宮,親自去請杜密,記住,一定要說實話,而且態度要絕對誠懇。」

  對於杜密這種,心高氣傲之人,沒有什麼比帝王的絕對尊重,更能打動他的心。

  劉維對母親心服口服,答應一聲轉身就走,卻被她叫住了。

  「等等,你就說欲恢復丞相之職,並請杜密就任。」

  不許以重任,恐怕不足以打動他,既然已經出手,就不妨做到極致。

  「是。」

  劉維眼睛一亮,帶著侍衛匆匆而去,沉重的宮門,悄悄地打開,又無聲無息地合攏。

  暗夜中,風雪依舊肆虐的長街之上,一場奪權大戲正在上演。

  數百里之外,皇帝依然在昏睡之中,這幾天他一直斷斷續續地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迷。

  但即使是清醒之時,他也無法再正常傳達命令,鄧猛雖然心中焦躁,但卻依然命令原地不動。

  畢竟如今劉志的身體狀況,誰也不敢保證,能否經得起長途跋涉。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竇雲能夠早點趕過來,可恨天公不作美,風雪又起,老院長年歲已高,速度不可能很快。

  樊超帶著荀爽已經連夜出發,他們手中有劉志昏迷之前口述的詔書,但能否趕得及,還是個未知數。

  每多一天,變數也就更大,這一點鄧猛不是不明白,但她困於此地,實在是無計可施。

  在這個風雪之夜,無數人徹夜難眠,老院長竇雲不顧自身安危,正在冒著危險趕路。

  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開拓醫術,而陛下於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哪怕是舍了這把老骨頭,他也要盡最大努力,一定要把陛下救回來。

  此時九門提督府,竇武也一樣未眠,白日里有龍麟衛帶走竇院長的事情,又如何能瞞過他的眼睛。

  都說竇武有勇無謀,然而誰又知道,他只是過於宅心仁厚,以至於謀而不定,反而顯得沒有主意。

  他從一個小小的城門校尉,到如今威風凜凜的九門提督,多虧了陛下的提拔和重用。

  竇雲秘密出京,也一樣讓他浮想連篇,很自然地,他也想到了陛下半途暴病這一點。

  以至於半夜都輾轉難眠,無法安睡,清河王派人出城,然後半夜執令牌緊急回京。

  這一系列的異常舉動,更讓他心驚肉跳,預感到會有大事發生。

  有些焦躁地在床前走了幾圈,望著跳躍的燈火,他終於下了決心。

  「來人,與我一同去仲舉府上。」

  他為人多謀少斷,這一點自己也深知,既然無法做出決定,那就不如讓別人替他做主好了。

  竇武平生最敬重之人,唯有陳蕃,二人也是多年的好友,此時此刻,也只有他才能給自己一個主意了。

  臨出門前,他想了想,又吩咐屬下加強戒備,看緊了各個城門,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沒有他的命令,都不可以輕易放行。

  天明之前,陳蕃的後門被敲開了,聽說竇武連夜來訪,頓時便覺得出了事情。

  聽完竇武的敘述,陳蕃幾乎是驚跳而起,「不好,清河王想趁亂宮變。」

  儘管竇武無數次想過這種可能,可卻無法認定,此時見陳蕃一口斷定,頓時心裡便有了主張。

  「仲舉,清河王要想宮變,簡直就是異想天開,朝中不可能有人蠢到與他聯合。」

  陳蕃冷笑連連,「這可不好說,若是陛下真的病危,想為自己將來打算的人,只怕大有人在。」

  竇武一愣,「不能吧,他們哪個不是受了陛下洪恩,怎麼可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要說十幾年前,有人會造反,竇武還想得通,可現在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陛下親手提拔起來的。

  又有哪一個,不是受了陛下的恩德。

  走過了當年集權的危險時期之後,劉志最近這些年來,對朝臣們多有恩賞。

  雖說去年改革動了一些人的利益,但陛下也留了一線,並沒有做得很絕情。

  何況自從陛下掌權,大漢從滿目瘡痍,一步步成為如今的四海昇平,國富民強。

  這份能力和胸襟,實在是當得起千古一帝的榮耀。

  竇武對當今陛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有任何人會對陛下不利,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維護。

  「這樣,你立刻返回九門提督府坐鎮,防止有人兵變,任何人有異常舉動,你都堅守城門不開。

  我立刻去找袁大學士,與他商量對策。」

  得了陳蕃的主意,竇武心中總算有了底氣,立刻朗聲答應,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

  一邊緊急通知各城門加強守衛,一邊將休假的人全都臨時集結起來,增強城門兵力。

  陳蕃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披了一件大氅,便策馬匆匆趕往袁盱府上。

  他與袁盱,應該算是最早一批投靠陛下的臣子,與劉志之間的感情也最深。

  即便陛下病重又如何,以陛下的英明睿智,一定對身後事有所交代。

  而他們身為朝廷重臣,最基本的責任,就是替陛下守護好這片來之不易的和平盛世。

  為了這份責任,哪怕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

  暗夜裡,無數的燈火都亮了起來。

  京畿道衛將軍府,杜密對於清河王的突然造訪,深感意外。

  說實話,在諸位皇子之中,他並不看好劉維,此子眼大心空,做事不切實際,偏偏又喜歡自作聰明。

  這樣的人,將來絕不是個明君之相,他相信以陛下的才智,也絕不會選擇劉維作為太子。

  因此當劉維刻意向他伸出橄欖枝的時候,就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現在陛下不在京城,清河王卻連夜造訪,必然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果然,清河王一見到他,便十分急切的說道:

  「杜公,陛下半途病危,孤欲請杜公為我拿個主意。」

  「什麼?陛下病危,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又是誰來報的消息?」

  饒是杜密平時喜怒不形於色,可在這樣晴天霹靂般的震撼面前,依然勃然色變。

  於是劉維便將今日發生的所有事情,詳細的與他說了一遍,果然如耿顯交待的那般,沒有絲毫保留。

  「你的意思是,想搶在劉瑾回京之前,先行登基,那這樣豈不是謀逆之罪?」

  杜密似笑非笑的看著劉維,後者見他並沒有厲聲呵斥,早已多了幾分底氣。

  「杜公,若我能登大位,必定會任用你這般的賢明之臣為丞相,總理一國政事。」

  杜密完全沒有想到,劉維居然有此魄力,這可不像他平日的作風,看來背後應該有高人指點。

  「你跟我說實話,是誰教你如此說的?」

  頓了頓,劉維最後還是決定遵從母親的教誨。

  「是我母親,她說杜公乃世間大才,應當名垂青史,萬古流芳。」

  劉維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杜密的臉色,見對方震驚的望著自己,便知道母親猜對了。

  杜密恃才傲物,常為屈居人下而憤憤不平,他沒有想到,自己掩藏的如此之深,居然被一介深宮后妃給看穿了。

  這世間最懂他的人,竟然是耿德妃。

  見杜密明顯心動,卻仍然沉吟不語,顯然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劉維也是個狠人,咬了咬牙拱手道:「若杜公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孤願意尊先生為仲父,與我共理朝政。」

  對於劉維來說,這種空口承諾想說多少都無所謂,只要能夠達成目的,怎麼做都不過分。

  當年父親登基之時群狼環飼,尚且能夠親政,如今形勢總比當年強多了,到時候還怕整不垮他一個杜密嗎。

  杜密老奸巨猾,又怎會看不出劉維的那點小心思,若他真的當了丞相,自己可不是梁冀那樣的蠢貨,大權在握,恐怕就由不得劉維了。

  想到此處,他哈哈一笑:

  「清河王如此賢明,本就應當是太子的不二之選。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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