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死寂之城
外面依舊是喊殺聲震天，氯氣散播到整座城堡需要一段時間，而他也將在這個儲藏室穿戴好裝備，等待萬籟俱寂的那一刻。
喬楓從木架上掏出一個小木盒，拆掉封蓋露出帶小孔的木籠，裡面是一隻灰老鼠，相當於他的毒量報警器。
這件儲藏室沒有通風口，毒氣只能通過門縫滲進來，老鼠的對氯氣的抵抗力比人類低得多，當這隻老鼠翻白眼時外面的人就估計死的差不多了。
他把裝老鼠的木籠放到地上，又拿出一個簡易計時器放在地上。
喬楓脫掉身上的貴族服裝，從木筐中拿出換上專門定製的全套皮衣皮靴，袖口領口褲腿腰帶全部紮緊，不暴露一寸皮膚在外面。
氯氣不會透過皮膚滲入體內，但是如果出汗的話氯氣會直接溶解在汗水中形成鹽酸灼燒皮膚。
而且這套皮衣上有大量的口袋和套索，用來安放各種箭矢，手雷，燧發槍，短匕首，細繩等，功能有點像現代特種兵的戰術背心。
最後是碩大怪異造型的防毒頭罩，他將其套在腦袋上，外界的聲音瞬間降低了十幾個分貝，原本寬敞的視野也收縮狹窄起來，只能透過模糊的透明塑料觀察外界，這種空間感知從開放到閉塞的體會十分難受，但必須適應。而且還需要把頭罩上的綁帶和肩膀上的皮扣固定在一起，防止頭盔亂動，並用樹膠將所有縫隙粘結住。
確定密封好后他便將裝有燒鹼溶液，進氣口綁定活性炭盒的水煙式過濾器，與頭罩嘴部的圓口固定在一起。
緩慢而悠長的深吸一口氣，咕嚕咕嚕的響動中，外界的空氣在經過雙重過濾后被他吸進肺中，又通過面罩上另一個出氣孔排出，如此循環往複。
喬楓靜靜的坐在一個木箱上，上好弦的手弩就在他手旁，沒有多餘的動作，每次一呼吸都比往常更費力。
他盡量調勻呼吸，讓自己少出汗，即便如此，狹窄封閉的頭罩中也迅速被濃郁的汗臭所佔據，黑暗沉靜的儲藏室中，只有長久未合眼的疲倦與咕嚕咕嚕的過濾聲相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走的極慢，他靜靜地等待著毒氣的溢散，外面兵戈交擊和喊殺聲漸漸落了下去，轉而是各種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他不時睜開眼點燃火燭，看看計時器的時間和老鼠的活動情況，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
「啪啪啪~」儲藏室的門被大力拍擊了幾下，隨後一個哭泣的身影撞了進來，連門鎖上固定的插銷都崩飛了開來。
好像是一個胖女僕，她進來后立即返身將儲藏室的門重新關上，而後癱坐在地上喘息哭泣，驚魂未定，雙眼通紅。
「啊……!」
喬楓還未有任何動作，適應室內黑暗的胖女僕看到了坐在角落裡喬楓那詭異的造型，不由得驚聲尖叫起來。
「哚！」
一聲悶響，胖女僕脖子後仰，頭部靠在了門上，眼眶處露出半截弩箭。
喬楓沉默著從左腿包囊中抽出一根新的弩箭放進手弩中，重新上弦。后將女僕的屍體放倒，再將幾個裝糧食的麻袋壓在她身上，將門徹底擋住。
做完這些，他坐會原位置繼續安靜的等待。
外面的慘呼聲逐漸弱了下去，只有很遠的地方還有交戰的聲音，木籠里的小老鼠也早就蹬腿了，整個城堡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在外面再沒傳出新動靜之後良久，喬楓睜開了眼睛。
他先屏住呼吸給過濾器換了新的燒鹼溶液和活性炭盒，然後將三十多公斤的木架背在背上，用皮帶固定好。推開擋門的屍體和糧袋，走出了儲藏室。
走廊中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死屍，他用木棍將這些屍體都翻正了過來，全部都是人類。
大都生前似乎受到過極大的痛苦，保持著痙攣捲曲的體態。有的張大了嘴巴，彷彿溺水一般，抓撓著自己的脖子，劃出道道血痕。還有的七孔流血，口吐白沫，胸口粘著大團的嘔吐物……
喬楓透過塑料膜都能看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黃綠色氣體，他輕輕的呼吸，沒有感覺到明顯的刺激氣味，稍微心安了些。
他繼續向維克多居住的主樓方向走，一路上全是同樣造型的人類屍體。寂靜的走廊中只回蕩著沉重的腳步聲。
高負重又全身被皮衣包裹的喬楓現在已經汗流浹背，衣服全粘在身體上，皮帶勒的肩膀生疼，呼吸聲在頭罩中清晰可聞，眼睛的薄膜內起了一層霧氣他也沒法擦，汗液流進眼睛，鹽分刺激的他不斷流眼淚。
隨著頻繁的上下樓梯，喬楓的呼吸逐漸粗重，疲憊勞累不斷衝擊著他的生理極限，但也讓他安心，身處修羅場中，封閉的環境下只有肉體的痛苦才能讓他找到自我存在的感覺。
他並不擔心城堡中還有阻礙他的生物存在，氯氣是劇毒氣體，1L空氣中0.001mg含氯氣就會引起人體中毒，含量超過0.09%人類無防護情況下也就待個十分鐘，超過1%就只能按秒了，而當前這種濃度……
雖然狼人和吸血鬼比人類肉體更強壯，恢復力更強，但是只要他還是喘氣的生物，那麼在毒氣面前就與普通人無二，無非是苟延殘喘多哼哼一會罷了，這是氯氣的毒理學性質和原理決定的。
氯氣首先經由呼吸道進入人體，溶解在血液中形成鹽酸，以引起人體體液ph值下降，造成第一次酸中毒。
同時引發肥大細胞過量釋放組織胺和百三烯，造成嚴重的過敏反應。引發肺泡和呼吸道腫脹病變乃至損壞，而後造成肺氣腫，喪失呼吸功能，引發呼吸衰竭。
重度中毒的人還能大口喘氣，但已不能交換氧氣，會直接窒息而死。並且氯氣還會對人體的口腔鼻腔，眼睛等黏膜組織造成強烈損傷，所以個別屍體才會出現七竅流血的慘狀。
果然，隨著他靠近主樓，漸漸的穿著甲胄的血族士兵的屍體開始出現，死狀與人類一般無二。特別是他經過一處血族的防禦工事，屍體都是一摞一摞的堆在窗邊。
他們中很多半邊臉都已經碳化，或者整個上半身插滿了箭矢。
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很多血族士兵無法經受毒氣的刺激，探出臉或半個身子想要呼吸新鮮的空氣，結果被陽光暴晒至死，或者中箭而亡，不過看其樣子可能很多血族士兵當時已經感受不到陽光和箭矢的疼痛了。
喬楓順著窗子向外望，日上中天，陽光明媚，光線透過他沾滿汗液油脂的鏡片，絢開一片片彩色的漣漪。向下看，則是煙火遍地，滿目瘡痍。
城堡內的空地上還是褐色一片，是昨晚血流滿地后乾涸的血色，城堡的外牆下，依舊燃燒著各種攻城的器械和堆疊如山的屍體，如果沒有過濾器，他一定能聞到那種人肉的焦糊味。
空地上和城牆上都站滿了羅馬士兵，他們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住城堡的大門處。只有那裡是露天的還有廊蓋的遮擋，也只有那還在進行的激烈的戰鬥。
他相信倖存的血族現在一定極為憋屈，既回不到城堡，也離不開城堡，死亡不過只是早晚而已，戰鬥不過為了死在毒發身亡前保持尊嚴。
維克多和其他血族士兵全部加起來已經不過半百之數，且全部傷痕纍纍。
包括維克多，他身上的鎧甲已經支離破碎，只有部分皮革甲片粘在身上，滿身的血污與碎肉，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身上插著十餘支箭矢。
雖然他的劍依舊快如閃電，沒有任何人類士兵可以靠近他，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撐不太久了。所以即便他的身前已經變成殘肢地獄，仍有悍不畏死的羅馬士兵一波接一波的向其發起決死衝鋒。
不只是他，可能所有的血族和城堡內空地上的羅馬士兵都活不久了。
喬楓探出頭去觀察，城堡所有的窗戶都在向外飄散著黃綠色的氣體，雖然飄到外面后濃度下降，逐漸化為無形，但氯氣的密度是比空氣重的。
他不斷看到靠牆的士兵或者某個正在戰鬥的血族，毫無徵兆的突然就倒地，再也站不起來。
只是在嚴厲的軍令下，不斷有鮮活的生命奔向這個死亡之地。
也許，今天往後，外界的傳說中這裡將成為一個詛咒之地。
維克多這次輸的太冤了，喬楓來到這個世界上，就發現這裡有名字的角色就沒有一個真正的傻瓜，全是人精，但他們都忽略了科學的力量。
只是不知道為何那些羅馬士兵寧願冒著巨大的傷亡而不是遠程投擲火罐，將這些血族逼到太陽下曬死。
「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喬楓不再關注外界的戰鬥，轉身繼續攀登前往主塔樓的樓梯。
人類的身軀是如此的孱弱，等到來到主塔樓維克多居所的外側走廊，已經幾近虛脫，他依靠在窗邊休息。
外面的殺戮聲越來越小，只有維克多和他的親衛還在苦苦支撐。他現在的高度可以看到遠處羅馬皇帝的軍帳，巴西爾二世乘坐著他的玉攆正趕往這邊準備接收他的勝利果實。
這次戰爭，該是羅馬人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