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石不全等人來到來福的房間,那不過是一間幾平米大的小房間,陳設十分簡陋,一張床擺在靠屋子的東南角落裡,一個衣櫃挨著床擺設在西南的牆角,桌案擺在衣櫃的前面,靠近大門,一盞燈放置在桌案上,僅此而已,剛剛好住的下一個人,雖說是房間狹窄,陳設簡陋但在府中能有獨立的空間,顯然此人在府中地位不低。可是現在屋內空無一人,但是卻一片狼藉,似乎像剛剛被打過劫一樣,枕頭躺在衣櫃旁,被子被撕成兩半露出了裡面的棉花來,堆在衣櫃和桌子之間的那個空間,褥子和床墊子也都躺在了床底下,滿屋的紙片和紙灰。
石不全問道:「這間房間平時都沒有人打掃嗎?」
「來福管家不喜歡別人進出他的房間,所以都不准我們去打掃。」僕役回答道。
「說說你剛才來的時候這裡是什麼樣子的。」石不全詢問道。
「我剛才來這裡的時候,有半扇門開著,屋裡和現在一樣,那個時候來福管家就已經不在了。」那個僕役回答道。
「你來的時候屋裡就像現在這樣亂?」石不全詢問道。
「是的,就和現在一樣,沒有人動過。」那個僕役點點頭回答道。
石不全在屋子裡四處探尋,走到衣櫃前的被子上,突然感覺腳下踩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蹲下身來輕輕的掀開被子,一個明晃晃的東西顯露了出來。
「來人,掌燈。」少夫人見大人似乎發現了什麼趕忙命令道。
「唯。」下人應了一聲從懷中取出火石,走到桌案上的燈盞前,便要打火。
「另取一盞燈來。」石不全頭也不回的命令道,「這屋裡的所有陳設都是證據,案子沒破之前,誰都不準擅自使用屋內的任何陳設。」
那個僕役回頭看了看少夫人,少夫人說道,「一個燈盞而已,沒關係的。」說著也走了進來便要點亮燈盞。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的算,是我說的。」石不全怒斥道,「快去再拿一個燈盞過來。」
少夫人無奈只得命令僕役再拿一盞燭燈過來。
「大人我為你照明。」說著接過燈盞,身體趴在桌案上,將手裡的燈伸到桌子的那一邊。
少夫人伸過頭,借著燈光一看,不禁大叫了一聲,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身體「騰」的從趴著的桌子上彈了起來,只聽「哐啷哐啷」的聲,燈盞脫手掉到了地上,驚慌的指著桌子底下支支吾吾的說道:「刀……刀子,血……血。」
石不全站起身,沖司馬熙點了點頭道,「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難道是殺害房少爺的那把匕首?」司馬熙問道。
「不知道,還要等查驗之後才會知道。」石不全拄著下巴想了想,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夫人,少夫人似乎還沒有從驚嚇之中緩過神來,石不全說道,「少夫人,請讓下人把燈再點上,我還要再看看有什麼線索。」
「好,好。」少夫人一邊連連答好,一邊從地上摸起一盞燈,遞給下人道,「快快去添上油,給大人點上。」
「唯。」不多時,那個僕役掌著燈回來了。
石不全接過燈盞,打開衣櫃,借著微弱的燈光,只見衣櫃的角落裡放著一套黑色的斗篷疊的整整齊齊的擺放在裡面,石不全小心翼翼的取出斗篷,將其輕輕展開,只見斗篷的胸前沾了一大片血跡,石不全看了看回答道,「凶衣找到了。」
「是來福殺害了夫君?」少夫人一臉憤怒的說道,「這不知好歹的東西,夫君對他那麼好,他卻恩將仇報,殺害夫君,可惡至極。」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殺害房少爺的就是這個來福,想來是來福殺害房少爺之後,擔心事情敗露,於是收拾衣服逃命了,待回去我們做完兇器比對如果無誤,就可以下通緝令,全程通緝來福,夫人放心,真兇很快就會歸案的。」石不全笑了笑說道,「來個衙役把兇刀和凶衣帶走,大家都退出去吧。」所有人都退出房去,石不全最後一個離開,順手摸了一下擺在桌子上的燈盞。
大家都退出去之後,石不全對司馬熙說道,「大人,請讓衙役將此屋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入。」
「好。」司馬熙點點頭便吩咐下去了。
「少夫人,那我們就不再打擾了,現在就離開。」石不全拱手道。
「好。大人慢走。」
此時的長安城早已不如漢時繁華,經過了三國時的戰亂,西晉時的八王之亂和五胡亂華,長安城早已是元氣大傷,而此時的長安城雖說早已大不如前,但是卻是後秦的國都,城內最繁華之地莫過於鳩摩羅什的道場逍遙園了,混亂的年代,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自己的丈夫、父親、兒子會不會戰死沙場,每天都會有大量的香客來到此地,祈求菩薩保佑,求鳩摩羅什大師開導。此時後秦的文桓帝姚興也在道場內,與鳩摩羅什大師論道。
「大師,何謂佛?」文桓帝虔誠的請教道
「佛者,大智慧也,通天地萬物,知萬事之輪迴也。」鳩摩羅什閉眼回答道。
「那如何成佛?」文桓帝繼續問道。
「佛者,無信與不信,無在與不在,無善與不善,無惡與不惡,只道無信無存無善無惡方為佛,僧可為佛或不可為,居士可為佛亦不可為,凡夫可為佛或不可為,此之謂道之異也。」
「大師如此說,我便更不解了,不信佛,不存在,不善,也不惡之人皆可成佛;甚至凡夫也可成佛,那要僧何用呢?」
「佛本無佛,佛自有佛,佛於心而不於相,大道無相也,故而僧本無僧,僧自有僧,僧於心而不於相,大相無形也。佛乃緣也,緣盡則佛盡,是為佛。」
「那如大師所言,成佛須要緣分,那我等凡夫何須修佛,待緣到豈不好?」
「緣乃修矣,弗修何以緣;修乃心矣,無心何以修;心乃自然矣,無自然何以得心之實想,故而修者非修佛,修佛者痴也,乃佛之大忌矣。」
「那朕明白了,佛就是心,修佛就是修心,心到佛就到了。」
「夫子可教矣。」鳩摩羅什睜開雙目,嘆曰,「僧冗不謂佛之佛也,佛不於眾也,縱天下皆僧,難天下皆佛;縱無菩提之樹,佛亦為佛,菩提為表,而佛不拘菩提。」
正說話間,一個隨同文桓帝同來的太監快步走了進來,在文桓帝耳邊說了什麼,文桓帝聽后大笑道:「好啊,哈哈哈哈。」
「大師,剛才我接到通報說晉鎮守邊關只將房恆之子已死,那房恆必定離開邊境回健康,此時是我軍攻打晉的最好的機會,依大師之佛心,覺得此戰可勝否?」文桓帝大笑道。
「佛不為戰,佛不畏戰,陛下隨心即可。」鳩摩羅什回答道。
「好,弟子知曉了。」文桓帝言罷,便起身離開了。
文桓帝離開后,弟子道僧走了過來,雙手合十問道:「師尊為何不勸陛下止戈呢?」
「哎。」鳩摩羅什回答道,「陛下貪念重矣。」
石不全等人走出房府,司馬熙不解的問道:「石公子,我們分明就沒有查到房少爺情婦的具體身份,可是你為何卻說是農家女子呢?」
石不全笑了笑回答道:「我那是詐她,你不覺得我此話一出,她當時便慌了神嗎?說話漏洞百出。」
「難道說石公子一早就知道這個少夫人有問題?」司馬熙驚奇的問道。
「那倒沒有。」石不全微笑著回答道,「我只是單純的詐她一下。」
「那石公子是認為這個少夫人和來福合夥殺害了房少爺?」司馬熙思索著問道。
「來福!」石不全冷哼一聲說道,「來福就是個替罪羔羊,還是個死無對證的替罪羊。」
「替罪羊?」司馬熙聽了不解的問道,「公子這是何意?我們在來福的房間發現了帶血的兇器和帶血的斗篷,難道還不能證明他是兇手?」
「等回縣衙我再慢慢給你解釋。」石不全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司馬熙不要說話,輕聲說道,「小心我們的話,隨風飄進了別人耳朵里。」
再說晉朝邊關,房恆將軍坐在帳中,突然一隻信鴿落在院內,看門的衛士一把抓住信鴿的雙翅,但見鴿子腿上綁了一個信筒,衛士趕忙從信筒內取出紙條,遞呈給房恆,房恆取過信件,打開看了一眼,猛一拍桌案,怒喝道,「豈有此理。」
待石不全等人回到郡衙,司馬熙迫不及待的說道,「公子現在可以說了吧。」
石不全點點頭,對衙役說:「把證物放到堂上你們就可以下去了。」
「唯。」那個衙役將衣物和兇刀放到堂桌上便轉身離開了。
「我們先不說這兇器的破綻,先說說今天去房府發生的事情,就破綻百出。」石不全回憶著說道。
「對,沒錯。」雪兒在一邊插嘴道,「不讓我們進去肯定就是有貓膩。」
「你說你小小孩兒還記仇。」石不全沖著雪兒笑道,「我們本來就不是官差,人家不給我們開門這有啥可懷疑的?」
「哼,我就是懷疑,你咬我啊。」說著沖石不全做了個鬼臉。
石不全會心一笑,然後繼續說道,「今天去房將軍府可謂是收穫頗豐啊,首先房家少夫人對我們說謊,我們可以推斷出少夫人與此事有關。」
「這應該不能說明少夫人與此事有關吧。」司馬熙反駁道,「誰家能把丈夫有情婦這事兒說給外人聽呢,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嘛。」
「其實最初我也是這麼想的。」石不全回憶著說道,「可是你們有沒有覺得在來福房間,少夫人的行為有點反常呢?」
「反常?」司馬熙努力地回憶道,「少夫人反應都很正常啊,沒覺得哪裡反常。」
「不是反應,是動作。」石不全補充道,「最開始夫人一直想去點那盞放在桌上的油燈。」
「這沒有什麼反常的呢?」司馬熙不解的問道,「人都不喜歡去用離得近的東西嗎?」
「可是少夫人卻不是這個想法。」石不全解釋道,「我剛進屋曾經偷偷摸過那個燈盞,是熱的,證明我們進去之前有人點過燈。」石不全想了想繼續說道,「少夫人可能注意到我的這一舉動了,所以想點燃燈盞掩蓋有人用過燈盞的事實,但是被我阻止了,後來夫人給我掌燈的動作也很不自然,夫人完全可以走到我身旁給我照明,可是他卻選用了一個極其不自然的方式,趴在桌子上,這不很奇怪嗎?後來夫人假裝被血刀驚嚇的時候故意把燈盞碰倒在地,以為當時我聽到兩聲「哐啷」的聲音,所以斷定是她故意將桌上的燈盞也給碰掉了,果不其然臨走時我又摸了一下燈盞,發現燈盞又涼了,一點餘溫也沒有,就說明她趁著慌亂之際,將燈盞替換過了。」
「可是第二盞燈也點過了,也會有餘溫啊,如何替換。」司馬熙問道
「不知道大人有沒有注意,他讓下人拿來的第二盞是燭燈。」石不全想了想分析道,「燭燈的火焰距離燈盞遠所以溫度不能傳導到燈盞上。」
「可是燭燈和油燈的燈盞還是有區別的啊,我們只要詢問,他必然露出馬腳。」司馬熙詢問道。
「如果我是她,我就會一口咬定那裡本來放的就是燭燈,那我們也毫無辦法啊。」石不全苦笑的說道。
「那公子的意思是,在我們進入房間之前,已經有人進去過了?可是為什麼呢?」司馬熙不解的問道,「少夫人又為何幫助兇手隱藏證據呢?」
「因為殺害房少爺的真正兇手要嫁禍給管家來福,至於少夫人為何幫助兇手,這就不得而知了。」石不全思索著回答道。
「剛才公子在路上說過來福是死無對證的替罪羊,公子如何判斷來福就不是殺人兇手呢?」司馬熙不解的問道。
「因為物證。」石不全笑了笑說道,「我們剛才勘察來福房間時發現來福房間內有紙屑和紙灰,證明來福在房間里燒毀了一些紙,既然來福要燒毀這些東西,證明這些東西都是線索,既然來福可以想到燒毀這些東西,為什麼會將凶衣和兇器如此重要的東西丟在屋中讓我們找到呢?這不很明顯是有人希望我們找到這些東西,並且將懷疑的矛頭直指這位下人嗎?」
司馬熙聽了石不全的解釋點了點頭,然後問道,「聽公子話里的意思那來福已經被殺害了,可是公子是如何判斷來福已經被殺害的?」
「那就要從房少爺是如何與情婦幽會說起了。」石不全回憶道,「大人可曾記得掌柜曾經說過,房少爺每次去泰安客棧的時候都會,把客棧整個包下來,而且每次少爺入住的時候,晚些都會有一個外邦客商來找東西。」
「是的。」司馬熙點點頭道。
「我猜想,那個外邦客商就是來福穿假扮的。」石不全想了想說道,「我想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先是少爺去泰安客棧,然後來福假扮外邦客商進入客棧說自己的貨物跑進了客棧,然後讓掌柜的帶著他四處尋找,這樣掌柜的走了之後,前台無人,情婦就可以趁著這個空檔進入客棧,這樣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曉的在客棧之中幽會了。」
司馬熙不住的點頭道:「公子的推斷合情合理。」
「我想兇手也是用同樣的方法進入房少爺的房間,將其殺害的。」石不全想了想說道,「如果我的推斷沒錯,穿著斗篷的人就是來福。」
「如果以此揣度,確實是這樣。」司馬熙恍然大悟道。
「其實這件事情很好確認,只要讓泰安客棧的掌柜來認一下擺在堂桌上的衣物是否是他所說的那位外國客商所穿的,便可以從側面印證我的猜想了。」石不全指著堂桌上的凶衣說道。
司馬熙點點頭,然後揮揮手,示意衙役去將客棧掌柜尋來指認,衙役點點頭便出門去了。
司馬熙回過頭問道,「那公子還沒有解釋我之前的那個問題,為什麼公子要說來福死無對證了呢?公子如何斷定來福已死了?」
石不全胸有成竹的笑著,將斗篷展開,把斗篷的裡面翻了過來指著斗篷內側的血跡道,「大人請看,這斗篷的上的血實際上是從裡面滲出來的,說明是穿斗篷的人被人刺中才會導致斗篷上的血是由內向外滲偷出來的。」
「可是斗篷上為什麼沒有刀口呢?」司馬熙不解的問道。
石不全解釋道:「斗篷是對襟的,無扣,所以在奔跑和大風天氣很容易兩襟打開,這樣兇手就可以穿過斗篷直接刺向死者。」
「難道不會是兇手故意反穿斗篷殺害房少爺,為了以後嫁禍給來福嗎?」司馬熙反問道。
「我們就姑且大人的假設成立,可是依我們之前對傷口的判斷兇手比死者矮,那血液噴濺不應該在胸口,而應該更高的位置。」石不全想了想又說道,「而且如果按照兇手出刀時右淺左深可以推斷血液如果噴濺應該是向右側噴濺的多一些,可斗篷上的血跡是垂直向外噴射的,所以從哪個角度去看,這都不像是兇手穿的。」
「那就是說有人要嫁禍這個來福。」司馬熙思索著問道。
「不錯。」石不全眉頭一皺說道,「還有些疑點我還沒有搞清楚,第一他殺害死者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的?第二為什麼房間里沒有大量的血跡四處噴射的痕迹?」石不全想了想自言自語道,「第三那個沒有人的房間卻會出現房公子和女人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第四點就是殺害房少爺的動機究竟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