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下)
夜色陰沉,街上除了巡邏隊伍,沒有一點聲音,突然一個人影穿梭在黑暗之中來到了一個陰森的過道之中,一個人早已等在那裡。
「我找到了,在姜尚家右耳室的地磚下面。」那個黑影說道。
「你看清楚了。」那個等在那裡的人問道。
「看清楚了,我看著他把那個裝雲錦的盒子放進地磚里的。」那個黑影回答道。
「好,你知道怎麼做。」那個等在那裡的人回答道。
次日清晨,石嵩決定回嘉興,前去和老友姜尚拜別,可是到了姜尚家中,發現他家的大門有被踹開的痕迹,而且門閂斷成兩段,一段掛在門上,另外一段飛到了門后,石嵩意識到出事了,趕忙跑進屋裡,便發現了姜尚和其夫人的屍體都躺在了左耳室的地上,而右耳室的砌磚全都被撬了起來,石嵩知道他們是沖著雲錦來的。石嵩突然想到了雪兒,便在屋中到處尋找,可是屋中、院子里、屋前、屋后,都沒有找到雪兒,他不禁焦急起來,便趕忙回到客棧,把帶來的所有人都撒了下去,四處尋找雪兒。
著作監發現姜尚今日沒有上差,去家中尋找,發現了姜尚的屍體,便報了官,官府的人來,看到姜尚的家裡被人翻的一片狼藉,就斷定是遭遇了劫匪山賊,官府出兵抓了幾個山賊,便以此結案了。
石嵩每天寅時就在姜尚的家門口等待,宵禁之後才回家,他幻想著雪兒能自己回到家中,可是一連兩天都沒有找到雪兒,石嵩有點心灰意冷了,決定第三天便離開京城,畢竟自己身上帶著寶藏的大秘密到處亂晃總是不安全的,但是石嵩還是不想放棄,在臨走之前,又去了一趟姜尚家裡,這次可沒白來,石嵩剛走進大門就發現雪兒躺在地上,褲子被血染得通紅,石嵩趕忙跑到雪兒身邊,將她抱起送到了附近的醫館診治。
石嵩焦急的等在醫館,不多時郎中走了出來,石嵩趕忙問道,「孩子這是怎麼了?」
郎中搖了搖頭道:「這孩子失血過多,而且勞累過度,脈象紊亂,有懷孕的跡象。」
「什麼?懷孕?」石嵩聽了郎中的話差點癱倒在地上,自言自語道,「這孩子這麼小,怎麼能懷孕呢?這幾天她都經歷了什麼。」
「孩子太小了,而且又失血過多,打胎對她來說太危險了。」郎中搖了搖頭道。
「那該怎麼辦?」石嵩急切的詢問道。
這時一個女子走出來在郎中耳邊說了什麼,便又回到房間去了。
「剛才我夫人為她檢查身體,發現她下體撕裂,需要縫合,但是我又不便為她醫治,雖然是孩子但畢竟是女孩兒,而且又是如此敏感部位。」郎中搖了搖頭道。
「有沒有,有沒有什麼辦法。」石嵩顯然慌了神不知所措了。
郎中搖了搖頭道,「除非能找到一個女郎中,否則回天乏術了。」
「我來吧。」這是那個女子走了出來說道,「我試一試吧。」
「閨女,你這醫術還未精……」郎中話還沒說完,那個女子說道,「醫者父母心,父親是您教我的,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然後轉過頭來對石嵩說道,「老人家,這孩子如果再不醫治可就性命難保了,雖然我現在醫術不精,但我願一試,孩子是生是死可就聽天由命了。」
「好好。」石嵩連連答應道。
「那好。」然後轉身對身旁的夥計道,「你去煮一碗麻沸散拿來。」
不多時夥計端來一碗湯藥,女子接過湯藥便走進了屋裡,臨進屋前,郎中對女子說道,「放鬆,不要緊張,手穩一點。」
「嗯。」那個女子點點頭便進入屋內。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石嵩在外面等待度日如年,他一直在祈禱,祈禱雪兒能挺過這一關。
「春香樓找人,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七八歲,身高大概四尺左右的小姑娘!」這時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問道,「如果見到並送回春香樓的賞錢五貫。」
石嵩聽了他的描述分明是在找雪兒,心中萬分擔心,擔心郎中經不住誘惑,把雪兒交給他們。
而站在旁邊的夥計聽了,頓時眼中閃爍著星光,那可是五貫啊,有了五貫錢,夠一家三口活上幾年的了,夥計剛要張嘴,郎中伸手將夥計拉了回來道,「沒見著。」
「如果見到了,送到春香樓。」那個彪形大漢撂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師父。」夥計拉了拉郎中的衣角,偷偷的看了一眼石嵩輕聲說道,「那可是五貫錢啊,有了五貫錢,我們就可以進好多名貴藥材,就可以就更多人了,一個小女孩兒換那麼多人的性命,值得。」
郎中狠狠地瞪了一眼夥計,那個夥計便不再說話了,但是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轉,似乎在打雪兒的鬼主意,石嵩知道夥計想什麼,從腰間掏出十兩碎銀道,「請您一定要保守秘密啊。」
「您這是幹什麼。」郎中把銀子推給石嵩道,「我會保守的放心。」
「那就謝謝您了。」說著石嵩再次推給那個夥計道,「這錢是給孩子治病的錢,您一定要收下。」
夥計見狀看了看郎中,手剛要伸出來,便又縮了回去,郎中說道,「就算治病也用不了這麼多啊。」
「請您給孩子用最好的葯,拜託了。」石嵩懇求的說著,又瞥了一眼夥計。
郎中似乎心領神會道,「那我就收下了。」說著看了一眼夥計道,「收錢。」
「好嘞。」夥計樂開了花,伸手將錢揣進懷裡。
「縫合好了。」那個女子滿頭大汗的從屋裡走了出來說道。
石嵩急切的想要闖進去,看看雪兒怎麼樣了,女子趕忙攔住石嵩道,「你還不能進去,褲子沒提呢,我出來就是拿金創葯的。」
「哦」石嵩尷尬的退了兩步。
待女子回到房間里,石嵩將郎中拉到一邊問道,「不知道我女兒現在能不能坐馬車?」
郎中嘆了口氣說,「作為郎中我應該告訴你病人不宜舟車勞頓,但是現在你必須離開進城了,我這裡人多眼雜,很有可能被舉報,所以我的建議就是一會兒上了金創葯之後,便趕快帶著孩子離開京城,至於後續的治療,就只能出城之後再說了,但是切記不能讓孩子亂動,否則傷口崩開造成二次傷害,將更加危險。」
「好的,我知道了。」石嵩點頭道,「真的很感謝您。」
「好了,可以進去了。」那個女子走了出來道。
石嵩聽到趕忙走進屋裡,查看雪兒的情況,此時郎中也走了進來,為雪兒把了脈,然後在桌邊寫下了一張藥方,遞給石嵩道,「孩子身體還是很虛弱,等你們出了城之後,找一個藥鋪,照方抓藥先給孩子服下,然後再走,否則我怕孩子身體吃不消。」
「好的,多謝了。」說著石嵩便抱起雪兒朝門外走去,正在這時只聽一個大漢吼道,「剛才有人說,有個老頭帶著那個小姑娘進來了,人呢。」
石嵩一聽不好,這可怎麼辦,郎中指了指窗戶,石嵩心靈神會,抱著雪兒從窗戶逃了出來,在小路間穿來穿去,生怕遇到春香樓的人,幸虧早上就已經找好了馬車,否則現在找馬車還是個難事,石嵩走了好半天才走到客棧後身,客棧前面馬車已經備好了,可是石嵩只要抱著雪兒一出來,必定會被人看見,於是石嵩將袍子脫了下來,將雪兒蓋在袍子下面,不緊不慢的從小巷子里穿了出來,假裝喝醉了一樣嘴裡念叨著,「方便一下可真舒服啊。」邊說邊超馬車走過去,夥計看見了剛要說什麼,石嵩馬上使了個眼色,夥計立刻明白了道,「老爺你昨晚去哪了,一宿沒回來。」
「一宿嗎?那就一宿,那就一宿。」石嵩搖搖晃晃的假裝要往客棧裡面走,夥計趕忙叫住石嵩道,「老爺別往客棧走了,房間都退了,要回家了」,順勢將石嵩攬了過來,將他扶上車,一邊扶一邊說,「老爺你喝了多少啊,這一身酒氣。」
石嵩假裝口齒不清的說道,「不……不多,才四壇。」說著抱著雪兒鑽進了馬車。
「老爺,您這是怎麼了。」許氏正在馬車裡,看到石嵩衣衫不整,搖搖晃晃的,一臉迷惑的問道。
石嵩將袍子一掀開,許氏嚇了一大跳說道:「這就是姜家的孩子雪兒?」
「嗯!」石嵩點點頭道,「這孩子可憐的緊,現在春香樓滿城的在找他,想來她應該是趁春香樓的人不注意自己跑出來的。」
「他怎麼下身全是血啊。」許氏看了驚訝的問道。
於是石嵩將救雪兒的經過說給許氏聽,許氏聽得眼淚順著眼角倘了下來,心疼的說道,「傷的這麼重,還能跑這麼遠,小小年紀就經受了這麼多磨難……」越說越心疼,越說越哽咽,最終還是忍不住淚水,哭了出來。
「來,讓我抱抱吧。」許氏伸開雙臂將雪兒接了過來抱在懷裡,看著雪兒睡在懷裡那麼安詳,那麼可愛,誰能想到她竟然經受了那麼多非人的待遇。
「你輕點,剛縫合完,別造成二次傷害。」石嵩說道。
「老爺,我們出城了。」趕車的夥計說道。
「好,告訴後面的人分三路回嘉興。」石嵩輕聲對夥計說道,「然後你就盡找一個藥鋪照方抓藥,讓店家將葯熬好了,你給送到馬車裡。」
「好的。」夥計應了一聲便將老爺的意思轉達給後面的馬車,然後找了個中藥鋪抓了葯,給雪兒服下,便啟程離開了。
喝過葯后,幾個時辰內雪兒都睡的很安逸,突然,雪兒的雙手雙腳掙扎了起來,嘴裡一直喊著「不要,不要。」
許氏見狀,趕忙壓住雪兒的雙腿,以免傷口崩裂,然後石嵩拍了拍雪兒的肩膀,將雪兒喚醒,雪兒睜開雙眼驚恐的看著周圍,當看到石嵩的時候「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嘴裡喊著「石叔叔。」
「哎。」石嵩親切的應了一句,從許氏懷裡接過雪兒道,「雪兒不怕,叔叔在呢。」
「叔叔,有壞人在我身上到處摸,還……還……。」雪兒說著說著便又哭了起來。
石嵩安慰道,「雪兒不怕,壞人都被叔叔打跑了,現在雪兒安全了。」
「石叔叔,我爹娘是不是都死了。」雪兒這句話說的時候雙眼流露出了無盡的恐懼與不安,雪兒繼續說道,「我看到爹娘倒在我的面前……我想找爹娘。」雪兒說這句話的時候過分的平靜讓石嵩感到害怕,雪兒此時已經心如死灰。
「雪兒別怕。」石嵩拍了拍雪兒的后心道,「你的父母不在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孫女,我家裡還有一個比你大四歲的哥哥,要是你再叫我叔,那哥哥不得叫你阿媽了。」雪兒聽了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石嵩和許氏就這樣一路安慰著雪兒到了嘉興,剛進嘉興城,雪兒突然又暈倒了,石嵩趕忙下了馬車,將雪兒送進醫館,郎中喚來了自己的夫人,為雪兒檢查,之後說,「其實沒有什麼大礙,可能是一路顛簸,傷口有點裂開了,不妨事。」
於是石嵩抱著雪兒回到了家,石不全見石嵩回來了,一路小跑過來,嘴裡喊著「爺爺,爺爺。」
「這女孩兒是誰啊?」石不全看著雪兒不禁問道。
石嵩也不理他,一路把雪兒抱進了自己的卧房,而石不全跟在後面一直問,「這是誰啊?」「爺爺你怎麼不理我?」
石嵩放下雪兒,摸著石不全的頭,慈祥的說道,「全兒,這是你的妹妹,她叫雪兒,她在外面受了很多委屈,被好多人欺負,現在又受了重傷,你作為哥哥要保護好,照顧好妹妹,知道嗎?」
也不知道是才有一個妹妹,自己當哥哥感到新鮮,還是心疼雪兒,反正石不全就一直守在雪兒身邊,寸步不離。
第二天清晨,石不全守了一夜未曾合眼,困意正濃,正眯著眼睛要睡著了,而此時雪兒卻漸漸轉醒,看到床邊有個男孩兒,嚇得大叫一聲,往後縮了一大截,躲在床邊上全身顫抖。可能是雪兒經歷了這件事之後,對男生或者男人有了莫名的恐懼,石不全被雪兒的叫聲驚醒了,看到雪兒蜷縮在牆角問道,「雪兒妹妹還疼嗎?你回來的時候褲子上都是血,現在好點了嗎?」說不得這石不全小小年紀就是個暖男。
「你是誰。」雪兒警惕的問道。
石不全站起身來,像個小大人似的,鏗鏘有力的回答道,「我叫石不全,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哥哥了,作為哥哥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委屈。」聽了石不全的話,雪兒才漸漸的放下心來。
「哦,你就是石叔叔說的那個哥哥啊。」雪兒奶聲奶氣的說道。
「叔叔?」石不全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雪兒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趕忙改口道,「是爺爺。」然後雪兒接著說道「好了,我不用你保護,你走吧。」雪兒雖然對石不全放下了警惕但是卻依舊沒有放下對「男」這個性別的厭惡。
可是石不全卻不放棄,天天跑來雪兒的床邊給雪兒講故事,講笑話,逗她開心,有什麼好吃的都先端到雪兒床邊,讓雪兒吃,雪兒吃完了剩下的石不全才會吃,其實最開始雪兒還是挺討厭石不全天天這樣做的,對於一個心已經死了的人,做什麼都是徒勞的,可是突然有一天石不全沒有來雪兒床邊給雪兒講故事,雪兒頓時覺得心裡空澇澇的,心裡還挂念起這個哥哥了,正在這時突然聽到房間的門被打開了,雪兒知道石不全來了,雪兒假笑道,「怎麼,天天陪著我這麼個死人,陪膩了?」
「才不是呢。」石不全堵著嘴說道,「我今天研究醫書來著,照著醫書給你做了一碗補粥。」說著石不全端著一碗粥走到雪兒身邊,雪兒抬眼看了一眼石不全,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做的黑米粥吧。」
「嗯?你怎麼知道?」石不全不解的望著雪兒。
「你看看你的臉。」雪兒哈哈的笑道。
石不全轉身用盆里的水照了照,原來在廚房燒火的時候,被煙熏的滿臉漆黑,但是石不全卻完全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雪兒板著臉問道,「你笑什麼?」
石不全憨憨的笑道,「你終於笑了,給你講了那麼多天的笑話你都不笑,沒想到逗你笑這麼容易,早知道這樣,我就用煤把臉塗黑就好了。」說著石不全把粥端到雪兒面前,把雪兒扶起來,攬在懷裡,用勺子舀起一勺粥,輕輕地吹了幾下,然後用嘴碰一下,覺得不燙了,才餵給雪兒。
「好吃嗎?」石不全親切的問道。
「不好吃,好苦。」雪兒俏皮的吐了一下舌頭道。
「苦啊,那我去拿點糖來,這樣就不苦了。」
「不用了。」雪兒看了眼石不全說道,「良藥才苦口,這都不懂,還看醫書。」
石不全看著雪兒道,「我這不才開始看嘛,多讀讀就好了。」說著石不全又開始給雪兒喂粥。
雪兒吃了兩口,便又哽咽了起來,把頭埋在石不全的懷裡,輕聲說道,「有你這個哥哥真好。」就這樣雪兒一天一天的開朗起來了。
雪兒在床上躺了兩個月,身體才漸漸康復,打胎之後又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石不全這三個月可以說是把能找到的所有醫書都背了下來,天天為雪兒調養身體,石嵩和許氏也天天來探望雪兒,看著兩個孩子打打鬧鬧的,也都很欣慰。
「哥,你為啥叫石不全啊。」
「這是我爹給我起的,可惜我爹在我三歲的時候就死了,聽爺爺說我爹給我起這個名字是因為我爹覺得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完全的,人為什麼要完全呢,所以給我起名不全。」
「不全,那不就是缺心眼嘛。」雪兒捂著嘴嫣然一笑道,「那你以後千萬不要當聖人。」
「為什麼啊。」
「你看啊,孔子,老子,墨子,公孫龍子。」雪兒笑著說道,「到你就是缺心眼子,多土啊。」
「你就會拿我開玩笑。」
就這樣雪兒在這個家裡又重新找到了溫暖,變得越來越開朗,越來越大方了,可能那段經歷會成為她永遠的陰影,但是她知道無論是這個哥哥,還是爺爺、奶奶都是愛她的,她在這個家裡得到了真正的愛,她已經融入到這個家庭之中了。
五年過去了,這五年之中雪兒還是會夢到當年的事情,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而石不全知道,只有自己有能力了,才能幫妹妹走出陰霾,才能讓妹妹真的放下,所以這五年石不全博覽群書,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神探了,這期間他幫助當地的官府破獲了數起案子。
「爺爺,我想和雪兒去趟京城。」石不全和雪兒懇求的望著石嵩道。
「哎」石嵩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攔不住你們,所以我也不打算攔,但是你們要量力而行,如果遇到危險,或者這件事涉及官府勢力趕快撤回家來。」
「知道了,爺爺」石不全點點頭道。
「哦,對了。」石嵩說道,「你走的時候把金牌帶著,如果這個案子需要官府介入,你可以拿著這個金牌去找丹陽尹,他是皇族知道這金牌的意義。」
「好的。」石不全點點頭道。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石嵩想了想問道。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