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堂課
「什麼?」
武道人吃了一驚,伸手去摸章飍額頭,「昨天那場雨不會把你腦袋淋壞了吧?開宗立派,你真當自己是張三丰啊?」
章飍正容道,「當年我考入太極門,立志要出人頭地,練成絕世武功,行俠仗義,成為令人敬仰的大俠客。可悲開除之後,半年來我過得渾渾噩噩,日子也是得過且過,對任何事提不起興趣,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本該燦爛過一生。為何一十多年到頭來,仍在人海中浮沉?」
「我下定決心,要闖出一片天地,而不是等老了,跟你這個年紀時,坐在輪椅上後悔,說出那些如果上天讓我重來一次毫無意義的話。」
「我,章三瘋,要開宗立派!」
武道人一副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他,「你小子受了什麼刺激,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什麼叫到了我這個年紀?老子難道真混的很差?當年,老子在江湖上也是橫著走的好嘛?趙白雲給我洗過腳,唐去病給我搓過澡,陸巡給我遞過毛巾。」
章飍白眼道,「你說的三大宗師,在華夏良子謀差吧?再說,你不是常說我骨骼清奇,悟性極高,是練武的好材料?」
武道人攤攤手,無奈道:「可能你有點誤會,我對誰都這麼說。」
創立門派,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武功、名望、人脈、金錢四樣缺一而不可。
先說武功。開山門,收徒弟,武功總得說得過去吧。雖然不一定達到趙白雲、陸巡、唐去病那種宗師級地位,至少也在十里八鄉能混出一定名號,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交手戰績才行。正邪之戰後,江湖上已形成一種平衡局面,正統之爭的大紛爭沒有,小摩擦不斷。四大家族、十大門派控制著武林聯盟,形成江湖寡頭壟斷,中小門派在夾縫中艱難生存。江湖就這麼大,各大門派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創立門派后,就會動了別人利益,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自然而然成為他們眼中釘、肉中刺,沒有拿得出手的武功,別說開門收徒,光是那些絡繹不絕的挑戰者,足以讓人疲於應付。
再說錢路。沒有足夠的錢財,根本無法維繫一個門派的運營。像少林、武當這種大門派,有自己的道場,可以接納香火錢,還有朝廷封賞免賦的私田,門徒繳納的學費,都是一筆不菲的收入。至於調停江湖紛爭的費用、依附的中小門派繳納的保護費,每年也不在少數。如八幫十會這些門派,或稱霸一方,或控制了勢力範圍內的漕運、物流、鹽茶、絲綢、皮草等貿易,或參與青樓、賭場等暴利行業,這些都為幫會帶來源源不斷的收入。當然也有如四川唐門、名劍山莊這種門派,靠匠藝為生,打造暗器兵器等勢力,靠手藝謀生,在江湖上獨樹一幟。
武功和錢財是硬實力,名望和人脈則是軟實力。有名望之人,行走江湖,混個臉熟,將來抬頭不見低頭見,遇到問題,大家都會賣個面子。像是宋家莊及時雨宋公暗,武功尋常,但樂善好施,急公好義,說白了就是敢花錢,在江湖上也有一定地位。人脈更是關鍵,如今江湖的門派幫會,實行六扇門備案制,沒有朝廷認可,連基本的門派證都辦不下來。這也是朝廷為防止再次出現二十年前正邪之戰而推出的江湖新政。
沒有江湖備案的門派,就是邪魔外道,就是魔教。
淪為魔教中人,正義之士,人人得而誅之。
當然,軟實力的打造,也離不開錢財支撐。
「這四樣,你一無所有!」
武道人一盆冷水潑下,讓章飍啞口無言。
可章飍素來是膽大包天之人,一旦認定一件事,縱是刀山火海,也要去做。
他不在乎能不能成功,他更享受的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過程,哪怕到頭來仍是慘淡結局,但至少努力過、奮鬥過,人最怕的就是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到頭來一事無成。
性格使然。
「我考慮過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門不在大,有我就成。」章飍道,「我創立大極門,不會與江湖門派虎口奪食,不走尋常路,有教無類,能讓入我大極門弟子將來在江湖上立足,在社會上混口飯吃,過上有尊嚴、有體面的生活。」
武道人滿是揶揄之色,「有時候真挺佩服你,下頓飯還沒著落,就信口開河,說好聽點叫志向遠大,說難聽點叫好高騖遠、眼高手低。」
章飍哪聽得進去,「再說了,我們已經招惹了那死太監,大極門若不辦下去,我家人族人隨時會有危險。武老道,給句準話,幫不幫我?」
「幫你什麼?要錢,沒有,要武功,不會。」
章飍四下打量了一番回龍觀,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武老道急道,「你不會看中這一畝三分地了吧?這可是祖師爺傳給我的道觀,當年讓我接手回龍觀,我就在祖師像發誓,觀在人在,觀亡人跑。」
「祖師爺像上的金粉都被你刮光了,他老人家在天有靈,肯定不放過你。再說我又不是要你整個道觀。只是租一半,等我賺夠銀兩,從這裡搬出去,這裡就當是大極門回龍觀分院。」
「租?你有錢租嘛?」
「沒錢,可以以股抵租,這大極門給你三成乾股,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章飍開始給他畫餅,「每年招收一百名弟子,每人二十兩,就是二千兩,每月拋去五十兩開支,凈賺一千四百兩,三成就是四百二十兩,你什麼也不用干,還給你個副門主之職,一年四百多兩銀子到手,天下哪裡有比這更好的事?」
武道人聽完,贊道:「我活了一把年紀,能把吃白食,空手套白狼說地如此清新脫俗,你是頭一個。」
「喂,是不是該吃飯了?」
不知何時,朱五斤出現在正殿門口,身上依舊綁著繩索,出乎意料的是他並不像昨日那樣暴躁,臉上出奇的平靜。兩人剛才聊地投入,忘了還有這個主兒。
章飍道,「對不住,我們回龍觀向來保持艱苦奮鬥、勤儉節約、不吃早餐的優良傳統。」他上前解開了朱五斤繩索,「剛才我們的話,你都聽見了?」
朱五斤點點頭。
「為了你,我們招惹了那死太監。」
朱五斤惡狠狠道,「等我回京,遲早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那惡賊。」
章飍心說那死太監根本就沒想讓你活著回去,不過這話他沒告訴他,只道,「這一點,咱們目標一致。從今日起,你正式入我大極門,成為大極門第一位弟子,先喊聲師父來聽聽。」
「憑你?不配!」
章飍撿起兩根樹枝,扔給朱五斤一根,笑道,「配與不配,過兩招試試。」
這些時日,朱五斤一路上受夠了窩囊氣,幾次逃脫未遂,被五花大綁跟粽子一般,早已積攢了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泄,聞言揮舞樹枝,喝了一句「小子看劍!」向章飍攻來。
章飍見他有些武功底子,也不敢怠慢,兩人插招換式,斗得不可開交。
武道人看兩隻菜雞互啄,不忍卒視,苦笑搖頭,暗道:以後回龍觀可不太平嘍。
兩人鬥了一炷香功夫,誰也奈何不了誰。
章飍心想,若制服不了朱五斤,以後還怎樣樹立門主威嚴。可這傢伙劍招看似尋常,但威力巨大。眼見朱五斤一「劍」刺來,他欺身上前一步,迎了上去,一招猴子偷桃,抓住了朱五斤下襠。
「啊!」
朱五斤吃痛,丟掉了樹枝。
「你輸了!」
「你無恥。」
朱五斤在宮中學劍,都是名門正宗劍法,哪想到章飍會用這種下三濫江湖無賴招式?他不服氣道:「若是長劍,你早已斃在我手中。勝之不武!」
章飍笑了笑,「高手對決,以取勝為第一要義。戰場之上,生死之在一念之間,難道動手之前還要約定不允許攻擊哪裡?再說,樹枝就是樹枝,若是長劍,為師自有其他招式破你。興許,等為師哪日空閑,創一套偷桃劍法,專門攻敵人下三路。這就是你入大極門的第一堂課。你服不服氣?」
「不服,再來!」
朱五斤撿起樹枝,又擺開劍式。
「等我去解個手。」
片刻后,章飍回來,「看好,接招!」
朱五斤見章飍劍法並不高明,若正常對決,他根本不是自己對手,但怪招頻出,所以攻擊之時,也留了一份心眼,不給他偷襲機會,又過了十餘招,忽然見章飍下盤空擋打開,心說機會來了,樹枝虛晃一招,也效仿章飍,來一招猴子偷桃,一拳轟在章飍下襠處。
「啊!」
朱五斤連連後退。
剛才一招用盡全力,拳頭上鮮血淋漓。
章飍嘿嘿一笑,「這叫鐵襠功,想學嘛?」
朱五斤冷哼一聲。
章飍慢悠悠從褲子里掏出一塊鐵板,「又叫兵不厭詐。」
朱五斤差點沒氣瘋,「旁門左道而已。」
「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章飍道,「乖徒兒,今天就到這裡,以後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哩,先把為師傳授你的東西,好好消化一下。等師父我回去研究一下,給你制定傳藝計劃。」
武道人從外面回來,懷裡抱著個西瓜,「先吃點東西。」
朱五斤眼珠亂轉,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三人回到殿中,用竹片西瓜切開。
朱五斤是講究人,正要去洗手,一轉頭,發現西瓜已被吃了一半,也是餓瘋了,將在皇宮時的禮儀拋之腦後,上前一把抓住兩大塊,大口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就聽到門外有人喊,「姓武的,又偷老娘西瓜,給老娘滾出來。」
章飍聞言色變,「公孫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