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說書先生張道靈
紅樓是一個複雜的世界,有人認為紅樓是神話傳說,有人認為紅樓是兒女情長,也有人認為是賈寶玉和一群女孩的故事。
但在張道靈看來,紅樓是一個以賈寶玉為主要視角,講述了四大家族的興衰故事。
不過,世人有個大大的誤解,賈寶玉卻不是那補天石轉世,補天石是補天石,而賈寶玉是赤瑕宮神瑛侍者轉世。
還有那說不盡的凄楚惆悵,遺憾與哀愁。
不過,既然張道靈來了,那紅樓這個故事可能就會不一樣了。
既然剛剛遇到了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那說明甄家還沒有遭難,不過甄士隱是跛足道人要渡化的,那麼現在他就不方便摻和進去了。
想到這裡,張道靈忽然有了個好去處。
這一轉眼,便是數年之後。
話說東南有一處地,名曰:姑蘇,有城門叫閶門的地方,是人世間一二等的富貴風流之地。
這閶門外有條十里街,街內有個仁清巷,巷內有個古廟,因地方窄狹,人皆呼作葫蘆廟。
廟傍住著一家鄉宦,姓甄,名費,字士隱。嫡妻封氏,情性賢淑,深明禮義。
家中雖不甚富貴,但本地便也推他為望族了。
這一日炎夏白晝,甄士隱在書房中看書,不時便覺得有些困頓,伏几少憩。
忽然,甄士隱朦朧中夢到一處,只見一僧一道站在那裡,其中那個道人問道:「你攜了這蠢物,意欲何往?」
只見僧人笑道:「你放心,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干風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機會就將此蠢物夾帶於中,使他去經歷經歷。」
那道人道:「原來近日風流冤孽又將造劫歷世去不成。但不知落於何方何處?」
那僧笑道:「此事說來好笑,竟是千古未聞的罕事。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終日游於離恨天外,飢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衷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恰近日這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歷幻緣,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掛了號。警幻亦曾問及灌溉之情未償,趁此倒可了結的。那絳珠仙子說道:『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來,陪他們去了結此案。」
道人聽完,大聲笑道:「奇了,從未聞有還淚之說,想來這段風月故事比歷來的還要瑣碎細膩了。」
一旁的甄士隱聽的驚奇不已,連忙上去詢問:「適聞仙師所談因果實人世罕聞者,但弟子愚濁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開痴頑,備細一聞,弟子則洗耳諦聽,稍能警省,亦可免沉淪之苦。」
二仙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甄士隱又道:「玄機不可泄,但方才所說蠢物是什麼?可一見否?」
那僧人笑道:「若問此物,倒有緣一見。」
說著,取出遞給甄士隱。甄士隱接了過來,原來是塊鮮明美玉,上面字跡分明,鐫著『通靈寶玉』四字,後面還有幾行小字。
正欲細看時,忽聽僧人說道:「已到幻境了」,便強從甄士隱手中奪回了玉,然後與道人竟過一大石牌坊,上書四個大字乃是『太虛幻境』,兩邊又有一副對聯,道是: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甄士隱也想跟過去,方舉步時,忽聽一聲霹靂,有若山崩地陷。
甄士隱大叫一聲,定睛一看,只見烈日炎炎,芭蕉冉冉,夢中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見奶母正抱了女兒『英蓮』走來。
甄士隱見女兒越發生得粉妝玉琢,乖覺可喜,便伸手接來,抱在懷中,逗她頑耍一回,又將英蓮帶到街上去看那熱鬧。
正在街上走著,忽見從街口那邊來了一僧一道,那僧癩頭跣腳,那道跛足蓬頭,瘋瘋顛顛,揮霍談笑而至。
這癩頭和尚與跛足道人到了他面前,看見甄士隱抱著英蓮,那癩頭和尚突然大哭起來,向甄士隱說道:「施主,你把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懷內作甚!」
甄士隱聽了,知道是瘋話,也不去理睬他,那癩頭和尚接著說道:「舍給我罷,舍給我罷!」甄士隱不耐煩,便抱女兒撤身要進去,那癩頭和尚指著他大笑,口內念了四句言詞道:
「慣養嬌生笑你痴,菱花空對雪澌澌。好防佳節元宵后,便是煙消火滅時。」
甄士隱聽得明白,心下猶豫,意欲問他們來歷,只聽那跛足道人說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幹營生去罷。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會齊了,同往太虛幻境銷號。」
那癩頭和尚道:「最妙,最妙。」
說畢,二人一去,再不見個蹤影了。士隱心中此時自忖,這兩個人必有來歷,該試一問,如今悔卻晚也。 ……
卻說在揚州城內,有個說書先生,來了七八年了,說的書十分精彩,卻又不帶重樣。
每日里這位說書先生都在揚州城的一座酒樓,景雲樓里說書,揚州城無論富貴老爺,還是才子販夫,都愛去聽他說書。
久而久之,這景雲樓生意大好,竟成為了揚州城內最大的酒樓。
這一天,眾人又彙集在景雲樓內外,有錢的進了樓里坐在桌上,喝著酒吃著菜聽書。沒錢的站在門口,趴在窗邊向里張望,雖說人如此多,卻並不喧囂,都安安靜靜地聽那先生說書。
那說書先生站在台上,身穿青緞綢布衫,頭扎景雲絲帶,面容清俊,氣質不凡。
「上回說道:金蓮正手裡拿著叉竿放帘子,忽被一陣風將叉竿颳倒,婦人手擎不牢,不端不正卻打在那人頭上。婦人便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紀,生得十分浮浪。頭上戴著纓子帽兒,金鈴瓏簪兒,金井玉欄杆圈兒。長腰才,身穿綠羅褶兒。腳下細結底陳橋鞋兒,清水布襪兒。手裡搖著灑金川扇兒,越顯出張生般龐兒,潘安的貌兒。可意的人兒,風風流流從帘子下丟與個眼色兒。這個人被叉竿打在頭上,便立住了腳,待要發作時,回過臉來看,卻不想是個美貌妖嬈的婦人。但見她黑賽鴉的髮鬢兒,翠彎彎的新月的眉兒,香噴噴櫻桃口兒,直隆隆瓊瑤鼻兒,粉濃濃紅艷腮兒,嬌滴滴銀盆臉兒,輕裊裊花朵身兒,玉纖纖蔥枝手兒,一捻捻楊柳腰兒,軟濃濃粉白肚兒,窄星星尖翹腳兒……」
「等一下,等一下。」
說書先生說到一半,突然一個身穿錦緞紅氅的中年文士站了起來。
眾人正聽得入迷,卻被人打斷,難免心下不喜,紛紛朝那中年文士看去。
只聽那中年文士說道:「先生,大庭廣眾之下,說的這麼細緻怕是不好吧?也許有辱斯文。」
眾人聽了這話,回過味來,紛紛點頭道:「是極是極。」
那說書先生聽了,說道:「這才哪到哪,後面還有更精彩,更細緻的……」
眾人一聽,不絕心中痒痒,但又不好意思開口叫先生繼續說。
這時那中年文士搖著摺扇道:「光天化日說這閨閣密事,這好嗎?這不好,先生應該改一改說書之法,正好小生對此有一些領悟,不如先生去我家中詳談,如何?」
中年文士說完,周圍頓時傳來一陣噓聲。
那說書先生聞言,笑道:「那我便換一個來說吧。」
說著,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就說說《聊齋》吧。」
「什麼是聊齋?」底下有人問道。
周圍的人立刻斥道:「聽先生說便是,問什麼問?」
那人立刻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
說書先生開口講道:「話說有位叫『蒲松齡』的仙人,因在仙界長生不老,所以閑得無聊,寫了一部《聊齋》。這《聊齋》內的故事,便是蒲松齡仙人成仙之前在凡間所經歷的所有奇詭故事。」
眾人一聽竟然是仙人成仙之前的故事,紛紛屏聲靜氣,聽著說書先生娓娓道來。
「這是聊齋中的一篇名叫『聶小倩』的故事。」
「話說有個叫寧采臣的秀才,前往郭北縣收賬.……」
當說書先生說到蘭若寺偶遇聶小倩時,聽眾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為了增加趣味性,張道靈並未直接講聊齋原文,而是一半原著,一半電影來講的。
當樹妖姥姥出場時,在場的人一個個神情緊繃,眉頭緊皺,為寧采臣擔憂不已。
而當燕赤霞出場打退姥姥時,眾人又都激憤昂揚,滿口交好。
突然,劇情急轉直下,樹妖姥姥為了對付燕赤霞,竟把小倩許給了黑山老妖,眼看一對佳人就要分別,在場的人不由的破口大罵,甚至面色蒼白。
更有一些聽書的姑娘,直接絕望傷心地哭了起來。
張道靈在說書的同時,還會用法力營造氣氛,讓聽書的人不由得感同身受,好似深陷其中,這也是他在揚州城始終高居說書第一人的位置,從未被模仿著超越的原因。
當講到寧采臣誓死不願放棄,要去黑山老妖那裡救小倩,而燕赤霞也願意同行的時候,整個酒樓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歡呼聲。
「滅了黑山老妖!」一個壯漢大聲喊道。
中年文士搖頭道:「方才先生說,那燕赤霞也不是黑山老妖的對手,只怕要折戟沉沙了。」
「不,小倩一定要和寧采臣在一起,燕赤霞也不能死!」一個小姑娘眼眶通紅地說道。
隨著劇情深入,寧采臣和燕赤霞拚命一博,眼看落於下風,全都要被黑山老妖殺死的時候,在場的聽眾紛紛發出一聲聲悲呼,就連中年文士也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張道靈講的書,讓書中角色的形象完美地展露在他們眼中,就像是親眼所見,親身感受一樣。
如果在後世,一定有人能明白,這是張道靈用法力構造幻象,將他講述的內容呈現在眾人眼前。但人們卻不會發覺,他們會自然地認為這是自己腦補的畫面。
當最後一刻,燕赤霞懷中的《金剛經》出現,戰況一舉翻轉,擊敗了黑山老妖,三人逃出陰界時,景雲樓內立刻爆發出一陣掌聲和歡呼聲。
然而緊隨其後的,就是寧采臣和聶小倩的分別,當那生離死別的一幕出現時,所有人都不自覺淚目了.……
哪怕張道靈已經停止了講述,而現場的聽眾依舊沉浸在那個詭異危險,凄美悵然的故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