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步一生

  只是相聚的時間總是很短，離別的日子總是很長。

  吳天踏上了南下的旅程，心裡牽挂著上官梅子的同時，對自己的未來也充滿了希望。

  中山是全國有名的服裝生產基地之一，年初招設計師的公司很多。為了通訊方便，吳天終於忍痛買了一部電話，那個年代一統天下的黑白諾基亞磚頭6100變成了小巧靈瓏的6510，高端翻蓋的摩托羅拉炫得一踏糊塗，國產手機中最有名的還是波導，可是手機太貴話費更貴，一般人還真是消費不起，吳天買了個剛上市不久的小靈通。

  吳天去應聘了好幾家工廠，每當交上身份證登記，人家就問你設計有幾年了，回答三年，人家說怎麼可能，你二十剛出頭，十七歲就開始服裝設計？你天才呀！吳天悲從心中生，就算你有滿腹經倫人家連考試的機會都不給，你也束手無策啊！

  他一個人正手足無措的在路上走著，無意間定睛一看，大街小巷電線竿上到處都貼滿了小廣告製作各種證件的，吳天靈機一動，花了三十元錢盜版了一個身份證，加大六歲，沒過兩天當他拿到假身份的那一刻，「好傢夥，跟真的一樣一樣的」。吳天喜出望外。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真是不懂當年的苦，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二十世紀初期的身份證可跟現在的智能晶元不能比，就一張厚厚的小紙片上註明戶籍等資料粘上照片一貼合過膠就成了，就像如今的照片過膠是一樣的。

  哎，曾經是傻瓜照相機時代，如今是數碼遍地花呀。吳天拿著身份證想想三十元錢真是貴了點，但能派上用場這錢也花得不冤枉，但願幸福來敲門吧！

  吳天又來到了一家服裝工廠面試。

  在辦公室剛坐下來，人事經理說有事得出去一下，他叫助理前來打發吳天。助理是個女孩子，二十來歲的樣子，一頭清爽的短髮下面是一雙靈動有神的大眼睛，皮膚白嫩，含笑的唇角微微上揚，五官特別精緻。嗯，挺年青漂亮的一個女孩。

  「二十七了？看起來怎麼十八呀？」人事助理看了一眼吳天的身份證。

  「都怪我媽給我生了這張年輕的臉，害得我現在連女朋友都找不到，『姐姐才不和小朋友談戀愛』，」吳天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嘿嘿的笑，「哎，沒辦法！」

  人事助理一聽這話竟撲哧笑出了聲來：

  「我二十一了，你看起來最多和我一樣大哩，呵呵，你從事設計有多久了，在哪兒工作過？」

  「以前在沙溪鎮迪爾服裝有限公司工作了兩年，後到三鄉鎮幸利服裝有限公司工作兩年。」吳天應道。

  「有四年的工作經驗也可以。那為什麼現在又到我們坦洲鎮呢？」人事助理好像挺能聊一樣。

  「你們三禾服裝有限公司在行業里名氣多響啊，我當然要往高處爬喲。」吳天都佩服自己的演技，真如吳法所說，要不當演員真是太可惜了！

  「好吧，填好這個表，完了我帶你去設計部門找主管給你考試，這個就能檢驗你的真本事了嘻嘻，加油！」人事助理說完遞上了一張表格。

  設計主管出的題是隨手一指桌上的一張貼圖，一位模特兒穿的一件女裝，馬鞍膊，還要畫花機圖紙，算是服裝設計難度相對較高一些的工藝，還要求自己填寫中國女性大眾化尺寸。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張紙，一支筆和一台計算器，吳天在腦海里勾思著上官梅子的身形，就當那位漂亮的模特兒是她，吳天在為自己心愛的女孩設計人生第一件華麗的服裝。他想著，寫著，算著，兩個小時不到，他交上了人生又一非常重要的試卷，在他交上試卷的那一刻突然如釋重負，他彷彿輕鬆了許多，感覺這就如高考時分，他專心致至全力以赴，心中明白這份試卷的重要性。

  一步一生，一步一生啊！

  人事助理叫吳天先回家等消息，因為設計圖紙還要讓樣版間的工人把衣服製作出來，然後還得模特試穿了才能回復得到，前後大約得等兩天時間。臨走一刻，人事助理露出那甜美的笑容音如：

  「感覺如何？」

  「應該沒問題吧。」吳天笑。

  「好，不論結果怎麼樣到時我第一時間通知你，電話可別關機喔。」

  「那就麻煩你了。」

  「我幫你催催讓樣板間把你的設計圖紙做快點。」

  「謝謝,謝謝！」吳天一時不知怎麼表達內心的興奮，能碰上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孩，心想這回真是走大運了。

  「不用謝我，招工也是我的職責，份內之事。」人事助理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只不過設計師是技術部門，得看真才實學喲。」

  吳天告別以後，心裡倒有幾分忐忑，想想這次考試發揮得應該是沒問題的。突然想到這個人事助理人還蠻不錯，挺熱情的一個女孩子，吳天不由微微的笑了起來。

  吳天還是拿著那個假身份證到處坑蒙拐騙，竟面試了好幾家公司，哎，這個社會，偶爾走走偏門，好使。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吳天接到了一個令他激動萬分的電話，讓他到三禾服裝有限公司面談。這回接待他的是人事經理，看起來是挺精幹的一個男人，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微胖。

  「你以前的工作主要是設計內銷還是外單？」人事經理問。

  吳天一愣，一時真不知怎麼回答，說外銷吧，三禾是出了名的韓日時裝單，要是真吃不消怎麼辦？說內銷吧，要是人家不應聘我豈不是又失去了一個天賜良機。那就說內外通吃？但吳天經歷這一年半的外出闖蕩，心理也確實成熟了不少，他馬上就回過神來，只得老老實實的說出實情：

  「說實話吧，以前我工作的工廠規模確實沒有三禾這麼大，你也知道一般工廠都是以做內銷為主，外銷做得不是很多。」

  「那我想問問你在對內銷與外單的理解上，你有什麼感想？或者說有什麼區別？」

  「沒區別。對於設計方面，人體的結構和線條都藝曲同工，所以我個人認為對工藝設計方面沒什麼太大的不同，而服裝的品控方面，無論是內銷還是外單都務求精益求精。」

  「那你為什麼會想到來我們公司發展？」

  「兩個方面，一是從前我一直做內銷相對要多一些，確實想在設計這個領域多幾分見識，第二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三禾各方面的我作條件和待遇在我們服裝行業里算是有目共睹的。」

  人事經理的臉上露出了絲絲得意的笑：

  「說話夠實在。看過你填的表格，工資要求稅後一萬，我的意思是試用期一個月，八千，如果能吃得消，一萬可以接受，你意見如何？」

  吳天其實內心早已興奮不已，其實到這樣的大公司如果工資填得太低反而讓人感覺肚裡沒料，填太高又怕人家不接受。但此時此刻人事經理的話卻早已讓吳天內心激動萬分，但他不能輕易流露出來，劉姥姥逛大觀園讓人覺得沒見過世面可不行，所以吳天裝著思考的樣子，片刻問道：

  「那吃住是怎麼安排？」

  「設計師屬於高層管理，管理餐，公司包中晚兩頓，住宿單人單間，水電費用自理，月底發工資從中扣除，還有公司買社保，每個月有績效獎。」

  吳天心想，好厲害的一個人，說話不拖泥帶水沒有半句多餘的話，自己想知道的一口氣都說完了，看來此人在江湖混的時間長啊！

  「考慮得怎麼樣？」人事經理又接著開口了。

  「沒問題，什麼時候可以上班？」吳天故作輕鬆的問道。

  「今天你肯定得收拾收拾行裝，到時我叫小歐安排你的宿舍，明早八點開工吧。」

  「行，明天準時上班。」

  人事經理叫坐在一旁的助理小歐領著吳天去安排剩下的事情。走出辦公室，吳天頓感輕鬆愉悅。

  「你姓歐？」吳天問。

  「我姓歐陽，複姓，大家都叫我小歐。」人事助理表現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叫小歐是比叫小歐陽要好聽一點呵呵呵。」吳天半開玩笑的說道。

  「同事有時候還不是那樣『小歐陽小歐陽』的笑話我，哎，我還是喜歡人家叫我的名字。」小歐也不由咧嘴的笑了起來，只見她忽然眼睛一亮的接著說道：「吳天？這麼有意思的名字——無法無天！嘿嘿」

  「我哥叫吳法，我兄弟仨，更牛的在後面哩。」吳天一臉的自豪。

  「不會叫吳敵吧？」小歐脫口而出。

  「呵，這你都知道？」吳天目瞪口呆，良久堅起大姆指，「你神仙呀！」

  「真叫吳敵？哈哈哈不會吧？我亂猜的耶，無法無天又無敵？誰取的名啊真是太有才了！」小歐口若懸河實在是止不住的狂笑了起來，「我全名歐陽蘇雅，以後就叫我蘇雅吧，可別笑話我喲，83年，都二十一啦！」

  「和我同年？」吳天心裡想真是太巧了，他開始細細的打量起眼前這位未來的同事，只見她衣著暗花細絲百褶裙，碧綠的翠煙衫散發著朦朧水霧，一頭精幹的短髮，皮膚白嫩，高挑的鼻樑上，靈動的雙眸一眨一眨就如夜空中那閃爍的繁星，嗯，是一張標準的東方美麗的臉。

  「年青著哩，看我都二十七呀。」吳天黯笑。

  「我們經理說第一次見你呀，說你頂多不超過我這個年齡，所以叫我打發打發你的，正好那天應聘的人也不是很多，沒想到你都設計師四年，真是逆天了！」歐陽蘇雅投來讚歎的目光。

  「哈哈，反正我看起來年青，你就當我和你一樣大吧。」

  「行！」

  「身在異鄉為異客，****皆兄弟。請問姑娘你哪裡人氏？」

  「小女子湖南長沙是也。」

  「呵呵湖南老表，久仰久仰，我乃楚國南天，洞庭湖以北。」

  「『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幸會幸會，日後請多多包涵！」

  他們倆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天南地北的聊著。

  歐陽蘇雅給吳天辦好了入職手續，安排好辦公桌椅住宿場地，還和設計部門新同事一一打過招呼，萬事俱備，只盼明天幸福生活的來臨。

  告別以後，吳天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與激動，他趕緊給上官梅子打電話彙報工作。

  「親愛的我找到設計師的工作啦！」

  「真的？太開心了，我早說過你一定行。」

  「我想發表一下獲獎感言可以嗎？」

  「行，有什麼想說的全部『吐』出來，姐姐洗耳恭聽。」

  「謝謝你！」

  「謝我幹嘛？」

  「你旺夫呀。」

  「滾。」

  ……

  雖然他們相隔遙遠，但他們的心靈卻是緊緊相依，他們為彼此的快樂而快樂著，為彼此的開懷而開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