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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第五章 無心鏡(六)今宵別離長1

  晚膳前給北嘟北嘟餵了半碟糖仁松子,吃完這傢伙就一溜煙兒跑了,我想捉住它,出門正好遇上南澄。

  他伸了個懶腰,道:「喂喂阿眠,你這也管太寬了吧你,尋常狗兒還得飯後消食、應季求偶呢,這可是食夢貘,夢曇花孕育出來的靈獸!豈是你一個凡人能管的?有這空閑,還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呢,這樣子,嘖嘖嘖,恐怕是沒人想娶嘍.……」

  我舉起拳頭:「皮……」

  南澄連忙舉手:「皮癢!我皮癢!看你不開心,和你逗逗悶兒嘛……」

  我揉了揉眼睛:「才沒有不開心,夢玉石看久了,眼睛疼而已……」

  「那可得注意了,眼睛花了,做不了女紅,像個老奶奶,更沒人要了!」

  「老奶奶怎麼了?你瞧不起老奶奶啊?」我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來作甚麼?」

  南澄:「還不是為了提醒你帶紫金短笛,我還不了解你,看個話本子,連出來如廁都要忘記的人,看了半天夢玉石,還會記得拿笛子這檔子事兒?」

  我一拍腦門,果真忘了。遂折回房間取笛,后與南澄一同往食閣走去。

  行走間我開口問南澄:「哎,小兔崽子可知我爹找小西貝何事?」

  「唔,聽說是求一本倉央的琴譜,叫做……叫做那個什麼安眠。對,就是《安眠》。」

  「《安眠》?倉央的琴譜?那是什麼。」我奇道。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南澄理了理衣領,做出一副百曉生的樣勢,道:

  「這天下兩曲,一曰起靈,一曰安魂,皆為倉央所創;起靈調響,死物靈起;安魂曲起,活物魂安。至於這安眠曲么,大抵是《安魂》的衍生曲目,彈起來方圓十里之內,聞曲之人皆入眠。」

  說罷南澄那禿了半邊的頭蹭了過來,悄悄道:

  「聽說是倉央十三宮主晏安歌為情人百里清眸所作,心上人睡不著覺咯,彈個曲兒哄唄。」

  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紫金短笛:「喏,你爹叫你帶這個,無非是倉央欠你江家一個人情,想要用這個提醒提醒賈公子。你又不是不知,倉央的東西,可從來不給凡人。」

  我嘟了嘟嘴:「爹爹也真是的,小西貝就是個倉央管飯的,他怎麼會有這東西!他呀,最多有個倉央菜譜,要這種私密的曲譜,爹爹應當找十三宮主本人才對!」

  南澄嚷道:「十三宮主,這.……傳說中的人物,一百多年了,上哪兒找去!世傳他百餘年前雲遊四海、求仙問道不知所蹤,又有傳他為情所困、日日眠花宿柳,最後因一女子化成望妻石的…」

  「南澄,不可無禮!」

  身後一句呵斥,嚇得我倆脖子一縮。

  回頭看,正是爹爹和小西貝站在身後。

  爹爹許是剛推完牌九,腰間錢袋空空,手上還拿著顆骰子。再看看小西貝,我看見他好看的嘴角抽了抽,一定是聽見自家宮主被說得這樣不堪,有些惱。

  爹爹踱步過來道:「你這小子哪聽來些這麼些江湖傳聞?十三宮主的風度,豈是我等凡人可以妄自揣度的!」

  南澄吐了吐舌頭,小聲道:「我還不是聽你老人家說的.……」

  爹爹瞪了他一眼,他立即緘默。

  食飯間爹爹並未再提及此事,只是叨叨他推牌九又輸了銀錢。

  食飯後爹爹支走我和南澄,留下了紫金短笛和,小西貝。

  可這世上,還沒有我江霜眠知而不聽的牆角。

  我騰挪道飯廳邊,隱在角落裡,點開一點點窗戶紙。

  爹爹朝小西貝道:「十三宮主如今是難覓仙蹤,只是賈公子倉央中人,老夫尋思著你可能聽過宮主奏樂,亦或知曉琴譜,所以還望賈公子賜譜。」

  小西貝點頭道:「我確有此譜,只是不知,江大人要這曲譜作甚?」

  爹爹道:「不瞞賈公子,是昭王要老夫幫他尋得安眠琴譜,江家世代倚仗大晁,為大晁之臣,不得不從。」

  小西貝道:「江大人的忙,倉央自是要幫的。可除此之外,江大人是否知道,倉央鮮少管這人間之事。」

  「自是知道的。倉央是仙門之後,掌管人間大道立法,自不會為這等小事操勞。可是…倉央宮主曾允諾過江家先祖,若江家有難,可以攜此物求倉央施以援手。」

  說話間爹爹呈上了紫金短笛,又道:「老夫自知,之前小女帶著這短笛尋上倉央已是叨擾,但是江家是大晁里的江家,唇寒齒亡,國不在,家亦覆焉。」

  小西貝道:「國不在?江大人此話怎講?」

  爹爹道:「賈公子既是倉央中人,老夫就不瞞你了。還望賈公子知道事情原委后,能夠勉力幫扶。」

  爹爹嘆了口氣,開了口:「大晁先帝走得早,就留下年幼的二子。

  這些年來,大晁風風雨雨,自從遷都長安后,雖說有挽頹之勢,但終究根基不穩。

  璋王的二子,是老夫暗地裡幫扶著長大的。幫扶著登了基,幫扶著讓昭王一步一步坐穩皇位。

  說是幫扶著這兩孩子,可吃了多少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其實,昭王與寧王從不是傳聞中所說的那樣,一個不理朝政,一個偏安一隅。

  昭王有經緯之才,可奈何先天心疾。三年前心疾複發,自知命不久矣。可那時大晁形勢未定,朝中又有太多的奸佞通外敵。

  他便走險用了秘術士的換心術,換了高祖時期冰封的一顆人心。」

  爹爹說到這,一貫慈眉作笑地臉上竟有了沉色,似是那換心之法痛極慘極,令人不忍揣想。

  「這些年,昭王故作聲色犬馬狀,不理朝政,一為讓宵小露出本來面目,一為放鬆其警惕,暗中培養大晁精銳之士。

  這次,昭王壽辰宴上,便是月琉國與大晁御史大夫勾結,想要逼宮。

  昭王求一曲安眠,不過是讓在場的所有人入眠,將雙方的交戰,終止在起始。

  爾後烏衣衛會出動,奸佞宵小,或釋權,或流放,或押入大牢永不見天日。分解結黨后,星火斷然再不能有燎原之勢。」

  言畢爹爹頓了頓,道:「只是,昭王下令,留他們性命。」

  小西貝問:「既是奸佞宵小,為何要留其性命?」

  爹爹搖搖頭:「戰國紛亂,昔日高祖,乃是靠著兵器平定的天下。從此之後大晁一統,百姓不再四處流離。

  而昭王,卻更願推行仁政。因一場戰爭,要勞民傷財幾何。

  他說,就如這些作戰的士兵,不是草芥,他們也有家人。活著,無論如何,總是讓生者有個念想。」

  爹爹又接著道:「昭王自幼身體欠佳,近來更是頻頻疲乏。那顆換的心,也就大抵能撐三兩年光景,現在算算時日,是要到了。

  可幸現在秘術士為昭王找到了更好的續命方法,如若能夠平定這次戰亂,讓月琉再無起兵的實力,那麼昭王便可以放手朝權,悉心將養。」

  「而這顆心,昭王之意是…」,爹爹朝帝陵方向拱了拱手,道:「本來就是擅自動用皇陵祭品。如今大晁已經安穩,便該是要歸還祖陵了。」

  爹爹喝了口茶,意味深長得接著說:「現只消,把天下交付到一個信得過的人手裡,這個人,便是寧王。」

  小西貝道:「可我聽說,璋王曾下旨,寧王不得命不能回宮。」

  爹爹點點頭:「原先帝下的詔,命寧王不得回宮,不得為政。故寧王當權,恐難服天下。所以待安眠曲起,秘術士要幫寧王易容。他們本就八九分相似,想來也不是難事。」

  小西貝道:「這是…寧王要扮作昭王接手大晁?」

  爹爹道:「然。」

  爹爹頓了頓又道:「至於我之前差人在查的大晁皇陵被盜一事,查出來了,不是盜竊,是有人引動鏡蠱,讓死者復生。這被複生的人,便是聶貴嬪。探子報,聶貴嬪受月琉王命,要取昭王心。」

  這是我早在聶蒓桑的夢境里看過的,只是沒有想到,她便是爹爹一直在查的,皇陵里丟失的那具陪葬屍體。

  小西貝問:「那昭王待如何?」

  爹搖搖頭:「陛下已將她關入了大牢,恐…是留不得了…」

  聽到這我嘭地一聲把門推開:「不行!聶蒓桑她!…」

  聶蒓桑她怎麼樣呢?

  她不該被關入大牢,該拿回屬於自己的心?

  昭王可以對起兵之敵、對萬千子民施以仁政,為何獨獨她聶蒓桑留不得?

  百年前她便是一顆因棋局覆滅而碎成粉劑的棋子,為何今日,活過來的她,又要再一次為別人的棋局犧牲自己?

  如若我能趁著壽辰宴時安眠曲起,大家都睡著的檔口將她救出?她應該..有辦法拿回自己的心罷?

  所以我出口便是:「小西貝,你就幫幫爹爹吧!」

  或許我也不是為著聶蒓桑講話罷,我只是,不想無故而有戰爭,更不想大晁覆滅。

  爹爹見我破門而入,早就瞪了我千百遍,他道:「阿眠你怎麼進來了!又偷聽!你這孩子,如此毛躁八卦!以後哪家郎君肯定要你!」

  我纏著爹爹的手道:「爹爹,我不是八卦,哎,就算是八卦吧,我知道的八卦細節肯定也比您多些!」

  爹爹手一揮,我腦門兒上被彈了個暴栗。

  小西貝看著我裝模作樣地喊疼,笑了笑,對爹爹道:「江大人,容我再想想吧。」

  *

  出了飯閣,我想起昨日夢中冼昭讓聶蒓桑喊她子酥,我想,讓別人叫自己表字,該是很親昵的舉動了罷?

  便試探著同小西貝道:「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叫我江姑娘了?」

  他轉過頭:「那叫你什麼?」

  我想了想道:「叫我阿眠吧!嗯……我沒有那些風雅的字型大小,但是爹娘、師傅,還有南澄,都那麼叫我,那麼叫,我……覺得親切。」

  他沒說話,我抬起一點眼睛去看他,夜色暗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這要求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畢竟我和他……我正想著說點什麼打個圓場,便聽見小西貝道:

  「頭還疼嗎?阿眠。」

  我一怔,旋即嘴角咧上耳後根,露出了開心無比的笑容:「不疼不疼!我爹打我,從來下手太輕,除了…那次把我推下芙蓉池…」

  小西貝笑了笑道:「明日,我會把《安眠》給江大人的。

  「真的真的?」

  我以為小西貝要思量好久,卻沒有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開心道:

  「你願意給爹爹曲譜!那大晁和聶..!咳咳..那大晁捏~就有救了!」

  小西貝搖頭笑,輕輕探過頭來,高挺的鼻尖險些就要碰到我的臉,他溫熱的梨花氣息就在我的鬢邊:「你是不是想要…」

  我腦子有點暈眩,我想要什麼?小西貝問我是不是想要,那我一定一定很想要。

  他離我更近,我甚至覺得他的嘴唇要碰上我的耳朵:「你是不想要…」

  我吞了吞口水,點點頭道:「我想要……」

  「去救聶蒓桑?」

  我點頭:「我想要去救聶蒓桑。」

  耶?我剛說了啥?被下迷藥了嗎?

  他身上那股子梨花香一定是迷藥來的!我真的是..在他面前一點點也不能把持下自己。

  心裡的小九九被戳破,我只好硬著頭皮實話實說,並帶著一點央求:

  「聶蒓桑她,真的夠慘了,無非就是想要為自己活一次,我是實在不忍心看她再…,況且,那昭王既已找到了續命的辦法,與其把心歸還皇陵,讓它在那裡蒙塵,還不如拿來救了聶蒓桑的命!」

  我想到這有點兒生氣,咬了咬嘴唇:「而且這心,也本該就是聶蒓桑的!」

  小西貝又在我的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道:「聶蒓桑,聶蒓桑,說得你好像認識她似的!」

  我扁了扁嘴:「雖說我是不認識她,可在夢境中觀了這麼久她的生活,便不自覺進入到她的故事裡罷。」

  想了想又戚戚然道:你知道的,山中無聊,我真的看了很多話本子,但凡看得入迷,書中每一位主人公就如同魂入我體,看到激動處,我常常恨我不是作者,不能改寫命運!如今!我終於有這個機會了,我!…」

  小西貝輕輕敲了下我的額頭:「你恐怕,都忘了自己一開始為何要窺探她的夢境了。」

  我:「啊我…」

  我要幹什麼來著?

  對了,我是找天底下最大的隱士,取之心頭血一滴,謂之鑒心白水,滴入夢曇花,助其凈化。

  小西貝搖搖頭好笑地看著我道:「這些時日我回了趟倉央,翻閱到上古靈史中有記載:無心鏡乃上古靈物,屬物型靈,只是不知何時流落人間。」

  「無心鏡之靈性本就陰寒,又在大晁皇陵中度過百餘年,便已是這人間至純至陰之物,是凈化夢曇花的上上之選。無心鏡入了聶蒓桑的軀體,替作她心,這也就是為什麼她的血可以凈化夢曇花了。」

  「這次大晁天子既然肯將心歸還給大晁皇陵,屆時我替聶蒓桑取了出來,並救她出獄,這便算幫她拿回她的東西;如此,討她一滴心頭血,不為過。」

  我感動不已:「小西貝你真好,還時時記著要為我凈化夢曇……哎?你說…你要救聶蒓桑出獄?」

  小西貝笑道:「不然呢?就憑你這三腳貓功夫?」

  我有些吃驚又羞澀:「啊?你怎麼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麼。」

  小西貝道:「你啊,心思都寫在臉上!」

  我感激涕零:「小西貝你真的太好了!簡直我的再生父母!」

  小西貝挑眉:「你爹在你後面。」

  我腦殼冒汗,扶著額頭作勢就要暈倒:「啊,頭好疼,一定是剛剛被敲太狠了…「

  小西貝搖頭笑道:」騙你的!」

  誒?

  突然明白過來他又在戲弄我,扁了扁嘴:「你當真好幼稚啊~」

  小西貝越發忍不住笑:「這叫近墨者黑。你不是要暈倒么,怎麼不倒了?」

  我裂開嘴括出一個賴皮弧度:「不倒了不倒了,倒了還要勞煩你背,怪不好意思的。」

  (今日的腦子好像真的不太好使T0T,老是後知後覺轉不過彎來,還老是被小西貝戲弄。嗯,是該喝點豬腦湯不補了。。突然想起沉夜城芊芊喝的物什,咦~~~~~~呃還是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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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爹爹拿著《安眠》,去了宮裡參加壽宴,老頭子非常堅決地決定不帶我去,還要小西貝看好我。

  而按小西貝的意思,壽辰宴上絕不是最好的救人之時,他要在宴會之後動手。而且同樣非常堅決地決定不帶我去,還要南澄看好我。

  但我單方面決定,南澄看不好我,我要入宮!

  這絕不是八卦,只是放心不下。

  雖說《安眠》只是個讓入眠的曲子,但終歸長安宮裡將有拉弓開戰之勢,要是有個什麼萬一……更何況爹爹和苡容還在宮裡呢..

  晚飯後我早早回了房,乖乖熄了燈,給床上的枕頭人拉好被子角。此時,遠處隱約傳來悠揚的曲調,能從長安大殿傳至江府的,非一般曲譜。

  該是安眠調起。

  以備不時之需,我預備帶上入宮令牌,以及塞耳朵孔的棉花,將二者裝好后,再瞧了瞧小西貝的屋裡,燈亮著。為了避免被發現,我沒騎赤驥,隨便找了匹馬,攥著韁繩,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今夜解了宵禁,城中百姓都在護城河邊為昭王祈福,我為避開人群減少時間,抄了條入宮的冷道。

  道上無人,我連夜趕路。行至一半,卻被飛來的一坨肉丸撞了個人仰馬翻。

  我暈過去的一剎那,看清那坨肉丸是北嘟,肉丸身後兩個黑影,乃是一人馱著另外一人,聶蒓桑?…她背後還馱了個什麼人…

  頭一陣眩暈,接著就看到四周旌旗獵獵、迎風招搖,中間紅毯鋪就,一看就是長安皇宮辦各種典禮的禮場。

  得,我又入了聶蒓桑的夢境了。

  這是昭王的壽辰宴。宴席上所有人已經在安魂曲中入眠。

  一曲畢,琴音戛然而止,昭王覆在琴面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今日他的嘴角與眉梢,沒了往日的輕佻,嚴肅得像一個真正的君王。

  他將寧王扶上金鑾寶座,按自己的姿勢擺好,貼上了和他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秘術士訣起,面具嵌入皮肉里,瞬間寧王的臉變得與昭王一模一樣。

  冼昭揮了揮手,對秘術士道:

  「退下吧。亥時,江大人自會帶烏衣衛來收拾局面的。這之後,你再來替我取心。」

  「諾。」秘術士應聲退下。

  昭王的目光沉沉,移向了看台下睡著的一個牢囚,是聶蒓桑。

  聶蒓桑此刻不該是在牢里么?昭王在壽辰宴上將她抬上來,不會是現在就想那什麼滅了她吧?

  我心裡一緊,但又立馬反應過來,剛剛拿北嘟砸我的人,正是聶蒓桑,所以不管昭王是不是要在壽辰宴上滅了她,她都已經逃了出來。

  放下心來朝夢境中看去,聶蒓桑還帶著腳鐐,一身囚服破爛不堪。

  冼昭緩緩走下金鑾寶座,走近她,將他手上那九顆菩提念珠退下,串到聶蒓桑的腕上。這個動作他做得極其的慢,就像在做一個長久的道別。

  「蒓桑,這顆心只能供一人使,抱歉。」

  良久,他的手掌輕撫覆上聶蒓桑的臉頰,那一句話輕得彷彿是說給他自己聽,他道:「我應該會捨不得吧..」

  冼昭手伸進懷袍里,想要掏什麼東西。可手剛剛抬起,就見一把尖刀飛快又狠利扎在他的胸口!頓時間烏黑的血噴涌而出!

  誰也沒料到,聶蒓桑會在這時醒來。

  《安眠》,對她未起作用。

  「你這心,是我的!」

  聶蒓桑眼睛里透出駭人血色,這是積攢百餘年的怨。

  禮場上黑夜沉沉,沒有月光,亦無星辰。只余周圍的皇家燈火,將她一雙赤目照得雪亮。聶蒓桑手下的刀卻沒有頓下半分,利落地再一次轉進冼昭胸口。

  冼昭眼裡的震驚只是一瞬,爾後是滿溢的痛苦,他想要將這痛楚的表情生生壓制下去,強迫著自己露出那一貫的笑,卻欲蓋彌彰。

  他伸出的手,還保持著掏東西的動作。他喉頭一甜,強壓口中之血噴涌而出,道:「蒓桑,你..」

  聶蒓桑手上再度使力,刀連同整個刀柄,乃至聶蒓桑的半個握刀之拳,都陷進了冼昭的身體。

  之後巨大的血腥味衝進我的鼻孔,眼睛被鋪天蓋地的暗紅色遮住.……

  恍惚間之後再看得清明,是聶蒓桑馱著昭王,在暗夜裡逃了老遠,被醒來后的寧王截在了城中的樹林里。

  「站住!你要把皇兄帶到哪裡去!」

  寧王的手上,串著八菩珠,那容貌,卻是和昭王分毫無差。

  聶蒓桑緋色的眸子緩緩移至那描金秀袍的腕處,低低道:「你的臉……」,疏瞬又恢復原來淡然冷漠的神情:「你最好不要攔我,我只是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寧王目光冷冽地看向她,那隻帶了八菩珠的手攥得很緊,緊到劇烈抖動起來。

  半晌,冼甄攥緊的手鬆開,手覆上自己的臉,道:「蒓桑,想我同你講個故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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