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絕境逢生
淑蘭轉身的那一刻，一滴淚，
滴在了秀綾的眼睛上。
炙熱的沙漠連淚水都要掠奪的，那一滴珍貴的眼淚讓枯葉般的秀綾在意識模糊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昏迷的意識里似乎聽到了母親的呢喃，她聽不太清楚媽媽的話，也睜不開眼睛看媽媽的臉，但她似乎在直覺里感受到危險的來臨，當她離開媽媽懷抱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了恐懼——她想叫媽媽不要離開，可是她張不開嘴；她想再撲到媽媽的懷裡、緊緊抱著媽媽，可是她抬不起手，她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絕望的感覺著媽媽溫暖的手臂從她身體抽離……
那是多久以前的感覺？……是剛才嗎？
……意識慢慢清醒了一些
媽媽，媽媽！她叫，但發不出聲，只好努力去聽，聽不到媽媽也聽不到姐姐。
她們為什麼不回答？為什麼不來抱她呢？她焦急的扭動身子，可是動不了，她想抬起頭去尋找，可是動不了，恐懼和絕望籠罩了她小小的幾乎泯滅的心靈，她用最後的力氣大聲呼號。
媽！！媽！！——姐……姐！！……
從喉嚨里發出的絲一樣纖細的聲音……淹沒在漠漠黃沙中。
——————————
淑蘭帶著哭泣的娉綾翻過了兩個沙頭，娉綾一步一回頭終於不肯再走。
八歲的娉綾，身體雖然壯實些，可也只是個孩子，自己爬沙頭找吃的已經很累了，還要背這個不聽話又嬌氣的妹妹。可是，當她看著媽媽一路面色悲凄失魂搖搖晃晃的樣子，想著留給別人的小妹妹轉轉，此刻秀綾也要被留在沙漠里——秀綾可能真的快死了，可是現在她還有一口氣吧，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她不捨得……秀綾膽子最小，她看不見媽媽和姐姐，一定會嚇壞的，她會嚇壞的！娉綾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哭出聲。
「媽，我要回去找秀綾，我背她走。媽，秀綾她還活著對不對！我們不能不要她，她會害怕的、我捨不得妹妹……就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吧！」說著娉綾就轉身往回跑。
強自支撐的精神瞬間被擊得粉碎，淑蘭一秒不停迴轉身，跟在娉綾後面跌跌撞撞的跑回去。
娉綾聽到了一絲微弱的聲音——細如蚊吟，她聽得出那時綉綾的聲音，她大叫著「秀綾，秀綾姐姐來了，別怕，別怕……」連滾帶爬的沖向妹妹。
躺在沙窩裡奄奄一息的秀綾，眼裡射出了從未有過的生的熱望。
淑蘭抱起秀綾，用力親吻著女兒，心中哭嚎——對不起我的秀兒，媽媽對不起你啊，原諒媽媽！再摟過娉綾不停的親吻她，感謝她純真如天使一般的心靈，感謝她的血脈親情，感謝她回來，給了妹妹第二次生命！
8歲的娉綾，用最純真最無私最真摯的愛和金子般的心，給了秀綾第二次生命，生命里流淌的血肉親情在最艱難的時刻，創造了奇迹。
也許真的是上天的眷顧，也許是上天對這母女三人的憐憫，也許秀綾真的命不該絕。
娉綾背著秀綾搖搖晃晃的走下沙坡，腳下一絆一個趔趄姐妹兩摔倒在地，娉綾爬起來，奇怪什麼東西絆倒了自己，就看見腳下的沙子中露著一節小手腕粗的淺紅色的東西，她嚇的驚叫一聲，「媽媽呀蛇！」跑過來剛抱起秀綾的淑蘭一把將娉綾拉起身藏到身後，定睛看過去。
也低叫一聲——蓯蓉！
淑蘭趴跪在地，用手快速向下刨，淺紅色的魚鱗型冠狀頭下現出了白綠色的根莖，足有小孩子的手腕粗，娉——這是肉蓯蓉！我們有救了！」立刻拿出勺子向四周挖，又露出兩根，淑蘭欣喜若狂的向下挖去，直到根部，足足有一尺長！！天吶，這是老天爺來救她們的命啊！
抱著三根蓯蓉，淑蘭趴在地上給老天爺磕頭，嘴裡念叨著我秀綾有命了，我秀綾有命了！
淑蘭趕忙用勺子把皮刮剝下來放到手絹里，把水水嫩嫩的芯搗碎了給秀綾喂「秀兒，吃了這個就能活命了，一定要吃啊，可甜了快吃」，綉綾的意識是清晰的，當甜甜的汁水浸潤到嗓子里她用儘力氣咽一口，再咽一口，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和媽媽在一起。
看著秀綾開始吞咽，淑蘭鬆了一口氣，一口又一口的慢慢給秀綾繼續喂。
娉綾看著妹妹東西高興的咧著嘴，但是更感覺到煎熬，兩眼直直的盯著媽媽手裡的小碗又盯著每一下送到妹妹嘴裡的勺子，肚子一陣抽痛。
太虛弱的秀綾不能一次吃太多東西，她需要慢慢吸收。收回神的淑蘭看到娉綾直直的目光和扭曲的小臉。立刻再剝出一截蓯蓉遞給娉綾：「我人兒快吃，快吃！！」
娉綾捧著一截蓯蓉跪坐在地，高興地要哭出來。
淑蘭吧秀綾放在沙地上躺著，自己也掰下一截蓯蓉吃。
蓯蓉救了秀綾的命，把她從死神的手裡搶了回來，也把淑蘭和娉綾從絕望之谷拉起來，給她們注入了生命的希望和力量，讓她又一次咬緊牙關告訴自己要堅強，一定要帶孩子找到水源和人家，一定要活下來。
還給她指出一條生路，找蓯蓉。只是似乎是上天扔下來的救命稻草，即便用盡心力，她們也沒再找到一根蓯蓉。生命依然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
經歷了一場生死，秀綾心中知道了害怕，再吃東西時，即使難以下咽，也會盡量吃進去，噁心的吐了就再吃，活下來、和媽媽姐姐在一起的願望讓她戰勝了對食物的挑剔和身體的本能反應。
淑蘭知道這三根蓯蓉的意義——這是秀綾的命，也是娉綾的命，她一口也捨不得吃。
淑蘭就讓兩個孩子尿，然後接下來喝，可是喝不上水，哪裡來的尿啊！白天和夜晚都是魔鬼，隨時準備吞噬三個人的生命。
頻臨絕境的淑蘭甚至有了個瘋狂的想法，她甚至盼望曾經出現過的那綠色的眼睛、那火圈旁的腳印再出現，她甚至整晚不睡覺，手裡握著剪刀，就等著不管什麼動物、野獸出現，不管什麼活著的有血肉的東西出現，淑蘭都會衝上去扎死它，哪怕是狼。
可是那綠瑩瑩的眼睛卻並沒有出現，這樣的荒漠也許只有迷了路的野獸才會走進來吧，可是迷了路的不是野獸，是她們，淑蘭知道她們迷路了。
————————————
【畫外】三姨在後來再次講起當時情景時依然說：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真的是奇怪，怎麼就在那天、在那個沙窩裡發現了肉蓯蓉，周圍再什麼也沒有，我們在沙漠里走了兩個來月就遇到了這麼一次，就是這點東西救了你媽的命，如果沒有那兩根肉蓯蓉，你媽媽是怎麼也活不了的。
我說，也許真是老天眷顧，可憐姥姥和你們，給了你們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