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走茶涼
過了兩三天，也不見大哥來送撫恤金，淑蘭去看婆婆時就又問了一句。
婆婆叫來老大問事。老大說錢是給了五百多，但這來來回回跑了幾趟處理事情又加上找淑蘭和孩子，一通花費下來也沒多少。聽說淑蘭和孩子沒了后，拿出一部分孝敬母親，剩下百十來塊他們弟兄幾個準備分了，也算這段時間為老三的事花費補貼。現在既然淑蘭回來了，他們弟兄幾個那點就不要了，拿回來給淑蘭和孩子以後的生活用度。
說著把一個小錢袋遞給淑蘭「這是一百二十塊」。
「一百二十塊？不是五百多嗎?我看的清清楚楚領用簽字是五百八十塊，怎麼就剩下這點呢？」
「處理事情就花了近兩百塊，又給了媽一百塊，以後志廉不能孝敬媽了，給點錢總是應該的吧？」
「辦事怎麼能花那麼多？都辦了哪些事呢？志廉的事都是公家出的費用，我們家連喪事都沒有辦，哪裡來的費用呢？」淑蘭滿臉疑惑的問到。
「花錢的事多了去了，我出力還不得好是怎麼的？你還這樣來問我？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啊？？——再說了，這錢也不能都給你一個人呀，如果你哪天改了嫁那錢不就都給了別人花？……我們親兄弟也是家屬，分點錢不應該嗎？？怎麼說我們都是姓高的，你姓謝！」
「可是你姓高的娃娃都得我來養啊——虧你還是大哥……志廉走了才幾天，你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你和他還是親兄弟嘛！！？」
淑蘭氣得手腳冰涼渾身發抖，「這錢是志廉的命換來的，是國家用來安置我和孩子以後的生活的，這錢你們拿了我和娃怎麼活，地沒有、營生沒有，你讓我們喝西北風嗎？？你們敢拿這錢就不怕志廉來找你們要嗎！！」
二哥和老五聽到吵鬧哭喊聲都趕過來，把兩人勸開。
二哥說「大哥，我的意見是這錢我們兄弟不能要，老三的孩子還小，淑蘭又幹不了活，往後這日子還得我們兄弟幫襯，這撫恤金花銷剩下的應該全給淑蘭。」
老五說我也不要，四哥那兒我去說，四哥應該也同意。
老二恨恨的瞪著淑蘭半晌：「媽那份必須給，誰也別說半個'不』字，既然你們都不要，那我就把剩下的都給了她，也不多，就80塊。」說完轉身甩著手大步去了。
婆婆張了幾次嘴想說什麼又沒說，只是嘆氣。自從這兩年高家敗落以後，兄弟們都分開過，她說的話也不像以前那麼慣用了，甚至還得依靠幾個兒子養老送終。
「淑蘭，你不要生氣，大哥這事做的確實欠考慮……主要是之前聽到的謠言太真實了，所有人都信了，他才做了這樣的安排……現在你回來了，事情自然不能那樣處理，你多擔待些。」又轉身和五弟說「你辛苦跑跑腿，去趟大哥和老四那兒，然後過來找我。」老五會意，安慰了三嫂兩句，又安慰母親幾句，轉身辦事去了。
淑蘭面色慘白，氣的全身發抖，抽泣的說不出一句話。
五弟妹急忙扶她坐在炕沿上，不停地搓著她冰涼僵硬的手指，想安慰，一時也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話，只好對婆婆說：「媽，大哥就是由之前的原因，但是三嫂已經回來了，今天還這樣說話確實太過分了，這事您得管管啊——三嫂這一路上死裡逃生你也聽到了，撿回這一條命容易嗎？那個女人像三嫂對三哥這樣感情深？大哥還……我都氣得不行了！」
淑蘭更是哭的氣息凝滯，嘴唇泛紫，婆婆一看情形不對，急忙上來掐了人中，又叫五媳婦用力掐虎口，半天，淑蘭才回過一口起來，長哭出聲。
「高志廉，你好狠啊！你看你做的事，你丟下我們母女不管不顧的走了，你看一看你的兄弟是怎麼對我們的……天啊……以後我們怎麼活啊——」
「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你大哥他是個糊塗蛋，他腦子讓驢踢了，你不要和他計較，你永遠是咱們高家的好媳婦，只要高家的兄弟們餓不死，自然也少不了你們的吃喝……媽和你保證——媽的錢也不要，媽有他們幾個養呢……你受了那麼大的苦剛回來，先不要想這些事，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把身子骨養好，我還沒死，這個錢的事剩下多少我給你要回來！」高老太太握著淑蘭的手安撫。
「三嫂，你聽見媽說的話了吧，媽會管這事，咱們家誰能不聽媽的話？你就放心先養身子。明天你不用做飯，和娉兒秀兒直接來我這兒吃，我都想好了，給你們熬肉粥、做餡餅！」弟妹岔話題，疏散淑蘭心中的鬱結。
婆媳兩人又安慰了半天，淑蘭臉上漸漸有了點血色，看著人也稍稍緩過來些，五弟妹提議淑蘭回去好好躺一會兒，看著接二連三遭受打擊淑蘭，像抽干空氣的紙片人一樣絕望又虛弱，她從心裡感到難過和痛心。在妯娌幾人中，她兩最談得來，關係一直都很親密，現在看她如此模樣，心像貓爪一樣難受。把淑蘭送回家，安頓她炕上躺著休息，又打發娉綾去和二嫂說一聲，讓她把淑蘭的飯給做了她一會兒過去取。
娉綾回來說二媽讓五媽只管陪著我媽媽，飯好了她會給你兩都送過來的，還讓我和秀綾中午就在那邊吃。
淑蘭今天的情形，五弟妹是不放心離開的，怕她一時想不開出什麼事。乾脆坐在炕上一邊做針線一邊守著她。
人走茶就涼嗎？可是這是親兄弟啊，這不是外人啊，一奶同胞的血脈兄弟……人走茶涼說的哪裡只是外人，親如兄弟又何曾例外……才走了短短几個月……不幫襯也就罷了，居然志廉用命換的錢他們也惦記，越想越心冷。閉著眼睛想著這幾個月來所經歷的事情，真的如做夢一般，甚至此刻她就以為自己是在夢裡，醒來，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終究不是夢。醒來，立刻是一日三餐活下來的現實。
儘管二哥在第二天上午就把兄弟幾個的錢都拿過來給了淑蘭，也不多，加上昨天的一百二十元也才兩百塊錢，婆婆雖然那麼說，但是淑蘭並不打算接受，養了志廉那麼多年，盡一份孝心是應該的。
雅綾和貴綾聽說母親和妹妹回來了，姐妹兩一路哭著進了家門。雖然已經出嫁，但其實也是孩子，爹沒了，媽又突然失蹤，姐妹兩幾個月里都沉浸在悲痛和無助的折磨中，都銷瘦了一圈。一聽說媽回來了，什麼也顧不得，姐妹倆一路哭著跑回來。母女五人一見面，那場面是何等的悲戚，以前高貴漂亮的母親，如今形容槁枯，骨瘦如柴，雪白的皮膚已經被徹底晒傷，幾乎不成人形。「媽媽呀！你受了多大的苦啊，你去哪裡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啊——啊！」兩個女兒哭的撕心裂肺，跪在地上一人抱著母親的腰一人抱著母親的腿，站不起身。
聞聲而來的幾個嬸娘，趕忙拉起侄女勸阻「我的好孩子啊，你們可不能再引著你媽傷心了，要護著你媽的身體啊，她經不住這連日的傷心流淚呀」兩個女兒極力收聲忍住，眼淚還是汩汩而出。他們想了很多個場景，就是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有如此遭遇，更沒想到母親變成如今的樣子，她們被驚著了。沒看見轉轉，卻不敢多問母親一句，雅綾把娉綾叫出去問了究竟，片片段段的也聽明白轉轉被送人了，媽媽沒找到，所以才傷心過度。雅綾躲在外面哭過了，才叫出貴綾說了情況，兩人又忍不住揪心哭泣。
高家的院子這半年來最多的就是哭聲。
兩個女兒來了，五弟妹可以放下心了，這兩天她一直晚上也陪在淑蘭房裡，今天可以安心回自己屋睡個好覺。兩個女兒陪著母親住了十來天，變著法兒的給母親做飯調理，更是給兩個妹妹也解饞養膘，不過十來天的功夫，淑蘭的氣色漸漸恢復了些，兩個妹妹更是以看得見的速度臉蛋兒飽滿起來。
為了生存淑蘭開始幹活，她針線好，就幫人縫補衣服、做鞋、繡花，她要養活兩個孩子，還要養活自己把轉轉找回來，畢竟活著才能有希望。
撫恤金的事，過去就當過去了淑蘭沒放在心裡，可是大哥卻在心裡結下樑子。把這種怨氣也毫不遮掩的當這幾個兒子的面說，幾個兒子自然是和父親同仇敵愾的，一致認為謝淑蘭太不仁義，她憑什麼獨自霸佔三叔的撫恤金，他現在就是個外人了。大嫂覺得父子幾人說的有些不再理，但也懶得和他們爭辯，只在高老大不在的時候，叮囑幾個兒子不要參和大人的事。
三個兒子大的老大十七老二十五最小的老三十二，都是娉綾綉綾的哥哥。老大到底年紀大一點，懶得管這些事，每天只熱衷於自己的事情。老二和老三心裡就記著三嬸一家的恨了，覺得她和父親做對，還拿了他們家的錢。
於是想著要偷悄摸的拿回去些什麼，隔三差五的，淑蘭要用東西時就發現少了這，沒了那，也不是值錢東西，就是一些瑣碎的家裡用具。
對兩個妹妹，更是全然無懼了，總是沒事找事的欺負她們，看兩個妹妹吭哧半天好不容易從井裡打上來一桶水，他們過去一腳踢翻，看著兩人撿了一抱樹枝柴火，跑過去搶了扔在地上，看到她們放在井邊的菜籃子就偷偷藏起來，任憑怎麼找也不告訴；兄妹幾個一起玩兒，故意推一把撞一下，看她們哭他們就笑，姐妹兩打不過又追不上，經常哭著回來向媽媽告狀。
有兩次被五叔看見把兩個沒心沒肺的東西抓過來狠狠訓了一通，這兩小子非但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又給兩個妹妹記上一過，下一次欺負的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