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燃起生機
一大早，周榆就去陶家接淑蘭和孩子，雖然沒有什麼儀式，但畢竟陶家舅舅是淑蘭在這裡唯一的長輩，所以，周榆提了一塊磚茶和一斤白糖，都是那個時代的稀罕物品。還從兜里掏出幾顆紙皮包著的水果糖，給了每個孩子一顆，末了，看著手裡兩顆，遞給淑蘭。
和舅舅舅媽說話道別，淑蘭一再謝過他們后，把被子包裹等物品放在周榆趕來的馬車上，自己也和孩子坐上了久違的馬車，迎著日出三竿的明媚陽光，跟著周榆走向新的生活。
正如周榆所言，家中貧寒。小院兒不大，整體佔地不足一畝，和大多數人家一樣坐北朝南的兩間正房，東面只一間大屋，通盤的火炕，一組紅色躺櫃和一張方桌，幾把椅子，別無長物。西面是一間獨立的屋子，一進大間後面套一個小廚房，與陶家舅舅家的西屋結構一樣，如今一盤小炕上堆放著亂七八糟的雜物。
坐南朝北倒座這一間低矮小涼房，放些糧食、勞作工具等，旁邊緊挨著兩個小倉房。說是倉房，裡面空空如也，倉房後面堆放著一大堆燒火的干樹枝、麥草、葵花桿等，環視院落，打掃的很乾凈，不知是有意收拾還是原本就是個整潔利落的性子。
聽到聲音，從屋子裡出來一個瘦高個子與娉綾年齡相仿的半大姑娘，皮膚微黑，眼睛大大，嘟嘟著嘴，站在門口看著爹爹帶著回來的幾個人。自然，娉綾和秀綾也看到了她，三個女孩互相靜靜打量著。車一停，淑蘭率先下車，然後把秀綾扶著下了車，娉綾已經自己跳下來。
「這是大花吧？」淑蘭走前兩步笑著看向大花。大花咬著嘴唇側低了一下頭，沒有說話，然後轉身看周榆。
周榆只管忙著把馬車拴好，順手抱了被卷包裹走過來「大花，這是謝娘娘，以後咱們就在一起生活了，那兩個都是妹妹……來、先開一下門」說著話人就到了門口。大花連忙跑到前面開門進屋。淑蘭也拿了其他小包裹，招呼娉綾秀綾進屋。
兩個陌生的家庭，突然要合二為一，確實是尷尬有不適應的，孩子們都顯得無措，淑蘭和周榆也並沒有什麼合適的話題，都各自沉默著幹活整理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整理的，淑蘭帶過來的東西就是兩個被子一塊單子幾套自己和孩子的半舊衣服鞋子外加生活必須的洗漱用品等，沒幾下就暫時各自歸置到位置。在地上轉了一圈，似乎無事可做，只好在炕沿坐下來。
「你和大花早晨吃過飯了嗎？」淑蘭問抱著柴火進屋的周榆。
「一起來就去接你們，沒顧上吃……先燒點水，你們早晨也沒吃飯吧，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干烙餅」周榆說話的聲音真的是洪亮，他一開口，屋子裡每個角落都聽得到。
「嗯，一大早也沒顧上吃……今天你不用出工了嗎」淑蘭看看日頭應該早過了上工的時間。
「我和另外一個人換了班，讓他上午給我頂班下午我再過去」
「哦，那你去忙別的，我來燒水……那今天早點做飯，吃完你早上工」
一絲看不見的笑容浮現在周榆眼角，他站起身到外面去，順便喊了大花和他一起。過了一大會兒，兩人進來，周榆手裡拎著一個小筐，裡面裝著幾顆土豆、一把蔥、還有一顆蔥綠的大白菜，大花手裡則拎著幾顆水蘿蔔。
娉綾和秀綾一看，眼睛立刻就亮了，秀綾蹬蹬蹬幾步跑到大花面前「呀！姐姐你從哪裡拔的這麼大的蘿蔔啊，下次你能帶我去嗎?」大花驕傲的一笑「那要問我爹讓不讓呢，爹說行我就帶你們去。」秀綾立刻怯怯的收了聲，說真話，她有點怕這個黑臉周叔叔。
「想去就去，注意不能把菜踩壞！」周榆同意的很乾脆。
「那我現在就帶你們去看看菜在哪兒！走嗎？」
「呀太好啦！」
三個女娃兒一陣風似得呼啦一下就跑走了。孩子就是孩子，總有她們相識相熟的方式，也許是一個眼神，也許是一個微笑，也許是一個笑話，總之，接受和拒絕都非常簡單。孩子們的對話打破了之前的尷尬困局。淑蘭問清了哪個是周榆的水杯，立刻給他倒一杯熱水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小板凳上整理新鮮挖出的土豆和清涼水嫩的白菜，這種鮮嫩的觸感和色彩，讓她心情莫名的輕快愉悅。
「你吃飯有什麼忌口嗎？喜歡口味重一點還是清淡些？」淑蘭一邊擇菜一邊愉快的問。
「你看著做就行，我不挑飯，做熟能吃就行，我自己每天就是湊乎著做」周榆有些不好意思。
做飯，淑蘭可是一把好手，不論是謝家還是高家都是大戶人家吃出來的嘴，練出來的手，只是這兩年生活變故加自然災害，吃飯的要求已經降低到能吃就行的狀態，像這樣的新鮮青菜她已經好久沒有做也沒有吃了。對每一個菜葉都精心的對待，洗得乾淨，切的細緻，備好放到一邊，又開始和面烙餅。淑蘭的餅子做法簡單可是味道卻不同，最簡單的燙麵，裡面卻加入了一點點大料粉，挑新鮮的蔥葉子洗凈切成細碎的蔥花加鹽卷在麵皮上做成吉子，鍋底上只用小刷子抹一點點油不粘鍋就好，一會兒功夫一張張軟糯蔥香的千層餅就出了鍋。周榆看著灶台旁乾脆利落又樣樣細緻的女人，黝黑的臉上按捺不住的滿足和開心，只覺得肚子咕咕叫起來——這間屋子裡好久沒有這樣暖洋洋的生活氣，更從來沒有飄出過這樣的飯香味！周榆坐在桌旁一邊喝水一邊沉浸在不自知的喜悅和陶醉里。
隨著熗鍋的煙火氣和濃郁的蔥香和辣椒的香味竄入周榆的鼻腔，他忍不住走到灶台旁，淑蘭已經將白菜放入鍋中翻炒，欻欻欻欻三五下，放點鹽入鍋，再欻欻欻欻三五下翻炒，就利落的出盤，放到灶台邊立刻用盆扣上保溫。緊接著第二個菜又下了鍋，切得細細的土豆絲同樣配了三五跟細絲紅辣椒，快要出鍋時，淑蘭隨手抓了一小把綠色的菜根放進去，她把蘿蔔葉子都利用上了，這樣一配色一盤素白寡淡的土豆絲立刻鮮香增色。周榆從未見過這樣的做法，吃自然更沒有了。
這真是個心思靈巧會過日子的女人呀，想不到他居然後半生好命揀了寶。
「飯馬上就好了，能叫娃兒們回來吃飯啦」淑蘭一邊炒菜一邊對周瑜說。周榆應一聲立刻出門去找幾個孩子。
孩子們一進屋就都被香味惹得叫起來「好香啊」「太香了！」「我好餓呀！」周榆也忍不住嘿嘿笑起來，催著孩子們趕快洗乾淨手吃飯。
桌子已經被放到地中間，碗筷都擺放的整整齊齊，桌子上放著三盤菜一盤土豆絲、一盤酸辣白菜，一盤涼拌水蘿蔔，揭開小鋁盆是切成三角塊冒著蔥香味的千層烙餅。
「爹，怎麼像過年呀！」大花興奮的小臉泛紅，眼睛直直的盯著餅子就上手抓起兩塊。淑蘭看了一眼沒說話，等周榆坐下自己才坐了，然後指著一左一右兩個位置，讓娉綾和秀綾坐好。看到周榆拿了筷子夾菜，兩個孩子才拿起筷子去夾餅，放在碗里安靜的吃飯，淑蘭也動了筷子。
這一頓飯，吃的很快，大家都沒顧上說話，淑蘭其實並沒吃幾口飯菜已經見底了。這一頓飯是周榆和大花吃的最香的飯之一，沒有幾次的之一，不僅僅是在大花的媽媽去世以後，就是她再世時，他們也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飯。土豆絲不會切的這樣細，白菜也不會用辣椒這樣的熗炒，還有一點酸甜的味道，就連天天吃的水蘿蔔也是不一樣的清爽鮮脆……菜吃光了，連盤底的湯也端起來喝了。這一切都結束之後，看著桌子上沒有可吃的東西了，大花才打著飽嗝用手摸著肚子抬起頭，環視一圈，看到淑蘭和綉綾娉綾掩不住的吃驚，這才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周榆也有些尷尬的看一眼淑蘭，咳嗽兩聲端起碗喝水掩飾。
這一頓飯，就把兩家人吃成了一家人。在愉快又滿足的氛圍里，周榆何淑蘭把今後一生氣生活的關係和孩子們確定下來，大花叫淑蘭娘娘，娉綾和秀綾叫周榆二爹。
飯後周榆去上工，淑蘭則開始里裡外外的打掃房間整理物品。把屋子裡所有的角角落落都打掃擦洗一遍，把炕上的席子、被子護里、枕頭套子、窗帘等全部拆洗晾曬著院子里；灶台上的瓶瓶罐罐、每一個盤、碗、盆、大小罈子也都清洗了一遍，直干到日落天要擦黑時才捶著快要斷了的腰坐在小板凳上歇口氣。
孩子們也沒閑著，被淑蘭指揮著一會兒晾衣服，一會兒倒髒水，一個個也興緻勃勃的拋出跑進。今天，周家的院子里，因為淑蘭的到來，燃起了勃勃的生機和熱乎乎的生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