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珍貴的衣服

  冬天，許多勤快人家會到野外去撿肥料——各種動物風乾冷凍了的糞便，用夾子或鏟子撿起來裝到筐里，每天撿一筐半筐的提回家找個地方堆成一堆，來年撒到地里當肥料。李家不是勤快人家，可是如今轉轉已經八九歲能幹許多活，這漫長的冬天如果她什麼也不幹在家裡白吃飯，李家媳婦是萬萬不能忍的。

  剛一入冬，李家媳婦就讓轉轉出去撿糞，每天兩筐，撿不夠不許回家吃飯。

  框子很大，豎起來和轉轉一樣高，筐子提手和轉轉的胳膊一樣粗，轉轉拎不動，就把筐子提手套在胳膊彎里，再用一條腿支撐著走，沒東西的時候還好，東西多了筐就沉的提不起來，只能半提半拖著走，或者用腿撐著一拐一拐的走。如果哪一天裝不滿筐回去，就被打一頓，然後在門外罰站，不許吃飯。

  轉轉常常餓得肚子像掏空似得疼，流著眼淚站在門外聞著屋裡的飯香、聽著她們的歡聲笑語。

  惦記她的只有奶奶，偷偷給她半個饃、一塊餅、半碗油茶或者半袋子炒乾麵，轉轉一個人鑽在黑黢黢的屋子裡，就著涼水吃。

  挨打和餓肚子畢竟不是天天發生的，為了不挨打不餓肚子，轉轉每天都要極認真的探尋更大的地方，但是隨著天氣漸漸進入深冬，天氣日漸寒冷，除了飢餓和挨打，轉轉的還面臨一個更嚴峻的問題：受凍。

  轉轉身上穿著的還是單衣，褲子是幾年前的早已經短的吊在小腿上，膝蓋和屁股處打過的補丁也又破了，一條褲子上下左右的竄風。好幾年沒有做一雙新鞋，腳上穿的還是三年前的鞋子，現在小的只能塞進半隻腳，整個腳後跟都在外面，每天她都趿拉著鞋走在高低不平荒草叢生凍得鐵一樣的泥土地上，裂口像一條條蚯蚓爬滿腳後跟腳的兩側，大的裂口就像一張張死魚的嘴，黑色的血痂混合著泥土污漬，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疼！兩隻小手布滿裂口和凍瘡，青一塊紫一塊，厚厚的腫起來，即便如此，她每天依然用手腕挎著大筐，用膝蓋彎頂著筐子，一步一拐的繼續撿滿兩筐糞。

  即便是這隻鞋，也在有一天被李家媳婦追打逃跑時甩丟了。

  剛丟鞋的那幾天奶奶給她找了一雙李家媳婦穿爛扔掉的鞋子，被李家媳婦看見后三下五除二扯掉鞋梆子扔在茅廁里。然後抄起一根燒火棍照著轉轉就抽，轉轉嚇得連哭帶跑逃到奶奶屋子裡。李家媳婦提著木棍追進去，奶奶急忙把轉轉護在身後。

  「你還學會偷東西了？你個賊娃子敢偷我的鞋，我就是扔在廁所漚糞也不給你穿，你就該凍死！！」

  「你是說鞋嗎？鞋是我給她的，你要說就說我!這麼冷的天，你不給娃穿鞋，你瞧瞧娃娃的腳和手凍成什麼樣子了，你也是個當媽的，你咋就忍心呢？你聽聽你說的那些話，金香也叫你媽呢！」

  「你好，你親，李金香是你的親孫子是吧，你是要這個撿來的野丫還是要自己的親孫子？你想好了，你要是要這個撿來的多餘貨，那行，我帶著寶娃子回娘家去！」說著摔門出去。

  孫子可是李家的寶李家的命，沒了誰也不能沒了孫子。婆婆心裡氣但也只好作罷，心裡咒罵幾句后又跟過去給媳婦解釋，讓她消了氣，她是真不敢惹著媳婦帶著她的孫子回娘家。

  鞋不能給了，但吃的還是隔三差五的偷偷攢下給轉轉。

  後來轉轉想了個辦法，找了一片裝糧食用的蛇皮袋把腳包起來、再用麻繩從腳腕處紮緊，這下至少能擋點風擋著點枯枝硬土塊渣子，這個發現讓她高興了好幾天，轉轉穿著她自製的鞋子每天撿柴拾糞，有人看見了都嘖嘖嘆息，尤其看到她凍得紅黑青紫遍布傷口的腳時，都不忍直視。

  有幾個鄰居看轉轉實在可憐，就把自家孩子穿不了的鞋給她，雖然有的大有的小，都是破洞的舊鞋，但是對轉轉來說卻是至寶。但是這不能被李家媳婦發現，否則她又得掉層皮，鄰居也帶跟著遭殃挨罵。為了不讓李家媳婦發現，轉轉把鞋用破布包起來藏在院子外隱蔽的雜草堆里，每天出去左右看了沒人才趕快拿出來穿上，等到家前再脫掉藏起來，然後光著腳丫進院回家。

  舉一反三，轉轉又撿了一個破麻袋，從破口處正好把頭鑽進去，套在肩膀上，雖然粗糲的麻袋被凍的冷硬，偶爾會磨著她的脖子，但是畢竟厚厚的可以擋風禦寒，實在冷的時候只要把身子蜷縮成一團，然後縮進大麻袋裡，顫抖就會好一些。那個冬天這個破麻袋給轉轉當了些許風遮了幾多雪，在瑟瑟寒風中，那個破麻袋是她最珍貴的一件衣服，是她遊盪奔波在野外的唯一禦寒寶物。

  村子里的人每天都看見一個小麻袋人，一瘸一拐的在野地里，不論颳風還是下雪，從來沒有停止過。有些鄰居會偷偷把轉轉領回家喝口熱乎粥或塞給她半個饃一把干炒麵，鄰居們都知道李家媳婦容不下這可憐的孩子！誰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人人都在背地裡咒罵：人心都是肉長得，估計只有李家媳婦的心被狼叼走了吧，怪不得以前懷不上，這麼絕背的人怎麼能生出娃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