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劍道皇儲
青鏊曆天策十九年，東洲大地席卷起一場狂熱的追逐戰。從天南到地北，隨時隨地會有那麽一個名字、那麽幾聲慘叫響起。那些慘叫不一而同，出自不同的人之口，都歸於死寂，而那個名字卻永遠都是不變的兩個字。
“天枯，終於找到你了！”在第一抹曙光升起之前，一個老頭桀桀的笑著，把手中的鉤鐮套向一個女子的背影。
那女子實在是很嬌弱，看起來完全不具殺傷力，走在任何人群中都像是需要被保護的那個。然而，她猛然轉身，化身骷髏，披著的那件鬥篷像死神的偽裝。
劍如花開一刹迸射出的苞蕾，從老人胸前刺入，後背穿出，一分為九，滴血不沾。女人的聲音伴著屍體崩裂聲，“真是不好意思，你找到的是通往地獄的路。”
一場祭奠黑夜的殺戮，那時明月暗，她手邊沒有一個叫做獨孤夢的女人。當黎明來臨，每人手上的血都將洗不幹淨。
一夜之前那些來勢洶洶的人們且在心底鬆一口氣。與同樣滿身疲憊的同伴聚在一起，故作輕鬆地互相勉勵，“太陽出來了，我們不用怕她。”
日光下，碧吟霜身穿一件血色長裙，亂發披肩，赤紅的兩隻眼睛下，流著兩排鮮血。
“天枯，你也算一代武林神話，我們十三個登峰境高手圍捕你，被你一夜之間殺了六個。”
在風中搖曳的人兒，狀似根本無法站立，坐在劍上輕笑，“隻殺了六個麽？我怎麽記得是八個，還有兩個是魔門的吧。”
“哼！我等怎麽會與魔門中人合作，沒有證據，你休想栽贓。”
“對頭，死到臨頭居然還企圖往我們身上潑髒水？不要再試圖反抗，你的雙瞳幻境已破，你走投無路了。”
碧吟霜在百米高空清點一下地上的屍體數目，手指點到第四下就停住，“一二三四，還真是…隻有四具屍身了呢。黑麵判官死的時候是整具身子爆開，還有一個是被我吃了。剩下那兩個魔門的屍體，你們也吃了嗎？”
“無恥妖女！”
“你說無齒？”碧吟霜掩唇大笑，“哈哈，無齒要怎麽咬動你們這堆老骨頭？這次我是正好缺一個登峰境的高手用來下藥，要是有哪一點顯示出了你們可以殺我的假象，我深表歉意。我吃飽了，下次再有人不想活時，記得請我呦。”
“你個該死的妖女，親手屠殺了二十幾座城的百姓，殘殺武林正道無數，罪孽滔天，罄竹難書。臨淵閣、經緯教、妖皇天，整個世界都在找你，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聽著這些指證，碧吟霜的神情極端奇特，忽哭忽笑，一時喃喃道，“你們還是不明白，如果我要走，神鬼都攔不住。啊……我忽然想起，短期內我還會需要一具登峰境屍體，你們誰願意留下，我肯定管飽，直到我想吃的那時候為止。”
七個人誰也沒猶豫，不打招呼，掉頭就跑。
碧吟霜乘著飛劍從天空降落，一趴到地上就滿口滿口地吐血，隔了很久還是沒有人回來，連收屍的都沒有。她擦擦嘴角的血跡，揶揄道，“一群無膽匪類，殺我？憑你們也配？”
背後突然襲來一股強烈的殺氣，但與之有著鮮明對比的是，這人的內息卻很弱，先天境界都不到。既然是殺氣，碧吟霜沒有理由留手，臨劍飛出，直取對方頭顱。
她的意念清明，身體狀態卻很不好，慢慢轉過身，見一個儀表堂堂的少年郎迎風站立。頭沒有掉，以一把看似朽木的短劍擋住了臨劍的攻擊。
難道他手裏那把劍能與九劍匹敵？碧吟霜潛意識裏早已認定九劍無敵，這個疑惑當即被從心中抹去，轉往別處思考。環顧了四周，並沒發現什麽異樣。
那少年正氣凜然的道，“看來你真是魔道妖女碧吟霜，這次沒有找錯人，我殺！”說罷又挺劍來刺，凶狠的眼神一覽無餘。
碧吟霜微微皺眉，身子向後飛退，用九劍中的另外兩把擋在身前，淡淡道，“你既沒有見過我，緣何對我有這麽深的敵意？我今天不想殺人了，數到三，你給我滾。”
碧吟霜是武林各派的通緝對象，但實質對她抱有仇恨的人卻很少，衝著她來的都是對玄山九劍或她身上的功法有覬覦之心的人。比她實力低卻還單個來殺的對頭本就少見，帶著滿心仇恨的就更是第一次見。
她是殺人千萬的凶手沒錯，可她殺人時一般都是屠城，而屠城的結果通常是一家三代全部死於城中，連個能報仇的親人都不會留。並且她屠城的區域很集中，就算是有親人在臨近的城市謀生，也已被她屠淨了。
隻聽少年道，“妖女，你潛入山莊殺死我爺爺和叔叔，本少主今日要為親人報仇，替天行道。”
碧吟霜怔了怔，“我潛入山莊？我潛入的是哪座山莊？”
“西川急水，名劍山莊！你還不承認嗎，本莊莊外有層層大陣守護，陣圖卻在去年被臨淵閣主借去參閱，你火燒臨淵閣，肯定見過。而我爺爺和叔叔身上的傷口經人驗證也確為玄山九劍所傷，你還敢狡辯！”
“我沒有狡辯啊，隻是有些聽不懂罷了。”碧吟霜想起，名劍山莊的陣圖她確實見過，隻是那地方她去也沒去過。
聽得頭痛，便想直接殺了了事，心念一動，九劍卻未動。心道自己已經虛弱到了無法催動九劍的地步，聚精會神的又出一擊，然而九劍依然不聽指揮。倒是九把一齊飛到少年身邊圍成一個圈，像是反而要保護人家。
碧吟霜驚詫，“你！你是哪門哪派的？”
少年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極是憤怒，卻沒有答話。
“玄空山，是不是玄空山？”碧吟霜呼吸急促起來，仿佛胸口猛然壓下一塊巨石。
“我是名劍山莊少主，你現在記起來了吧？”
“不，不是名劍山莊，我根本沒見過你。師父……是師父們的鬼魂聚在一起讓你來殺我了。”從來如臂使指的九劍忽然失去控製，碧吟霜不知道是怎麽了，直覺的認為是自己的報應來了。
她最後的這些夥伴再也不聽她說話，再也不見她，它們都要離開了，它們找到了新的主人。更或說，是找到了天命所歸，都要離開她這個惡毒的女人。
“哈哈……”碧吟霜笑到自言自語，“什麽都沒有了，這個世上什麽都沒有了，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夥伴。”
“妖女，”少年拿劍指著她，“你以為你發瘋我就不殺你嗎？”
“瘋？能瘋了多好。可是我，每天都這樣清醒，這樣痛苦。”血淋淋的指尖在泥地裏一筆一劃，碧吟霜很快繪出飛天遁地印的全圖，身下的泥土旋即變為一整塊石板，帶著她拔地而起，“臭小子，你來自名劍山莊是嗎？那就帶著這些劍走吧，也許你可以照顧好它們，我從未見過它們對一個人如此親切，我不曾擁有的，希望它們可以有。”
劍道是什麽，她不太記得了，當年師父們教誨的東西，也許她都已經拋棄，可在少年身上，她看到從前的自己。既然九劍還可以選擇重新跟一個主人，換一段開心的人生，她便什麽也不留吧！忘掉過去，犧牲自己，做最後一次好人，隻為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劍。
少年看著她漸飄漸遠，似能感受到那種傷悲，因為身旁的九把劍竟與自己心意相通。它們隻是累了，有的時候需要歇歇。
妖女的聲音還在回蕩，“記住，小家夥們全是我的至親，敢弄壞一把，我就回來要你的命。”
曾經過往有愛有恨，今世今日支離破碎。誰道蒼天有眼，隻恨未得心明。
孤水殘陽落洞天，曲徑少人聲。這一片山清水秀地，上輩子她不曾回來看過，今世卻見。小家夥們在此住了二十幾年，定是很開心的，因為那個時候也沒了身旁這位聒噪的老人。
碧吟霜一把奪了名劍禦風手裏的錦盒，冷下臉道，“瘋道人，我不知道你何來的自信敢跟我吹胡子瞪眼！這件事某家還不管了，你孫兒是死是活，自求多福吧。”
她在名劍禦風尚未反應的情況下，又伸手一抓獨孤夢，頭也不回的道，“阿夢，走。”
“啊？”獨孤夢邊被拉著往門口退去邊朝另一頭鞠躬，“老人家，那我們先告辭了。我姑姑脾氣壞，您老讓您孫兒來見，可能說得通。”
聽兩人句句講得都如他寶貝孫子有性命之憂似的，名劍禦風臉就更紅了，這次是急紅的，氣急敗壞的說，“名劍山莊豈是外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留下來把話說清楚。”
名劍禦風當初統領名劍山莊時，自身實力也是登峰造極，話一出口就門閉栓落，似乎不弄清緣由絕不放人。
碧吟霜本就將陣劍貼門放著，這時輕輕一指，劍就削斷門栓而去。
這看在名劍禦風眼裏，就是她在距門還有好幾尺的地方用指尖甩出一道勁風，撞斷了比大腿還粗的門栓。而且過程中絕無使用任何內力、靈氣的跡象，完全是單憑肉身。
這是什麽樣的境界？名劍禦風心中已有一股懼意升，卻還拉不下老臉，指揮門外的藤蔓企圖困住二人。
碧吟霜毫不客氣的一步步跨出，灑出今早剛畫的一堆青鱗卷樹符，登時漫天遍地都是魚尾大小的鱗片，附著在藤蔓和樹幹上開始除草拔樹。
前世她得到過名劍山莊全部陣圖，破去這種二段次結構的陣法隻用須臾，途中不無鄙夷的道，“傻子，天下能留住我的地方，還不曾有呢。”
獨孤夢看著姐姐輕揮手掌便破盡妖魔的壯舉，心中一歎：唉，姐姐什麽都會呀，我跟她比起來差得好遠，今後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
這想法讓她心中振奮，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地層以下的土元素統統向她聚來。這叫獨孤夢自身都反應不及，起初還不以為是自己所為，而後才醒悟，分明隻需心到眼到，原本用來溝通靈氣的方式如今居然也適用於土元素。她登時欣喜不已，讓地上的泥土迅速離開那些機關和妖藤，顯露出光禿禿的根莖和底下木質表層。
前一刻還在飛舞的藤條瞬間失去供給，直接趴倒在地，根根作垂死狀。與那些大樹一樣被碧吟霜的青鱗卷樹符卷去了垃圾堆裏。
名劍禦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初時還以為這些樹藤和機關都瘋了，本想自己出手，好徹底解決問題，這時卻嚇得心驚肉跳，腿都邁不動。
心說：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看起來距離先天都差一線，一舉一動卻像是登峰境高手才會有的。特別是那個獨孤幻，揮手間打開大門，眼睛都不眨即破解掉門外悉心布置的陣法，這…這姑娘年紀輕輕，難道還隱藏著登峰境的修為？老頭我到底是出手還是不出手呢？算啦，不要臨老還壞了名聲，對待小輩要寬容一些。
他其實是自我安慰，因為再要讓她們兩人往外走，名劍山莊馬上就不設防了。於是匆匆跑出來，招手道，“姑娘留步，老朽剛才失禮，還請二位進屋說話。”他偏頭假笑，一臉諂媚。
碧吟霜背對著他，站姿猶有仙風道骨，語聲清淡，“不是不給情麵，而是某家攜善意而來，莊主卻惡言相拒。”
名劍禦風聽她叫自己“莊主”，雖是尊稱，但似乎關係一下就比剛才遠了許多。他有苦難言，躬身道，“我乃山野老匹夫，不必稱什麽莊主。兩位進屋說話吧。”
獨孤夢早就看出碧吟霜沒有離開的意思，就順坡放台階，“姑姑，阿夢餓了。老人家，屋裏有沒有吃的啊？我們趕了整整一天路，腰酸腿軟的，都快沒力氣說話了。”
“有有有。我馬上派人去準備。”名劍禦風如蒙大赦，衝著莊內喊，“阿牛、阿菜，出來給客人添茶倒水了。”
碧吟霜迅速回頭看一眼，眼珠有微不可查的轉動。
獨孤夢執起她的手，硬拽著她往裏走，像是有多難似的，直到名劍禦風走遠才把雙唇湊低一點，悄悄笑道，“姐姐，我們有地方睡覺啦。”
諸天符籙：這世上的符咒分為“天地人”三個等級，以真氣畫符為人符，以靈氣畫符為地符，以元力畫符為天符。符籙畫於專用的黃帛之上，修為高者，也可直接以土石水木為媒介。一般的天符使用方式為，指尖凝聚元力，描繪所會的印道圖紋在媒介之上，使用時再以些微元力催動。此符隻可保存三十六個時辰，過後自行渙散，所以通常的印道大師都不屑為之，因勞時廢力，隻偶爾討巧時準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