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梟煞初見
“平身吧。”
最終碧吟霜還是由魯修崖陪同著進了皇宮，懿欒宮是距離宮門口最近的宮殿，殿內前後立著九根大柱，氣勢不亞於皇帝早朝的金鑾殿了。
這時皇帝也坐於正位，不過起到的是近侍太監的作用，道了一聲平身後就在那兒裝雕塑。武君的目光先是落在魯修崖身上，微笑道，“怎麽小王爺也來了？是怕本宮把你心上人拐來吃了嗎？”
魯修崖上前一步，低頭行禮，“微臣正好有事相奏，不如趕個巧和幻兒同行。所要奏的是追尋韶關爵的進展。”
“這先不用急，不管有沒有進展，現在不是談論這事的時候。”武君深吸一口氣，吩咐內侍，“請小王爺到偏殿用茶。”
魯修崖稟道，“我還是陪著幻兒較為妥當，幻兒的有一些情況，我也好隨時為皇後娘娘解釋。”
“皇帝要你退下！”武君厲聲喝止，獨顯上位者氣勢，倒把身旁的“皇帝”嚇得一驚。她複又平靜，若無其事的說，“小王爺堅持己見的程度似與傑王不相上下呢。就下去喝會兒茶吧，你的事，等過了這個時辰再議。”
這裏畢竟是皇宮大內，別人的地盤，魯修崖隻得暫時退下，行前與碧吟霜交換一個眼神，意為，放寬心。
而碧吟霜每當與他有眼神接觸的時候心底都隻有一個意思，“你是豬。”可惜豬當然是不會明白她這一層深意的。
武君隨後道，“上前來予本宮看看，是什麽樣的女子讓魯家小王爺廢寢忘食，不顧禮節身份的執意要娶回家，這成婚的日子據說都定了。”
碧吟霜輕走兩步上前，發現皇帝在龍攆上坐得筆挺，腰間還不斷抖著，像害怕出了差錯就要挨板子的小朋友。確定了，這皇帝必是假的，她略過這一邊不看，以不懂禮為由又往右邁了一步，不帶任何情緒的道，“娘娘金安。”
“你以前見過本宮？”
碧吟霜恭順的道，“並未見過。”
“那為何和尋常人大不相同，似很熟絡似的。”武君接過太監遞上的濃茶，邊掀起碗蓋邊說著，“欽天監的術士有言本宮天生戾相，一般閨閣女子首次相見都會倒退三步，可你反而越走越往前，像是要看得更清晰，有前來稱姐道妹之嫌。”
碧吟霜觀察這殿中每一個人，方才遞茶給武君的是上膳監總管太監趙得安，兩邊隊列裏各有三名先天境高手。如無例外，趙得安是伴在皇帝身邊隨時護駕的，兩邊的宮女才是保衛武君的，另外還有一道隱匿在武君身後的氣息，想來武魁死後她又馬上調人將暗衛的空缺填補上了，不過實力也是差強人意，單比趙得安就差得遠了。
“啊哼。”那趙得安以咳聲示警，尖嗓子眼裏擠出話來，“娘娘問你話呢。”
碧吟霜漫不經心的道，“是嗎，剛剛是問了什麽問題？算了還是不要說了，反正我也不想回答。不如皇後娘娘聊些別的吧，比如年齡啊，衣服打扮，臉上用的是哪家作坊出產的胭脂水粉什麽的，這些我都有興趣知道。”
“大膽！娘娘問話，還沒人敢扯東扯西的。”趙得安抬起食指指著她道，“你雖然不懂宮中規矩，但也要注意分寸，惹怒了陛下和皇後娘娘，可沒有你好果子吃。”
碧吟霜不以為忤，反而在唇畔上浮現起一個可愛的笑容，說話像一刀刀戳進趙得安心裏，“似閣下這副尊容這副怪嗓子，手指頭伸出來也跟羊爪子似的，連你都沒有惹怒了誰，我怕什麽？夾著屁股走路就可以讓人高興嗎，說實話，你夾著屁股還不如我家門前的那條狗逗樂。何況，我便是惹你們，也是你們請我上前來惹的，氣著了，我高興。”
此言一出，便是兩邊站崗的宮女們都繃不住臉了，青鏊立國以後不乏有許多身份更高的人來過，但這樣在當朝帝後麵前指著一個人的鼻子罵的情形還從未有過。
眾人皆不吭聲，趙得安已是綠了臉色，但氣過之後反而定下神來，等著皇後娘娘把這女人架出去亂棍打死。
“好一個墨家女。”誰也想不到武君竟在這時收斂了脾氣，笑容清淺的道，“本朝史書上記載著八百多年前墨家鬼哭巨子來時，見了我朝陛下都是前匍後據，不懈半點禮儀。沒想到期年過後墨家子弟已經淪落到不知禮、不識儀的地步，本宮好生傷心。”
碧吟霜瞬間大笑道，“哦？皇後娘娘你記錯了，那是你青鏊國的史書，寫成什麽樣都由皇帝決定。而我墨家史書上寫的卻是貴國皇帝以下屬迎接國君之禮，叫文武大臣在鹹安城外就開始排隊等候，至會麵時，兩人都是拱手為禮，進皇城時，貴國君王不敢走快一步，麵容拘謹，舉止小心翼翼，而我鬼哭先祖準你君王與他並肩而行，談笑自若，列位臣工均以跪地之禮在兩旁拜見。霎時像國中之日，恨不得將皇位讓出。而今卻有人用強橫手段拉我到此，今人和古人究竟孰高孰低，諒你我心中有數。”
“你這賤嘴的丫頭！”以武君的涵養都不禁要把髒話罵出口，當場震怒，“難道你墨家一個巨子比青鏊國皇帝還大嗎？”
碧吟霜立即還口，“當然，難道你區區一個青鏊皇帝進得了我墨家大門嗎？”她看了一眼座上的皇帝，低聲慢慢語，“特別是這一個，恐怕連跪著進去的資格都沒有。”
武君的眼神難言溫柔，把茶碗狠狠按在茶案上，字字清晰的道，“那你墨家如今又是駐紮在何地，本宮倒要試試能不能站著進去！”
碧吟霜將她打量了兩眼，似以品頭論足的語氣說，“你嗎？墨家早已經不收女弟子，你沒有機會了。何況本門駐紮之處是門派機密，就算是你一心要叫我師姐，我也不能相告。”
武君登時眼前一亮，想要借機除去這個乖張的丫頭，“侍衛，給本宮拿下這冒充墨家弟子的女人。這丫頭什麽都不知道，還敢謊稱自己是墨家人，那本宮就插個手，把這冒牌貨料理了。”
兩旁婢女中的數個先天境高手既做宮女又當護衛，得到命令後迅速來抓碧吟霜。卻見她左足一點，躍起丈餘，落地時已在皇後娘娘身邊。一群人霎時亂了陣腳，各憑本事衝到龍位上，卻哪裏還有碧吟霜的身影。
“唔，什麽茶這麽難喝，簡直是給狗吃的。”這道聲音響起時，碧吟霜悠哉悠哉的走到一根金柱下，對著雕壁上的一張龍嘴把茶水倒了進去。原來她靠近皇後隻是拿了一碗她手邊的茶，順便嚐一口後，判斷出其中摻雜的藥物成分，是為夢魘碎渣。
夢魘碎渣由凋謝的夢魘婆羅花熬製而成，從茶碗裏的夢魘碎渣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武君手裏並無完整的夢魘婆羅花，不然她不會病急亂投醫。因為長期服用夢魘碎渣雖然可以抑製人體內的有毒細胞再生，但血液會漸漸變為黑色，直至透過皮膚都能看出來，如今武君脖子上的那塊表皮已經有一條條黑色的血絲顯現。她這是一毒未愈，又起病灶啊！
雖然碧吟霜不知道前世武君是怎麽抑製毒發的，但從後來跟神醫百濟世的接觸中也有懷疑她是服用了夢魘婆羅花強行讓自己昏睡三年，那三年在青鏊國當政的應該隻是她的一個替身。可照現在的情形看，似乎夢靨婆羅花並沒有如期出現。
所以嘛，性情沒有如前世一樣泰然自若也是可以理解的。隻聽武君被壓在一片宮女底下怒不可遏的喊，“趙總管，給我將那個丫頭拿下，撕成碎片！”
“哎，都別動哦。”碧吟霜不待趙得安朝自己出手，將嗓音提高，“我墨家機關通天徹地，誰要是敢碰我一下，我敢保證出不了幾日，您皇宮裏的宮殿就要坍個幾座。”
“趙總管，別管她說什麽。這丫頭年紀不大，口氣不小，本宮倒要看看她化為屍骨以後是否還對自己這麽有信心。”
碧吟霜透過人群對武君娘娘道，“皇後娘娘您誤會了，我不是對我自己有信心，是對我的師兄們很有信心。”
趙得安本就不直接聽命於皇後，頓時有所猶豫。
武君又說，“這個丫頭當我不知道情由嗎，你落入牢籠半個月時間都沒人相救，你的師兄根本就不在鹹安城。”
“哦，原來盯得這麽緊。”碧吟霜將茶碗隨地一扔，雙掌相合道，“皇後娘娘如此關心我師兄們的行蹤，莫不成是看上其中哪一個了？這件事，皇上能同意嗎？”
龍位上的皇帝由於心情緊張，一聽到有人點他的名，下意識回應，“什麽？朕同意！”
“答得好。”碧吟霜笑顏如花，難得對這位假皇上恭維道，“小女子素聞天策皇帝不棄糟糠，是為夫君典範，如今一見，陛下還有一個好處是心胸寬廣，家有紅杏出牆都未必吭聲，怪不得能在這個位置坐這麽久了。小女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幾句話句句戳中武君心窩，什麽夫君典範，真正的天策聖君在位時，便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武君速速向座位旁瞪去一眼，罵道，“窩囊廢，本宮沒讓你說話，你湊什麽熱鬧！趙總管，這女子言語辱及皇帝聲譽，你竟然還幹站著，真要本宮親自出手？”她話音未盡，手裏做出一個殺的手勢，然後屏風後麵就有一道勁捷的人影竄出。
碧吟霜眼前現過一抹刀光，這人手中詭異的長刀已向她頭顱割來。然而她依舊麵不改色，甚至在這短暫的一瞬閉下了雙眼，之後臉上唰得一聲被鮮血濺到。
那個人影的裝束跟武魁一樣，直立的身軀慢悠悠跪地，頸口豁開一條平整的血口，肆意噴灑著殷紅的色彩。
武君被驚得從後位上站起，聲音從來沒有這般顫栗過，“你……你竟敢當庭殺人！”這份沉痛的表情，猙獰的麵貌，將她脖間的黑色血管顯示得更為可怖。
夢魘婆羅花：乃是一種毒花，但因為其特殊的第二種效果，很多人會拿來救急時使用。第一種效果是毒效，一旦服用此花，人即會陷入沉睡，三年內不得蘇醒。第二種效果，即是在這三年內，人的生理機能不會產生任何變化，不管體內是中毒也好，即將分娩也好，甚至是隻剩最後一口氣，全都要等三年後蘇醒那時才會發生下一步的轉變。可是此花極難培養，需要消耗大量的元力，一旦元力供給不足就會凋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