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離奇父女
案前三炷香，不論敵友親仇，倒頭先三拜。
玄慕青一生無子，卻有一個長相秀氣的青年跪在她靈位前沒日沒夜的哭娘，倒不知他有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後娘”。不過肯定的，他因為這層機遇，即將被從分家調入主家，雖然依舊無權無勢，但就算再被下放到分家，地位也能水漲船高。玄空山前任掌門的幹兒子，這名堂說出去也是有頭有臉的。
碧吟霜和獨孤夢各自在“師父”的靈堂前拜了三拜，隨後家屬答禮。
那個年輕人抽抽搭搭的躬身道，“家母不幸早逝，多謝兩位前來吊唁。還望告之身份，也好來日答謝。”
居然敢冠之曰“早逝”，那可真是“早”得恐怖，要知玄慕青死亡時已年近九十，一般人過了這許多歲月都可能投第二次胎了。
獨孤夢唯怕失了禮數，傻笑了一下，湊到碧吟霜耳邊道，“姐姐，這人我不認識啊。師父什麽時候生的兒子？”
碧吟霜準確的道，“師父並無子嗣，這個應該是臨時拿來湊數的，不用太當真，見過就好。我們進內宅吧，剛才我叫人去通報了，玄家三家主應該很快就出來。”
在鹹安城玄家主事的是玄氏老三玄積辰，輩分是玄慕青的叔父，雖過百歲，也耳聰目明。沒等家丁入內堂相請，就已經站到了碧吟霜身後，他正襟束手道，“失禮失禮，是老夫安排不周，讓你們見了這麽個愣頭。”
獨孤夢轉頭，可認識這位老人，當即迎上去，“是三爺爺啊，您還記得夢兒吧？”
玄積辰連聲道，“記得記得，你可是青兒唯一認可的入室弟子，照理說這子女的位置理當由你來坐才對。可惜你還是鹹安城中無人不曉的獨孤大小姐，這份苦差又如何敢勞駕你。”
獨孤夢苦笑著搖了搖頭，“夢兒實在該死，直至今日才來拜祭。不過我也才下了玄空山，總覺得師父是跟我一起來的。”
聽得這話，玄積辰也動了心思，似真打算讓獨孤夢替了那個分家來的年輕人，扮演幾天孝女。
碧吟霜卻明智的勸他打消這個念頭，啟聲道，“玄老安排的是，如今這樣並無不妥。”
玄積辰望著這個氣質絕佳的少女，眉頭聚了聚，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氣勢對這女子絲毫無礙，便是說，這少女是見過真正的大世麵的。他容色微動，“敢問閣下是？”
獨孤夢這才介紹道，“玄三爺爺，她是我師姐，也是師父的徒弟，因為常年在閉關修煉，所以您沒見過。”
“常年閉關嗎？”玄積辰由衷的不信，但那道懷疑的眼光迅速隱匿，旋即邀請說，“兩位遠道而來，定是沒用午膳吧，請先去後堂用些酒水。容老夫稍後再來招待。”
“是，玄三爺爺您忙您的吧，不用理會我們。夢兒在此先謝過了。”
按常理兩人還要贈上禮金，記名備案，但她獨孤夢當然是沒帶禮金的，別說今日荷包空空，自是有錢也不願拿出來，她的錢隻會送到有需要的人手中。碧吟霜倒是給了一個白包，包裏卻隻有一文錢，且等人家拆開來後再做打算唄。
敞亮的大堂內，倒有一絲喜慶的氣息。
玄慕青身為玄空山掌門，乃當世名望最高的幾人之一，暴薨而去，誰敢張燈結彩？可她的離世對玄家小輩來說實實在在是一個喜訊，沒了這位在上麵壓著，他們終於不用抱著四書五經埋頭啃書本了，這些玄家的兒孫徹底迎來了習武的自由。然而對於已經過了開竅之齡的大多數兒童來說卻已是晚了，他們這一生多半是要文不成武不就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碧吟霜關心的，隻要這些男男女女體內還流著玄氏元血，她便無虞。
廳中僅擺著五六張桌子，基本上每桌隻招待三兩個客人，多數前來祭拜的人都不會受到挽留，留這裏吃飯的不是武林中各大勢力遣來的代表就是在青鏊國極具權勢的人。今天尚且不是玄慕青的四十九日祭正日，所以這些人如她們一樣，都是路過而已。當然，不具備一定身份，是沒有資格在玄慕青的祭壇前路過的。
到了晌午日正，玄家人不敢讓客人久等，一盤盤菜肴端了上來。顯是他們被玄慕青壓製得久了，家中大多數人的脾氣都極致內斂，麵對這幾桌賓客，有些夾著尾巴做人的意思。
碧吟霜和獨孤夢的這一桌又被安排了兩個人進來，是一男一女，男的年長，大概五十歲出頭，女的那個倒與她們年齡相若。碧吟霜很輕易的就看到她衣服上有玄山派的水樣紋飾，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麽會將他們安排到同一桌了。
那邊剛坐下，女子的神情忽變，蔚為恭敬的似要起身叫人。
獨孤夢向她投去一道善意的眼神，以手勢示意她坐下來，然後閉上眼睛，不出兩個呼吸即以完美無缺的笑容對人說，“是柔然國的李久鬱李師姐吧，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大家都是來吊唁的，就不需多理，我和姐姐呀蹭完這頓飯就走。”
李久鬱多看了兩眼碧吟霜，有點不敢相信，對獨孤夢道了一聲“夢師妹好”，就沒別的寒暄。
與她一同落座的中年男子問到，“認識？”
“是，同門師姐妹。”
男子臉上浮現一抹難得的笑容，舉杯道，“這麽巧，相逢就是有緣，我先幹為敬。還望兩位師姐妹以後對小女多多照顧。”
“小女？”獨孤夢暗中重複這個稱謂，想起李久鬱拜入玄空山前身份是柔然國的公主，遂問起，“那麽大叔你就是柔然國的阿那汗王嗎？”
男子掩臉道，“慚愧！如今已經沒有阿那汗王了，柔然也四分五裂，國將不國。”
李久鬱對她二人稍做解釋，隨後攔下了阿那汗王繼續飲酒的勢頭，“爹，你少喝點。”
柔然可是古國啦！碧吟霜暗歎：命運玄奇，今日將這兩父女送到我的眼前，若不做點什麽，也對不起我回頭走這一趟。
如今大陸上的局勢，東西分明。青鏊國占了整個東洲的一半，而在西突，另外一個勢力曾經占據西突全境，那就是柔然，不過是一千年前的曾經。今時今日的柔然確如頹喪的阿那汗王所雲，即將支撐不住了。
該是在一年前，突厥的左路可汗吐穀渾要求阿那汗將公主下嫁，阿那汗怒而拒絕，並羞辱突厥本為柔然的“鍛奴”，地位底下，國中沒有一人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吐穀渾大怒，於返回途中派出使者向西突的另一大國碧榮國求婚，隨後兩家合兵，大破柔然軍。阿那汗王受柔然眾部落首領譴責，被迫退位。
然而接替他的柔然國主卻將江山敗得更快。到了明年五月，這個顯赫一時的帝國就將退出曆史舞台。
碧吟霜隻瞅了阿那汗王一眼，瞬間就判定到，毫無價值。反倒對李久鬱報以期待，聽說整個突厥有數萬男兒傾心於她，不乏一些手握兵權的王公貴族。
而在碧吟霜的記憶裏，以後二十年內西突都是在一片混亂中度過，這些流著原始野蠻血液的王公貴族推倒了西突最後一個正統王室，過上了今天你做皇，明天我稱王的日子。所以這丫頭極有利用價值，並非說誰睡過她誰就算正統，而是拿這一身胴體到突厥王的王帳裏做等價交換都能換出一塊地盤來。
“那麽兩位今後欲往何處？”不用碧吟霜開口，獨孤夢已經在幫她套口風。
阿那汗又喝一口酒，輕敘，“原本打算到玄空山借一點人馬，回西突卷土重來。但聽聞玄山掌門急逝，新任掌門又是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這裏麵變數極大，所以，就不考慮了。”
“爹你別亂說話，我們掌門自是人中龍鳳，一般肉眼凡胎哪裏能看得透。”李久鬱搖了搖父親的胳膊，對碧吟霜抱以十萬分歉意，“爹您也別圖謀複國了，我們已經什麽都沒有，便是再神通廣大的巫神薩滿也幫不了我們。”
碧吟霜衝他們微笑道，“你爹說的對呢，有誌者事竟成，不要妄自菲薄。至於玄空山上那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嘛，確實借不出人手叫你們到西突馳騁，她不過一個擺設，何必去提。我們自己吃好喝好就是，來，我為您斟酒。”
李久鬱焦急的喊，“爹，快把酒杯收回來。”
“不妨事，”碧吟霜一隻手抬起，一隻手傾倒酒壺，酒水順著壺口流下，倒進阿那汗的杯子裏。話音伴著流水聲，悅耳舒心，“你爹快人快語，我很是喜歡。”
李久鬱雙手在胸前做十字交叉，頷首道，“多謝掌門。”後兩個字她隻是放在心裏，在沒有得到允可前，她知道這稱呼不能亂叫。
阿那汗喝得有些醉了，卻不是看不懂某些異樣，想不通女兒為何說話如此謹慎，唯有可能眼前的兩個人在玄山派中的地位比她高很多。又在心裏否定，女兒可是武英殿主玄慕冰的親收弟子，諒別人地位高的也不會高到哪裏去。想必是因為此處是玄家，女兒恐防隔牆有耳才會言語拘謹。
他自斟自飲，酒杯就沒停下。
李久鬱靠近獨孤夢坐一點，眼神裏都是水靈靈的光芒，實在惹人憐惜。
獨孤夢見她似有言語要訴，遂暗中將絕音石捏在掌心，另一隻手又搭在李久鬱的手背上，唇形不動，滴水不漏的道，“有什麽話就說吧。現在外人聽不到我們交談，你爹也聽不到。”
腹語術說來淺顯，學的人卻不多，因要花費不少心思，但是趕巧，武英殿的弟子全在玄慕冰勒令下學過。李久鬱自也不能例外，於是不動聲色的接話說，“剛才我爹的無禮之言，請掌門和夢師妹不要見怪。”
碧吟霜並不搭話，獨孤夢替她答，“這就沒什麽要緊了，姐姐這個人絕不會將這點事放在心上的，她說對你爹的個性很喜歡，那就是真的了。”
李久鬱又千恩萬謝一番，她可親眼見過邪月羅刹上玄空山挑戰的那次，知道碧吟霜不是虛有其表。
碧吟霜倒覺得對方這些禮數盡可免去，身為一國公主不該如此謙卑。從這一點也可看出柔然之所以會亡於突厥並非偶然，因為在曆史上，禮儀之邦通常都是毀於野蠻之邦。
碧吟霜看到李久鬱眸中泛藍，阿那汗王也是如此，而不管是突厥人還是大多數東洲人，眼孔俱為黑色，在大陸上眼眸為藍色的大概隻剩下柔然人了。這個種族蔚藍的瞳孔中多少還是藏著些秘密的。
李久鬱的禮數再多也總有一刻要切中要害，在獨孤夢的再三詢問下，她終於放下戒備，滿臉為難的道，“還請夢師妹幫一個忙，引薦我見一個人。”
“廢話已經廢了半個多時辰，你爹都上第五次茅房了！”碧吟霜在旁催促道，“不要再吞吞吐吐，真的有所求的話，把話一次說完。”
每次碧吟霜的臉色一有變動，李久鬱都會嚇個半死，幸好有獨孤夢在這兒循循善誘，不然真是打死她也不會道出這個請求，“其實我爹這次來，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我身上，他要我……要我想盡一切辦法，當上青鏊國的皇妃。”
“當青鏊皇妃？”
碧吟霜和獨孤夢聽到阿那汗王的這個決策後都不禁傻眼，這決策已經不能說是冒險了，有十成十的可能是血本無歸。
天下四大洲：所謂四大洲就是同屬於一塊大陸的四塊不同區域，分別為東洲、西突、南域、北漠。四大洲各有不同的文化，地貌差異和四季的變化也極為不同，所以除了各洲的本土勢力，洲與洲之間並不會發生大的爭鬥，曆史上也從未有過被外洲來敵統治這樣的先例。如今東洲除了青鏊之外，有大大小小幾百個國度；西突則有左突厥和右突厥，中心位置是以碧榮國占地麵積最大；南域多島嶼，有些數島聯一國，有些一座島中有數國；唯有北漠實際上以妖皇天為主導勢力，政令比較統一，然而北漠多荒地，極其不適合普通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