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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八匠議事

  這是地上的一隻螞蟻,粗略一看是體型稍大的蟻王獸,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其腹部底下有兩條履帶,四條前足和壯碩的後肢卻僅是用來探路和支撐身體的。它顎上有一對巨鐮,兩排鋸齒深藏其內,相對於它渺小的身體而言顯得過於巨大。


  那巨鐮夾住一截比手臂還粗的木頭,左右開工之下,竟是將其鋸為兩段。木塊落地,鋸齒卻尤不停息,由兩麵兩條腿部夾住另一截木頭,繼續著快而準的切割。


  不過須臾,一張太師椅就被這隻由機關構鑄成的蟻王獸拆了個幹淨。


  木屑紛飛,四周整整齊齊站了兩列圍觀人群。其中一個白麵髯須的莽漢捋捋胡子道,“城主,蟻型獸似乎沒有問題嘛。星羅國的人,大驚小瓜,使用不當弄壞了一台兩台,就說我們的貨不對板。”


  “你不要光看表麵。”一個堅定地聲音響起,那人安坐正位,拍拍手道,“來人,將我準備的東西拿上來。”


  屋子下首的一位奴仆隨即轉出門去,命令四個人抬上一口大箱子。箱子蓋一打開,整個木箱往地上一叩,倒出一塊結結實實的冰塊。


  髯須莽漢見之則笑,“哇,城主你真是想得周到,這地方確實熱了點,降降溫,該降降溫。”


  “劉大匠常年呆在雷火之地,還怕熱嗎?”正位的人朝他翻了翻白眼,便是站起身來打趣,“真要是熱的話,怎不把胡子先剃掉?”


  莽漢把胡子拉長,苦著臉道,“城主說這話就不地道了,我的名字叫‘劉一撮’,那要是把胡子剃了,可不就叫留不下了嘛。”


  “哈哈哈……”


  屋內的兩排人都笑做一團。


  “混蛋劉一撮,就你歪理多。”魯城主趁他不備,輕敏的從他下巴上攆了一根胡須下來。劉一撮心中吃痛,卻不吱聲。


  “好了,咱們先看看正事。”魯城主一邊將手上的胡須放在冰上,一邊說到,“這地上是一塊普通的冰,而我手裏是一根普通的胡須。對蟻型獸來說,分割開隨便哪一樣應該都不成問題,我們來看看事實是不是如此吧。傑兒,你來啟動。”


  站在右首第二個位置的一個少年隨即點頭領命,他嫻熟的將蟻型獸的腹部機關開啟,將指尖的一點真氣輸入到裏麵。


  這隻不到人拳頭大小的機關獸一脫離他的掌控就開始分割冰塊,就像一隻在啃食的螞蟻。


  “嗯?纏住了!”蟻型獸將冰塊鋸開,但一遇到那根胡須卻行動得異常困難。劉一撮從站立的地方湊近來看,隻見自己那條胡須纏在了機關的縫隙裏,又過一會兒,見那奮力破冰的蟻型獸居然自己把自己一分為二了,他登時咂嘴,“呀呀,呀呀呀!頭……頭掉了。”


  剛剛開了機關的少年如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腳一軟,竟是忍不住的坐到了地上。


  在場的兩排人,麵色也變得極不好看。魯城主腳步一踏,將這台蟻型獸踩了個粉碎,冷冷道,“是怎麽回事,我需要一個解釋。”


  那少年兩眼呆呆的看著一堆被踩碎的零件,很快鎮定下來,分析道,“稟城主,據我初步判斷,蟻型獸的主軸部分選材有誤,耐熱不耐寒,一到氣候寒冷的青鏊國北部就會變得相對脆弱。對於頭發絲這一類的東西也缺少應有的預判。”


  “相對脆弱?”魯城主皮笑肉不笑的反問,“那麽你倒是說說,如果銷往更為寒冷的漠北各國,它是不是脆弱得一捏就碎?還好這東西沒賣出太多,要不然我魯家的金字招牌就會被你一次砸個幹淨。”


  這少年正是分管兵器質量檢測的八大匠之一,兼匠魯士傑。他起身抱臂,“屬下該死,檢測功夫不到位,沒有選定好合適的材料就投入量產,使蟻型獸在穩定性不足的情況下提前麵世。此次所造成的損失,由我兼匠部全權負責。”


  “你付得起這個責嗎?你的四年任期已滿,本次甄選大典的最終決戰就不必參加了,主動退下來吧。”


  “爹。”少年一時急切,喊了家中的稱呼,馬上改口道,“城主,這隻是一時失誤。初檢之時並沒有這種錯漏,豈知後來……我是遭奸人陷害的呀!”


  “你明知道八大匠更迭在即,多少人盯著你這個位置,還不知輕重的被人鑽了空子,我還留你何用。”


  “我……屬下明白了。”魯士傑咬咬牙,吐出一口氣,解下腰間的一塊“兼”字牌遞上,不卑不亢的道,“還望城主能網開一麵,繼續留用我的兼匠部第一隊,他們都是受我拖累,罪不責眾。”


  魯城主狠狠瞪他一眼,像是怒其不爭,有極大的怒火要爆發出來。在他左邊一個麵容和煦的中年男子出列勸解道,“請城主息怒。士傑他既然知錯肯改,善莫大焉,屬下覺得城主的責罰未免過重了,兼匠這幾年的工作還是很少有疏漏的,值得法外施恩。”


  “說我量刑過重,嗯?”魯城主眼中精光爆閃,腳步緩緩邁開,從兩排人員身邊走了一趟來回。


  走回到劉一撮身邊時,見劉一撮伸了伸脖子,愣愣的打破屋中平靜,“呐,你不要這樣看我,我沒有意見的啊。其實我倒覺得,能不換最好一個都別換,畢竟我手下的兄弟才剛剛和這些人鍛煉出一點默契。傑小哥嘛,人還是不錯的。”


  魯城主“呸”他一口,“我有問你意見嗎?你一個衛匠,要跟兼匠部的人有什麽默契,簡直可笑。”


  劉一撮往後退一步,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緊緊捏住自己的胡子道,“這麽多年,喝酒也喝出一些感情來嘛。”


  “再吵把你也換了!”


  劉一撮像是逮到機會般,幹脆的拱手,“稟城主,我非常榮幸。”


  魯城主立馬換一個處理方式道,“直接把你換出魯城!”


  劉一撮的臉部一抽搐,低頭道,“稟城主,我剛剛什麽也沒說。”他在以往的甄選大典中其實本就沒有應征過衛匠之職,無奈武功過高,這才不得不趕鴨子上架。然而他對機關技藝有著特殊愛好,離開魯城那是死也不願的。


  魯城主自然也是說說而已,略過他而去,高大威嚴的身形站到魯士麵前。將兼匠牌接過後,語重心長的道,“念在你知錯較快,眾人也都沒有意見,就準了你的請求,兼匠部的人可以一個都不罰。但有一點,魯家正值用人之際,你不許給我撂挑子,你從這裏出去以後就重新參加百夫長大選吧。”


  魯士傑眼見手中的兼匠牌被收回,心情倍顯失落,聽完後麵那句話,回不過味的傻眼道,“百夫長?可我隻有一個人呀。”


  通常魯城百姓在競選百夫長之前都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手下必有一撥自己的人馬,或搬、或造、或兼、或衛,總之光杆司令是沒有任何勝出的可能的。然而魯士傑上次帶來的人馬就是現在的兼匠部第一大隊,如果一個人都不帶走,他就要比誰都一窮二白了。


  魯城主卻一點都不留情麵的道,“剛剛是你說讓他們留用的。你隨便去外麵張貼一張告示,就能召到不少人了。”


  “這也太……”草率了吧!

  魯城的人,個個都懂機關技藝,但也正是因為誰都懂,要在幾千幾萬人中出線才需要精益求精,這其中,各司其職的人手,還有成員間的配合能力都不可或缺。出外隨便找一群烏合之眾,那就好比鹹魚落進茅坑裏,不知是淹死還是臭死,總之還沒開始就已經陣亡。


  魯城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衝口而出道,“不要囉嗦,今天日落之前你要是趕不上報名,就再也別想出現在這裏!”


  不是還有下一屆的嗎?魯士傑心中雖苦,但父命不敢違,他想:從頭再來也比領個長老的閑職從此遠離雷火之地的好。


  於是微一頷首,“屬下謹遵城主命令。四年以後,定當重回議事廳,將功補過。”


  魯城主故作不屑的笑,“哼,你能先贏得一個百夫長的職位再說吧。”


  魯士傑向兩邊或青衣或灰衣的人員一一拱手,滿臉不願的退出大廳,腳步一落到廳外的泥土,鞋底都開始冒煙,大廳內外的溫度還是有著極大差距的。


  他落寞的背影激起裏麵的人一陣歎息聲。


  劉一撮靈機一動,朝外喊,“傑小哥慢點走啊!要不你把我收了吧,我精通打鐵,開礦,造模,有時候還能靈光一現,構思出一個巧妙的機關來。”


  他下首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清了清耳朵眼,揶揄道,“聽起來怎麽什麽都是半吊子啊。”


  “半調子也比你個成天畫圖紙的強!”劉一撮擼起袖子道,“來來,咱倆打一場,誰打輸了誰去給傑小哥找人手。”


  那“書生”擺擺手道,“好了劉兄,你就不要再湊熱鬧,相信城主自有安排。”


  魯城主卻徑直冒出一句,“沒有安排,一切靠他自己。”


  “這……”書生也是始料不及,朝右首第一的中年男子使了使眼色。


  那男子卻微一搖頭,正經八百的的開口說到,“城主,士傑天資出眾,就機關一方麵,可以一眼看出其中的疏漏所在,已屬難能可貴。他如今正準備大展拳腳,您這突然令他從八大匠的位置跌到連一個百夫長都不如,對於他的信心可是極大的打擊。”


  魯城主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一抬手道,“八弟你不用再勸。任何人在某個高位上坐久了都會產生懈怠心理,更何況兼匠的位置不容許半點疏忽。傑兒天分雖高,心性卻盲目樂觀,四年前雀屏中選實屬僥幸,他還需要經過一段打磨。”


  眾人均是皺眉,其實魯士傑是這裏好多人的得意門生,他一遭從兼匠的位置跌下,對這些人來說也並不好受。而且四年前魯士傑升任兼匠,他們也或多或少在後麵施加了一把助力,事不可一而再,故沒有敢上前勸說的。


  更何況方才說話的乃是城主魯通達的親弟弟魯淑儀,魯家近百年來最有才華的機關大師,做過三屆畫匠,兩屆木匠,一屆鐵匠,如今身份是八大匠之首的木匠,實管兵器拚合以及組裝的最後階段。要是連他的話都不靈,那別人再勸都沒有用了。


  魯淑儀心中嘀咕:一群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老頑固啊,寵個徒弟比人家寵兒子還緊,能不跟你們急嗎?這下可好,提上來了也給你們壓下去,事情變成揠苗助長,這又是何苦來哉?

  他從人群中出列,做最後努力道,“城主所言,句句合情合理,但現在也要因時因事而議。咱們魯城的人也不簡單,士傑這麽孤家寡人的出去,極有可能一榜不中,那便再要等四年以後的下一屆,恐怕這個打磨的時間會過於長久。”


  魯城主麵露沉吟之色,但看到兩排八大匠和長老中一道道希冀的目光,馬上麵色一改,下定決心道,“他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那就證明四年前真是走的狗屎運,等多久都不可惜。”


  得兒!魯淑儀手心拍手背,深深一鞠躬道,“城主的良苦用心,希望他可以明白。”他說這個“他”的時候,目光卻是瞥向兩旁的眾人。


  但要叫這群常年醉心於機關創造卻忽略人情世故的家夥明白人家的“父子之情”,好像比趕母豬上樹還難啊。不對,也許他們會直接在母豬身下裝四個長倒鉤的輪子來解決這個問題,但調和人情的難題又要由誰來解決呢?


  “八弟,事情就這麽說定了。”魯城主拍板後,誌得意滿的道,“此次連同退休的安老在內,直接空出了兩個八大匠的位置,這兩項沒有決賽,所以選人的時候你要格外慎重。”


  魯淑儀尚未退下,站在路中央說到,“屬下會在已有的百夫長中擇優錄取。”他口上雖如此說,心中卻想:擇的也不能是太優的人才啊,要是四年後不能把兼匠的位置騰還給魯士傑,這麻煩可就越壘大嘍。


  眾人又再商談兩句,蟻型機關獸的事情徹底敲定後,輪到劉一撮陳述衛匠部的事宜。他出列後態度與之前判若兩人,挺直腰板道,“稟城主,經屬下暗中查訪,目前我魯城治下的五百名百夫長中,已知就有六十九人身份成疑,若再加上幾個漏網之魚,初步估計有八十人是火雷寨安插進來的眼線。”


  聽到這個數字,眾人皆自正色。火雷寨和魯城同處火雷山一地,近年來因為資源和利益多有摩擦,想不到這幫人並入九幫十寨之後變本加厲的把爪牙直接伸進魯城立根之本的雷火空間來了。


  “八十對五百人,這個數目可不得了,要是一不小心跳幾個八大匠上來,這魯城城主可得換人坐了呀。”魯城主自嘲一句,轉首又是對魯淑儀道,“八弟,你想個辦法在這次甄選大會中調換一下比試順序,將那已知的六十九人淘汰出去就好。”


  魯淑儀木訥的點頭,心中卻在哭泣:天呢,這什麽大哥啊,甩鍋甩得這麽快,說想個辦法就想個辦法啊,天可憐見,好木匠也不能這麽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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