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碧吟霜早年跟黑道人士打過不少交道,本就知曉他們“夠坦白,夠不講理”。是以,沒有露出詫異表情,目不斜視的回答道,“貴弟英挺又不失風趣,還忒有說笑之能。不過再有想法也是跟我無關,妾已經嫁人了,丈夫是魯城大公子魯修崖,如此而已。”


  金雲傲耳根一動,立馬不再安撫聶無憂,轉過身道,“那很簡單嘛!把魯通達的熊兒子殺了不就能改嫁了。二哥,兄弟要定她,這事你可得幫我啊。”


  聶無憂當即“哼”個一聲,丟掉馬鞭,氣不打一處來。


  而這時候遠處又走來一撥人,正是劉一撮帶著宋獨異在到處溜達。劉一撮一眼認出聶無憂,知道又是留在火雷寨區域的那個入口惹禍,肅容上前說到,“這不是聶大寨主的千金來了嘛,失迎失迎。聶小姐是來參觀甄選大會的吧,裏麵坐吧。”


  好在劉一撮對她身旁的兩名男子並不熟悉,不然此時可要大汗淋漓了。碧吟霜也不做提醒,隻第一時間關注到宋獨異身後的影子,而那家夥也自以為沒人看見的在微聲嘀咕,“來誰不好,怎麽還來了這個大小姐。”


  碧吟霜不管他們,忍著心中的惡心,一把牽住金雲傲的手道,“金爺可是第一次來我魯城,就由小女子帶你去觀摩觀摩吧。”


  金雲傲三魂跑了六魄,哪有不允的道理。


  旁邊的無數雙眼睛覺出事情有些不在預料。唯有碧吟霜覺得,一切都在掌握,好戲剛剛開始。


  九幫十寨這些幫主寨主加起來,估計有七八個天尊。如今到火雷穀中的可就有四個了,看來聶世平這次真心動了大手筆,對萬年雷火木是誌在必得。


  但縱使這樣也沒用,碧吟霜已經看到這群人中的致命弱點。金雲傲好色、雷衡自以為隱蔽,而據說聶世平寵愛聶無憂這個女兒寵到了無法無天地步,這一軟肋現在自行送上門來,可不就是讓她捏的嗎?

  九幫十寨此次行動,或許會因為多來了這麽一個人而變得十分不順遂。


  落日的餘暉,將天邊映影得多彩而絢麗,無人的山道上,瀟灑而挺秀的騎士,也被這秋日的晚霞,映影得更瀟灑而挺秀了。


  沒有炊煙,因為這裏並沒有依著山麓而結廬的人家,大地是寂靜的,甚至還有些沉重的意味。


  “今天該會有月亮吧——”馬上的騎士落寞地揮動著馬鞭,喃喃地低語著,英俊的麵龐,因著太多的風塵之色,而使人看起來有一種蕭索的感覺,薄薄的嘴唇,緊閉成一道兩端下彎的弧線,嘴角上帶著的是一些嘲弄和一些厭倦。


  也許是他對世界上美麗的和醜惡的事都看得太多了吧。


  於是他微眯著眼,任憑跨下的馬在這無人的山道上緩緩踱著步子,馬蹄敲著山路上的石子所發出的聲音,混合了他腰邊的長劍敲在馬鞍上的聲音,形成了一種雖不悅耳,但有節奏的音樂。


  遠處,一群秋鴉飛起——


  他微微抬起眼皮,眉毛微皺了一皺,然後仍然合起眼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似乎是發現了什麽,隻是他對他自己所想起的或是發現的事,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而已。


  暮色越來越重,入山也越來越深——


  夜已經來了,大地上一片黑暗,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這個秋天的晚上居然沒有月亮。


  山道越發陡斜。狹小、彎曲而陡斜的山道,並沒有使這一人一馬露出絲毫遲滯,他們仍然是依著不變的速度行走著。


  漸漸,深山裏開始有了各種聲音,秋蟲的夜鳴,獐兔的奔跑,歸鴉的飛翔——


  突地,在這許多種聲音之中,有另一種奇異的聲音發出,那是像蜂群飛起時所發出的聲音,但是所帶起的風聲,卻又遠比蜂群大。


  馬上的騎士微眯著的眼睛也突地張開,像是兩道電光,在黑夜深山的叢林裏打了一個圈子,嘴角一揚,重重地發出一聲冷笑。


  也許他這聲冷笑並沒有意味著什麽,但是他麵上的神色,卻使人有一種凜然的感覺,隻是深山寂寂,又有誰看得見他麵上的神色——


  冷笑聲方自山林間消逝,焦雷似的一聲暴喝,卻又自山林間發出,聲音低沉而重濁,聽起來像是根沉重的鼓槌,敲在你的心裏。


  馬上的騎士麵色微變,雙目微一顧盼。


  驀地百十件暗器,挾著勁蕩的風聲,從山林的四周擊向馬上的騎士。


  暗器來得那麽快,在喝聲將住的那一刹那,已經快擊在馬上的騎士身上,看起來,那幾乎是無法躲避的,因為那是這樣地突如其來,這樣地猝不及防,似乎沒有任何人的能力能避開這些暗器。


  這一刹那,可以說是決定武林今後數十年命運的——個重大的關鍵,因為這馬上騎士的生死存亡,斷然地可以影響到武林的命運。


  在這嚴重的關頭,馬上的騎士可顯示出了他超凡入聖的武功。


  他仍然穩如山巔般地坐在馬上,臉上仍然是帶著那種淡淡的嘲弄和厭倦的神色,雙臂看似緩慢地掄起,奇怪的是那些挾著無比強勁風聲,以無比速度擊向他身上的暗器,像是突然受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的吸引,在中途突然改變了方向,而投向他雙臂所掄起的半圓之內。


  於是,恍眼之間,飛蝗般的百十件暗器,突然又消聲滅跡了,在那匹馬身的兩側,零亂地散布著一些殘斷的鏢箭。


  他這種驚人的手法,的確是不可思議的,但是他自己,仍然是漠然的。


  緩緩地,他勒住了馬韁,眼光懶散地向四周掃視著:“今天又是哪一路的朋友來找我姓仇的晦氣?”他冷笑著,像是對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了,漠然地說:“各位既然有種,也該出來亮亮相呀。”


  語聲方落,小徑旁的山林裏,爆發了一連串洪亮的笑聲。


  七劍三鞭

  隨著這笑聲,山林裏掠出十數條身影,幾乎是同一動作,在這—人一馬的四側,布下一道圈子。


  “怎麽今天隻有這麽幾位——”馬上的騎士嘲弄地說。四周是黑暗的,等到他從黑暗中辨出這自樹林中掠出的身影是誰之後,他語氣中的嘲弄,顯然地減少了,接著說:“噢,想不到,想不到,原來稱雄武林的七劍三鞭,今日全來齊了!”


  “閣下果然好眼力,貧道姓柳,承江湖朋友抬愛,也把我在‘七劍三鞭’裏算上一份。”站在馬首前的瘦長道人,正是川、黔一帶的武林魁首,巴山劍客柳複明。


  他清朗的口聲,在黑夜中傳出老遠,目光一抬,在馬上騎士的麵龐上輕輕一瞥,接著說道:“貧道久仰‘仇先生’的大名,今日得睹,實在是快慰生平,尤其是‘仇先生’方才所施的那一手‘萬流歸宗’,確實已到了傳說中‘攝金吸鐵’的境界。”他幹笑了兩聲,道:“貧道有緣,能會到天下第一奇人——”


  馬上的騎士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道:“不錯,我就是仇獨。”他臉上瞬即恢複了那種漠然的神色:“閣下眼光倒也不錯。”他略一停頓,雙目電也似的張開,瞪在巴山劍客臉上,冷然道:“七劍三鞭都是武林中光明磊落的俠士,今日卻偷偷地躲在深山裏向我放冷箭,可真教我對閣下們這些被武林中視為泰鬥的俠士們失望得很。”


  巴山劍客目光一閃,避開了仇獨的目光,正考慮著該如何回答,他身側另一個更瘦長的黑衣人,肩頭一晃,身形如行雲流水般掠了過來,冷笑著道:“姓仇的,你也是聰明人,該也知道,對付卑鄙的人最好也用卑鄙的手段。”他尖刻地說:“不錯,今天我們用的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可是用這種手段來對付閣下,我姓毛的還覺得太客氣了呢!”


  被當今武林中視為蛇蠍的“仇先生”仇獨,自出道以來,無論黑白兩道,見了他都是敬而遠之,避之惟恐不暇,在這種環境下,他的一身無可比敵的武功,養成了他剛愎自用、率性而為的性格。


  在他的想法中,他所做的事,都是可以用道理來解釋的,可是他卻不知道,他所作所為,不但有許多是違背了天理人情,更有許多犯了武林大忌,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很難找出第二個人會認為他是正直的,隻是他自己並不知道這點而已。


  這就是人類潛在的卑劣性格,對別人的過失,遠比對自己看得清楚。


  許多年來,武林中人不止一次地想除去他,可是他武功太高,每次都令對方铩羽而歸。


  這麽一來,他的性格自然也更狂傲,行事也自然更任性了。


  “仇先生”的惡名,一天天傳得更大、更遠,有些他所做的事,即使他是完全地沒有半點過錯,在這種情況下,也變得是他的錯了。


  這當然是不公平的,但是造成這種傾向的因素,除了他自己,又能怪誰呢?

  於是,分布在中原武林每一省的豪士,全都對他起了無比的仇視,被中原武林尊為泰山北鬥的“七劍三鞭”,也經過許多次籌商,計劃著除去這個武林中的“敗類”。


  巴山劍客柳複明,是川黔一帶的武林人物,他和江南大俠青萍劍宋令公本是至交,於是他便聯合了宋令公,做這件事的倡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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