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重遊故地
有的時候,師飲徒授的事也未嚐不會發生,這天碧吟霜在傳授黃鶯黃鶯武功的時候就忽然想通了一樁困擾她許久的症結。
“人都長著一對眼睛,但能見到的東西就大有不同,就像蚊蟲看到的是它賴以為生的血管,而我們看到的都是皮毛。若不能擺脫故有的視障,跟瞎子也沒什麽兩樣。”
這教誨出自碧吟霜之口,黃鶯卻不服氣的反問,“人能看到的都大同小異,難道我瞧見的跟別人一樣,就不算長著眼睛嗎?”
碧吟霜麵無表情的說,“同樣是用眼睛去瞧,練武者怎能與凡人用一樣的方式。你這十幾年人生,可曾見過冰嗎?”
“那當然是瞧見過的。”黃鶯應聲後,複又確認道,“小姐說的,應該是水結成塊後的冰吧?”
碧吟霜答,“我知道冰水轉化,水冷則成冰,哪還有別的東西可以。”
“原來其它液體不能嗎?恕奴婢見識淺,知道凝水是成冰,不知道凝酒是成何,還以為那也叫冰呢。小姐啊,是不是我們隻為自己能見得到的東西取名字,對那類不常出現出現亦或是難以見到的事物就不甚顧忌,甚至每每視而不見。”
碧吟霜的眼神忽的轉變,黃鶯瞧到這一變化,畏畏縮縮的說,“小姐,奴婢說的不對嗎,那我不多嘴了。”
“對,你說對了。是我眼界狹隘了。”碧吟霜忽的一聲笑,竟從房裏跑了出去。
她原本想從冰與水之間的轉換介入,教導黃鶯玄冰決,現在卻反而因她的說法打開了心門,忽的想通了。在莫家祖宅的密室時,那石壁上留字說當初所有藥水都汽化了,但是實際卻不是消失了,隻是以另一種形式保存了下來,無上天尊閉關多年,不是重新煉製成了藥水,而是在密室之中把那些汽化的藥水全部吸收到了自己體內,如果這世上還有一瓶“破心結靈水”,那麽就是全部在他血管裏。
這具屍體,還得找回來啊!
因為那殘壁與破落城門,是大風堂盤龍穀的城門。
國破家亡的感傷,普天之下沒有人能避免得了。
除了看破紅塵的出家人。。
趙無忌不是出家人。盤龍穀就像他的家,他的國,盤龍穀的兄弟,就像他的親兄弟。
此情此景,他能不感傷?
落日餘暉,照在大旗上麵。無風,大旗敗垂,橙紅的光影投射下,更顯淒清之感。
五月初四,明天節慶的粽子,想不到盤龍穀的兄弟再也吃不到了。
踏入城堡,趙無忌的感傷更加濃烈了。
因為他看到屋前的艾草,已被鮮血染紅。那簷下吊著的粽子,竹葉青青竟然濺滿紅斑。
還有那死者,敞開的胸前猶掛著愛人親手編織的香包,香包上也是血跡斑斑。
趙無忌幾乎忍不住想嘔吐,他忍住嘔吐,卻忍不住心底無窮的感傷。他再不敢觀看麵前的景象,他轉身,掉頭發足狂奔。
他奔跑得很快,直到氣都幾乎喘不過來了才停止下來。
他伸手扶住一棵大樹,喘著氣,嘔吐的感覺再也壓抑不住,咕嚕咕嚕的吐了起來。
然後,他又發足狂奔,奔向夕陽殘照下的地平線。
他停步,看著火紅的夕陽。
好紅好紅的太陽,一如他的滴血的心,一如他冒紅絲的眼眸。
他的感傷已變成悲憤,他想大叫大喊,但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叫出來。
他好恨唐傲。為什麽要騙他?為什麽要騙他說端午才進攻?為什麽他不寫信?
他有一股衝動,想立刻奔回唐家堡,找唐傲算一算這筆血債。
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在一陣激動過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走回盤龍穀,進入一間屋子裏,找到一把鋤頭和鏟子。
他在山丘裏,在月色星光的照射下,一鋤一鋤的將土地鋤開。。
鋤呀鋤,鏟呀鏟,挖呀挖,他的全身已濕透,他的雙手已疲憊得快到抽筋的地步。但他不管,隻是一味的繼續這些動作。
然後,他將一個一個的屍體,通通丟進挖出來的大洞裏,又把泥土一鏟鏟的填回去。
他砍下一棵樹,削出一塊木板,用刀在上而刻下了“大風堂兄弟之墓”
七個字,把木板插在土堆上。
這時天色已逐漸泛白,他對著木板,默然注視了良久。之後,他頭也不回的走進城門,牽出一頭馬,跨上,雙腿用力一夾,馬便狂奔而去。
趙無忌並不想休息,他一心一意隻想盡早趕到“風堡”。
馬可是會累的,趙無忌不得不跟著馬一起休息。馬喝水,他也喝水,馬食草,他啃幹糧。馬兒能跑,他就跨上去趕路。
第二天中午,他滿臉風塵的抵達“風堡”了。
感傷的事又一次發生。
同樣的景象又一次出現在他麵前。他愕坐在馬上,動也不動。
馬兒可不知麵前已發生了又一次的慘劇,隻是一味的甩動頭部,張嘴吐著氣。
趙無忌下馬落地,牽馬緩緩前行。
這時,他的手不經意的碰到了自己放在馬身旁邊的東西。那是他在盤龍穀把弟兄們埋葬後順手放在馬上的東西:鋤與鏟。
想不到無意識的事,現在卻派上了用場。
他現在感到一陣震驚,原來自己趕來,好像是為了要來收屍。
他心中又升起另一個地方的景象。景象完全一樣,隻是地點不一樣。
那是上官堡,上官刃的城堡。
唐傲說要攻打三個據點的任何一個,卻原來是三個都一起進攻。
好厲害的家夥,趙無忌冷靜的思考著,唐傲下一步要做的是什麽?他和自己約定比劍之前,會不會一一的攻打大風堂的其他地方?
他隻是想了一下,人和馬已走進“風堡”的大門。他把馬係好,拿起鋤和鏟,又到了山坡上,又開始挖洞。
他一邊挖,一邊想,下一步是去上官堡,還是回去自己的家裏?
想到家,他內心禁不住升起了一陣悲哀。
他把土埋好,照上次一樣削了塊木板,然後,他走進風堡,走入他熟悉的一個房裏。那是一間酒窖。
他拿出一壇酒,咕嚕咕嚕的猛灌。
喝完了一壇,他又打開一壇。他不停的喝,直到睡意攀上他的眼皮,壓得他再也睜不開眼,他就倒下,呼呼大睡起來。
豐盛的菜,珍藏的酒,愉快的一道晚宴正在唐家貴賓廳舉行。
桌上隻有四個人:唐傲、唐缺、老祖宗和上官刃。
四個人臉上都充滿了笑容,不停的互道祝賀,舉杯而幹。
他們歡樂是有原因的。因為現在是五月初四的晚上,第一隻飛鴿傳書已經報下了盤龍穀被滅的喜訊。
唐傲很仔細的觀察上官刃的笑容。他希望從上官刃的笑容裏,看出他是真的高興,還是虛假的應酬。
可惜他看不出來。所以他一點也不能肯定,到底唐十七是上官刃的同路人,還是在臨死前陷害他。
上官刃雖然不知道唐十七已經被殺,但他卻對自己的演戲天才充滿信心。他相信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會被他的笑容所騙,以為他內心一定非常高興。
其實他的內心正感到無限感傷。
多年的曆練,多年的人際交往,他早已學會麵上是一套,心裏是另一套。
所以當第二隻飛鴿傳回來風堡也被攻陷的消息時,上官刃笑得更高興了。
他好像已經是唐家堡的人,以打倒大風堂為樂事。
他不但笑得很開心,還對唐傲拍起馬屁來。
他說:“唐大公子真是用兵如神,選在端午前夕發動攻擊,大風堂的人怎麽會料得到?我相信上官堡攻陷的消息一定馬上會傳回來。”
唐傲得意的哈哈大笑,道:“上官先生太誇獎了。有一件事我倒是對不起你。”
“哪一件?”
“我不是跟你商量過,要在端午才發動攻擊嗎?”
“這算什麽對不起?唐大公子高瞻遠矚,我是望塵莫及。說不定明天才攻打,損兵折將比今天會多得多。”
“我就是這樣想,才盡早進攻的,很抱歉沒有先跟上官先生商量。”
“你太抬舉我了。這種事,我可要聽你指揮呐!”
二人相視大笑。
唐傲內心感到驕傲無比。他猛然喝了一口酒之後,說道:“等一下上官堡攻陷的消息傳來,上官先生知道我會做一件什麽事嗎?”
“什麽事?”
“我要把上官堡送給你。”
“哦?真的?”
“真的。”
“為什麽?”上官刃有點激動,不是興奮的激動,是生氣的激動,他說:
“我才從那個地方來,你又要我回去那個地方?”。
“上官先生別誤會”唐傲說:“大風堂的上官堡,和唐家的上官堡,地位是隻有過之的。”
上官刃沒有追問,他看著唐傲,等候他把話說完。
“我準備把作戰的最前線放在上官堡,請上官先生去那裏,就是要主持整個重要決戰的決策。”
上官刃笑了,笑得很爽朗。他舉起酒杯,對著唐傲,說:“來,我敬你一杯,老夫投靠唐家堡,等的就是這一天,能夠直接參與消滅大風堂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