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夢魘
翎凰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處於一片漆黑的世界，黑暗中彷彿有一雙眼睛在冷冷地看著她。翎凰心頭一緊，抽出腰間的魔骨鞭，警惕地往前走。腳下那條彎曲的小路似乎沒有盡頭，只是無盡的黑暗，道路的兩旁不斷地傳來詭異的笑聲，聽得讓人心驚。
翎凰停住腳步時，笑聲驟停，一瞬間，彷彿什麼都消失了，只剩下陰寒的風在身後吹拂著。她屏住呼吸，握緊了手中的鞭子，猛然回頭，發現身後什麼也沒有。
察覺到不對勁的她緩緩低頭往腳下看，一個孩童緩緩仰起頭，對著翎凰露出了一個滲人的笑，小孩只剩下枯骨的手正緊緊地抓著她的腳踝。
翎凰一驚，未等喉嚨的尖叫聲發出，握住腳踝的手一用力，隨即將她整個人拽入無底的深淵。黑暗中逐漸浮現出一隻只恐怖的眼睛，冷冷地看著她被無數雙手拖入深淵中。她一咬牙，正欲使用法力，身體四周拖曳的力度加大，她只能無力地繼續往下墜落。
黑暗中，細碎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作響，像是魔界水域中的絛蟲一般，不斷蠕動著身體，從她的耳朵鑽入腦中，慢慢侵蝕著她的神識，將她變成一個嗜血的魔鬼。
「閉嘴！」翎凰忍不住將雙手從束縛中掙脫出來，接著她全身都被一股紅霧包圍著，一隻手從紅霧中伸出，幻化出斷魂劍，接著一股恐怖的力量從紅霧中心爆發出來，黑暗中的怪物們發出恐怖的吼聲，叫聲凄厲，整個空間都隱隱被震動。
緊接著紅霧逐漸消散，裡面的人影漸漸清晰，翎凰手持斷魂劍飄然落到地上，血色的殺氣在雙眼中翻滾。翎凰看著方才抓住自己腳踝的孩童，眼裡沒有一絲絲溫度，一步一步走到那孩童眼前，手中凝聚靈力，一劍擊穿了他的頭顱。
「狠辣決絕，卞城公主不愧是魔族第一女將！」虛空中傳來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你的一生註定要去殺戮，像你曾經的先祖們那般，弒神戮仙。」
「閉嘴！」翎凰怒道，「本公主不會成為嗜血好殺之人。」
「魔族，本就該嗜殺成性，重翎凰這是你的天性.……」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地獄血池中的惡鬼見了你，恐怕都要俯首稱臣，滿身血氣的你，難道還是神不成？哈哈哈哈哈哈……」
這句話在黑暗中不斷地迴響著，翎凰大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中，原本散去的紅霧又重新縈繞在她身邊。
忽然間，一股涼意自眉間融入，瞬間流淌至周身，驅走了血液中沸騰的殺意。
睜開眼，看見羲和閉目坐在床邊，指尖釋放著綿綿密密的靈力。逆光之中，他好看得不像話，青玉簪鬆鬆地將幾縷長發束在腦後，更顯得他氣質凜然，卓爾不凡。
翎凰看得怔愣，而後臉上控制不住地咧嘴笑了出來。她微微轉頭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羲和將她帶到了溪山的小院中，窗外那株梅樹還在熱鬧地開著，花間傳來陣陣悅耳的鳴叫聲。
「羲和。」翎凰伸手握住了羲和的指尖，阻止他繼續消耗靈力為自己清毒。
「凰兒.……」羲和睜開雙眼，長臂一撈，欣喜地將姑娘攬進自己的懷裡。翎凰被他緊緊鎖在懷裡，他低頭埋進她頭頂的髮絲中，鼻腔里滿是她的味道，能讓他無比心安的味道。
昨夜回到小院后，翎凰體內的毒不知何故又突然爆發，渾身燒得滾燙，額上的冷汗、咬緊的牙關和皺起來的眉頭，無不在訴說著她體內承受的痛苦。把手搭在翎凰腕上查看，發現先前探到的那股極其古怪霸道的力量並沒有消失，仍在翎凰血液中涌動著，而她自身的靈力也在經脈中躁動著，以壓制這股力量。他不得不將絲絲縷縷的水之靈力匯入她體內，幫助她化解那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到晨光熹微，她體內躁動的靈力才逐漸平靜下來，羲和也得以使用夜神之力細細為她溫養消耗過度的精神。
翎凰嘴角輕輕揚起，就著羲和的姿勢環抱住他精瘦的腰身，頭在他頸窩處蹭了蹭，動作中透著幾分安慰。過了好一會，見羲和還沒有放開她的意思，翎凰拍了拍他的肩膀，撒嬌道：「我們出去吧，晒晒太陽。」
「好！」羲和半起身，一手攬過她的肩膀，一手攬著她的腿彎處，一用力，將她打橫抱起往院子中走去。
「喂！」翎凰搖了搖掛在他脖子上的雙手，無奈道，「本公主自己能走！」
「嗯。」羲和點點頭，卻沒有將她放下的意思，徑直將她抱到梅樹下的躺椅前。翎凰鬆開掛在羲和脖子上的雙手，正想從他懷裡跳下來，卻發現自己仍舊被牢牢地鎖在他懷裡，嘆了口氣，任由羲和抱著自己半躺在椅子上。
以前和羲和在一起的時候，或是擁抱，或者親吻，但從未試過被他抱著躺在一起，縱是膽大如重翎凰也繞不住老臉一紅。
咬著嘴唇曬了一會太陽，卞城公主終究是忍不住要起身：「羲和你太肥了，我的寶貝躺椅會壞的，這可是本公主親自編的！」其實並不是，只是羲和身上的龍涎香實在是熏得她實在有些迷糊。
微微一動方要起身，卻被扣住了腰身，又拉回了他的懷裡。
羲和低聲輕笑：「乖，不要亂動，壞了我再賠你一個！」
「粘人精！」翎凰嘴上取笑著，卻也沒有再動作，乖乖地任由羲和抱著，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里滿是甜蜜。
「惹禍精！」羲和揉了揉她的頭髮，笑著反擊。
梅樹上，不時有雀鳥在花間飛舞、鳴唱著。微風拂過，有細碎的花瓣落到二人的衣裳上，羲和微笑著用手輕輕拂去翎凰發間的花瓣，二人就著輕拂的風，閑閑地交談。
「你是說，昨晚的伏擊我的是魔界騰蛇一族的少君？」翎凰把玩著羲和修長的手指，仰頭看了看他。
「按楚江王的意思，確實如此。只是他既然已經揚言要.……」羲和咬了咬牙，才將騰蛇少君的話重複出來，「他既已經揚言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何必帶著面具?即便是他請旁人協助，昨夜他也不該不現身才是。」
「不愧是本公主看上的男人，腦子轉的就是快！」翎凰笑著伸手摸了摸羲和的下巴，而後神色變得有些凝重，「的確如此，依照御風那貨睚眥必報的本性，昨夜他該是將我打趴，然後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才是，不可能不現身。而且昨夜，我隱隱聽到那黑衣人說到什麼北荒的皇圖霸業……」
「北荒.……」羲和在腦海中思索著，北荒如今歸屬於魔界，但在數萬年以前，那裡是妖獸盤踞之地。騰蛇一族原本的確屬於北荒妖獸一族，大戰之前，舉族向魔界投降，之後一直在魔界領地內生活，如今重提北荒皇圖霸業，難道是又生爭權之心？
「這幾千年騰蛇一族與魔界雖偶有糾紛，御風也不止一次揚言要將我剝皮抽筋，但從不敢來招惹卞城，更不要提爭權。」似是看出羲和心中在想什麼，翎凰連忙分析道，「不要忘了，相柳也是北荒妖獸。御風用毒雖然也高超，但昨夜的黑衣人周身縈繞著滲人的氣息，以御風的修為不會對我有如此強大的壓迫感！」
「但以相柳的修為，實在不可能會認御風為主，或者為了替騰蛇一族出頭而伏擊你。」羲和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猶豫道，「所以，很有可能是御風已經跟隨相柳，或者.……」楚江王有意替黑衣人隱藏身份，故而拋出御風以擾亂視線。
「羲和！」翎凰從心上人懷裡掙脫出來，頗為嚴肅地看著他，「我伯父或許不甘心魔族屈居於忘川一隅，想要與你們天界一爭高低。但是，他絕對不會傷我，更不會將我變成嗜血好殺的怪物！」
羲和摸摸她的頭，溫言道：「我知道你和叔伯之間的親情很是濃厚，但事關六界安危，我們不得不慎重。」
翎凰沉默許久，魔界三城平日雖然總是互相算計，但感情卻是深厚非常，要她去懷疑自己的親人是萬萬不能。但平心而論，今日之事倘若她與羲和易地而處，即便與他情投意合，她也會懷疑到他親人身上。
良久，她不甘心地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待我體內騰蛇毒素完全沒有反撲的可能后，你我一同去魔界調查清楚。但你要答應我一事，若我重羽伯伯是清白的，你我大婚的一切禮儀得按照我們魔界的來辦！」
騰蛇之毒最是古怪，即便已然清除完畢，一旦進入鬼氣、魔氣充足的地方又會死灰復燃，故而她得在靈氣充裕的溪山細細調養一番才能進入魔界。
羲和聞言一愣，隨即輕輕笑開了，他的凰兒果然是命運給予他的溫柔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