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雞湯
當雲息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淡雅的房間里，窗外傳來了清晨特有的鳥鳴聲，轉了一下頭，果然看見邵敏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擔憂……還有嚴肅。
雲息乾澀地笑了笑，故意用很輕鬆的語氣說道：「啊，又得救了，邵敏郡主果然功夫了得。」
邵敏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默地看著他，好好的一朵明艷薔薇硬生生變成了清冷冰山。雲息動了動身子，靠在床頭，立刻又換了一個腔調繼續討好：「昨夜昏睡之前，似乎聽到郡主說了什麼有美人之類的，可惡，竟然沒看到，郡主果然比孤有福氣啊！」
難為他一副虛弱的樣子居然還想出來那麼多花樣，邵敏臉上的冰山融化了些許，主動開口問道：「你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雲息又笑了笑：「不是說過了，就是比別人嬌貴些，我是很享受當病嬌公子的，所以完全不介意……」注意到邵敏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雲息很識時務地閉上了嘴，良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邵敏，耐心的，慢慢地解釋道：「孤七歲后便如此，偶爾會突然頭昏眼花，有血液從口、鼻中溢出，當時御醫都說孤活不過十歲。然而上天的棋局難以預測，泡在藥罐子里，吃不下多少東西，但孤竟然還是長大了。彷彿只要聞一聞那些魚翅燕窩的味道，吹一吹風，孤的便像小樹似的，一年竄得比一年高，別看孤這樣，孤可是比你兄長還高呢。」
「那……如今御醫怎麼說，只要按時吃藥，以後便無事了嗎？」
雲息微笑著，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以後太遙遠，孤只在意當下。」
不，你在害怕。邵敏認真地看著那張看似輕鬆的臉，所以你對生命的熱愛與渴望要比任何人都要強烈許多，所以在看到璀璨的魔星蘭時才會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想到這裡，邵敏只覺得胸口彷彿被壓了一塊石頭，她越來越覺得，能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其實是非常非常幸運的一件事。她幾乎將自己腦海中的辭彙翻了個底朝天，卻仍舊擠不出哪怕一個字的寬慰。苦悶之中，舌頭突然觸到一絲甘甜，飴糖特有的香味在口腔里蔓延。「敏敏乖，吃顆糖，笑一笑。」
雲息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動打破了沉默，「如果郡主是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孤的話——謝謝，但是不用了。」臉上仍舊帶著輕鬆的笑意，「這些年孤已經聽得太多了，每一個見到孤發病的人都像你那般，欲言又止地看孤一會兒，然後就開始了安慰，君上洪福齊天，一定會好起來的，說來說去都是這樣的話，簡直聽到耳朵起繭。」說道這裡，雲息開玩笑似的眨眨眼：「若是郡主想要想要安慰孤的話，下次給孤帶些杏花齋的飴糖吧。」
想到他隨身攜帶的一大袋糖，邵敏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只有孩童才吵著要吃糖。」
「哎！」雲息不滿地抗議，「這可是御醫囑咐的，頭暈眼花的時候來一顆，比吃一碗飯還管用。」
邵敏忍不住吐槽：「等牙疼的時候也不用吃飯了。」
「話說回來.……」雲息抬起右手揉了揉左臂，「郡主你昨夜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孤的手臂現在還疼著，是在報復孤害你被王爺罰了嗎？」挽起衣袖一看，果然有一圈青紫。
邵敏臉上難得扶起了一絲紅暈：「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緊張了，才會控制不住力道……對了！」她猛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今日狩獵，若是沒有看到你，爹爹他們肯定要著急，我們得儘快下山。」
對於這個雲息倒是很淡定：「無事，每年狩獵孤都會借著身體不適消失幾日，大臣們知道怎麼處理。」
邵敏剛想要問為什麼，但很快她便想到原委，狩獵是他唯一可以走出皇城的時候，自然想要過幾天自由的日子。然而皇城裡的人不到死的時候是不會得到真正的自由的……
說話間，廚房裡隱隱傳來了一絲夾帶著藥味的肉香，雲息嗅了嗅，問：「什麼味道，你煲了湯？」
邵敏點點頭：「晨起的時候抓到了一隻野雞，正在鍋里燉著呢，應該可以喝了。」
「怎麼還有一股藥味？」
「昨夜給你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了幾張藥方，恰好我認識，就去樹林挖來了。」
想到了那隻禿了毛的綬帶鳥，雲息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小心翼翼地問：「喝了不會禿頭吧？」
邵敏也想起了那一窩慘遭禿頭的鳥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那，那是意外，一時眼花，把蛇看錯了。但是，我保證，草藥是沒有錯的。」
「最好是這樣！」雲息小聲地嘀咕。
「先吃東西吧，那野雞我燉了許久了，約莫著可以了。」邵敏說著起身跑到廚房，將雞湯端了上來。
雲息探頭看了一眼，那野雞兩腳朝天，雞頭對著雲息，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湯看起來也是油膩得很，煮得發黃的青菜和漂浮的油脂漂浮在一起。邵敏拿來一個白瓷碗，往裡邊盛了一碗湯，再用力地扯下一個雞腿放入碗里遞給雲息。
看著隱隱還有腥味的雞湯，雲息嘴角抽了抽，這東西要是喝到肚子里，別說補身體了，恐怕會死得更快吧，顫抖著手將湯碗往外推了推：「郡主辛苦了，你先喝。」
邵敏看了一眼碗里的湯，拒絕道：「不了，方才嘗了一點，很難吃。」
雲息怒了：「那你還端來給孤吃！」
邵敏淡淡道：「反正都是肉，管它好吃難吃，只要吃到肚子里都能補身子。」
「.……」想到每次狩獵，廣陽王父子倆那粗獷的烹飪手法，雲息在心裡吐槽道，這三果然是一家人。
雲息嘆了一口氣，如今也沒有什麼辦法，肚子的確餓得慌，認命地接過湯碗，拿起雞腿仔細看了看，好在已經煮熟了，於是面無表情地咬了起來。想他堂堂一國之君，在皇城內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沒有，沒想到今日竟然會落到這般境地。
雞湯熬得太久了，雞肉有些柴，不過可能是因為在山林長大的原因，即便遇上了邵敏那樣的廚房殺手，竟然還能有些甜味，可惜了那雞，當真是死不瞑目啊……
胡思亂想間，竟然把那雞腿都啃完了，吃完雞腿，雲息將碗放下。
「湯還沒有喝呢，涼了就不好喝了。」邵敏催促。
「不。」雲息擦了擦嘴巴，堅定地說道：「孤就算是再能將就，也是有底線的。」即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對不承認這碗油腥的東西能被稱為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