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龍淵穀赴險
龍隱村由於臨近龍淵穀而得名,人雖不多,但依山傍水,土地肥沃,也算是塊寶地;可由於遠離人煙,也時常受到妖怪侵擾,翻過一座山頭的龍淵穀附近,那裏更是地勢險惡,妖魔叢生,村民們都對它敬而遠之,就連楚熏也不敢隨意踏足。
待楚熏帶領眾人下山到了龍隱村後,已是入夜,原本不大的村子裏本就僅有一家小客棧,如今也已早早打烊了,無奈的楚熏隻得帶他們來到熊大哥家,心想著反正熊家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大宅子中定有許多空置的房間,不想熊安見她深夜帶了一群男人來,臉色霎時一青,萬般不願的模樣,經楚熏解釋了許久才終於勉強答應。
“熏兒,這些人看上去絕非善類,還是小心為妙!”他趁無人之時,悄悄在楚熏耳前呢喃。
“他們看上去不像壞人,不過是想找我去除妖罷了。”楚熏瞟了一眼遠處正在與人攀談的霍峰岩,發現他舉手投足間盡顯平易近人,委實與她從前遇見的那些桀驁不馴的皇城人有萬般不同。
“除妖?又是除妖麽?他們皇城來的人怎也找上你了?熏兒你就算有分身之術也不可能整日東奔西跑的吧?定是你上次心一軟幫穗城的那些人除妖,才讓他們把你供出來了!你可千萬別答應!這樣豈不沒完沒了麽?還不累死你呀?!”熊安委實比楚熏還要憤慨,一副不準任何人將她從自己身邊搶走的架勢。
“我也拿不定主意,總之見機行事吧。”楚熏猶豫著答道。
老實說,她並非不願意替人救災恤患,但熊安說得也的確在理,倘若這次真開了個先例去皇城,難保將來會有更多的人來找自己,皇城是個是非之地,楚熏並不願去那兒。
“小桃姑娘?”
“嗯?”
略微走神的楚熏被霍峰岩輕聲喚醒。
“你在想什麽?”
“沒……沒什麽……”她趕緊低頭掩飾。
“敢問姑娘何時才能幫霍某去詢問一番呢?”
“這個……”
“她是不會隨你們去皇城的!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從屋外大步跨入的熊安毫不留情的接話道,身後的幾個婢女也埋首送來了一些換洗衣物。
霍峰岩不覺愕然抬頭:“為什麽?”
熊安趕緊兩手抱胸,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告訴你吧,方姑娘呢可是我們這兒的守護神,她要是走可得經過我們所有人的同意才行!”
“這位兄台放心,關於酬勞與補償是絕對不成問題的,若能醫治好我的那位友人,莫說榮華富貴、傾家蕩產,就是讓在下做牛做馬、以命抵命亦無不可……”霍峰岩正色莊重的解釋,態度之誠懇全然不似隨口胡說;言語之間楚熏也揣摩出對方或許在皇城裏身份顯赫,不過那些稍有地位的的人能做到他這般為朋友兩肋插刀倒也委實不多。
“什麽跟什麽嘛?”熊安明顯被他這番話給驚到了,趕緊揮手擄袖:“看來你還未聽懂我的意思!我是說……呃……我們村常年受到妖怪侵擾,幸得方姑娘才能趕跑那些妖怪,所以她是絕對不能離開的!”
霍峰岩一聽,頓時劍眉聳動,眼神漸顯鋒銳:“妖怪?敢問是何種妖怪?”
“知道對麵山頭的龍淵穀嗎?那裏有一隻很大很可怕的妖怪!常年襲擊過路的旅人,就連野獸也被它啃得骨頭都不剩!每年春天還都會下山來覓食!” 熊安故意誇大其詞、眉飛色舞,就是為了嚇唬對方,不想霍峰岩的麵色依舊沉著,絲毫不為所動,倒是他身旁的少年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什麽?!妖怪?那太可怕了!”那個叫趙明的少年驚恐喚道。
“怎麽?知道怕了吧?”熊安見狀得意洋洋:“每年我們村都要靠方姑娘的守護才能度過此劫,因此她是萬萬不能離開的!”
身後的婢女們見氣氛有些僵持,趕緊上前沏茶,霍峰岩禮貌的接過木漆茶杯,輕抿一口,略微挑眉:“那兄台言下之意,既是那妖怪不死,方姑娘便不會離開此地了?”
“嗯!對!沒錯!”熊安粗聲粗氣的回答,以為他是知難而退了,即刻滿臉堆笑。
對麵的楚熏卻無奈的輕歎一口氣,熊大哥竟把自己的能力吹得如此玄乎,雖然龍淵穀那妖怪的存在屬實,也的確時常襲擊旅人,可它也從未下山來啊,隻不過由於龍淵穀地處河流上遊,每年春天河水都會被它的妖氣所汙染倒是真的,這也是最令楚熏頭痛的事兒。
哎~算了,既然她自己本身也還未那定主意,那就先隨他這樣說好了。
由於天色已晚,楚熏也不得不在熊安家裏借住一宿,還好他們家的宅子又大又幹淨,就連床鋪也又軟又舒適,令她快活的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熊大哥,早啊!”洗漱完畢後,楚熏微伸懶腰,在廊道上與熊安相遇。
“熏兒,昨夜睡得可好?”他殷切的笑道。
“還好吧,就是香薰的味兒太重了!”楚熏倒是實話實說,不想那精貴的檀木香薰卻是熊安特意安排添置在她房間的,平日裏還舍不得用,如今碰見楚熏這傻愣愣的主兒隻得自討沒趣了。
“是嗎?那……抱歉了……定是下人粗心大意,待我責罰她們去。”他尷尬的解釋。
“不用了啦!是我深山裏的野丫頭不夠檔次,不習慣這香料罷了,對了!霍峰岩他們人呢?”她伸著脖子四處張望。
“他們正在側廳裏用膳呢,熏兒,你想吃什麽?我吩咐下人幫你弄去!”他搓搓手道。
楚熏卻連連搖頭:“不用那麽麻煩了,我又不是什麽難伺候的大小姐。”語畢,便大步朝側廳走去。
一進門才發現木製長桌前已經坐滿了人,大家正圍在一塊兒用早點;楚熏掃了一眼四周,卻並未發現霍峰岩那清俊的身影,便逮著那個叫趙明的少年問道:“你們家主人呢?”
趙明嘴裏還塞著饅頭,支支吾吾的答:“少爺麽?少爺他一大早便出門了呀!”
楚熏不覺疑惑:“出門?他能去哪兒啊?”
對方不以為意的抹抹嘴:“去龍淵穀斬妖啊!”
卻登時嚇得楚熏目瞪口呆:“什麽?!你們不是在說笑吧?!真讓他一個人去了?!”
“姑娘不必擔心,我少爺乃少年英雄、神勇無比,他自有分寸。”最年長的那位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碗筷撫須答道。
見眾人竟如此淡定,楚熏抓狂得跺腳:“那可是修煉了幾百年的精怪!怎是凡夫俗子所能斬殺的?!你們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說完,她便驚怒中轉身飛奔而去,在門口與熊安撞個正著。
“熏兒,這麽急去哪兒?”他詫異著。
“熊大哥!霍峰岩那家夥竟然要獨自去斬妖!”她慌張的大喊,踱步而去。
熊安見狀趕緊拉住她:“我知道啊,那個……你不會也要去龍淵穀吧?”
“我得去阻止啊!他一個人那不是去送死麽?!”楚熏趕緊掙脫掉他的阻攔。
熊安卻小聲對她耳語:“反正他也不是我們村的人,又是自願去替我們除妖的,倘若能成事最好,若不成,是死是傷又與我們何幹,對不對?”
怎知這番話落在楚熏耳中甚是刺耳,她頓時被這事不關己的態度所激怒,轉身杏眼圓瞪:“他們村外的人弄不清狀況,你是村裏人還能不清楚那妖怪的厲害?!怎能眼見著別人去送死?!真是太過分了!”說完,便狠狠將其一推,扭頭奔至馬廄內隨意牽出一匹馬,隨即一躍而上,朝著龍淵穀的方向揮鞭疾馳。
霍峰岩那家夥腦袋還真跟石頭似的!別人不過是想糊弄糊弄他,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去了!怎麽這麽不知變通?倘若真出了什麽事兒,那這罪孽豈不算在自己頭上嗎?還有那熊大哥也太過分了!故意不加阻攔,分明是不懷好意的想讓外村人去當炮灰!
拜托你可千萬別這麽傻啊!霍石頭!
一連串急促的馬蹄聲驟然喚醒了清亮的晨鳴,正於一片黃沙戈壁間迎風奔馳,金色的旭日傾灑而出,將少女嬌小的麵龐映照得晶瑩剔透,幹燥的風沙將她稚嫩的臉蛋刮得通紅,她卻依舊緊勒韁繩衝著馬耳大喊:“拜托了馬兒!快點!”
身後激起陣陣塵土,偶有幾株雜草也瞬間被馬蹄震得東倒西歪;不過才一山之隔,此地卻是寸草不生、狂風大作,與另一山頭的鳥語花香、山清水秀形成鮮明對比,映入眼簾的盡是懸崖峭壁,光禿禿的石間盡顯死寂陰沉。
楚熏一眼便揪著了不遠處的那唯一活物,趕緊一蹬馬肚加速向前,抬頭扯著嗓子大喚:“霍峰岩!”
那清俊的身影隨意勒馬轉身,那一身赤色盔甲耀眼奪目,腰間青雲流刃若山間翠鬆,身姿在旭日的映照下顯得越發英挺,看上去是有備而來了。
“霍峰岩!你是傻子麽?!”楚熏剛一走進就忍不住怒氣衝衝的責罵:“人家讓你去送死你就去啊?你是石頭腦袋?!”
怎知霍峰岩不以為意的淡看了她一眼,接著繼續勒馬向前而去,這可急壞了楚熏,她趕緊追上去攔住他的去路。
“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我說話你沒聽見嗎?這裏很危險!不是鬧著玩兒的!趕緊跟我回去吧!”隨即她便俯身欲去牽他手中的韁繩,卻被他輕巧閃身而過。
他略微頷首,語調中滿是淡定:“隻要將這山間的妖怪斬殺,方姑娘應該就會願意與霍謀一同去皇城了吧?”
楚熏一聽,簡直氣得發抖:“說得夠輕巧!你到底知不知道輕重啊?!你知道那妖怪有多厲害麽?三個月前有個高僧聲自稱他法力高強,結果被吃得連骨頭偶都不剩!還有去年有個法師,帶著他的兩個徒弟進山,結果就再也沒有出來了!還有前年的道士、大前年的巫師……”她掰著指頭聲色俱厲的一一數來,怎知霍峰岩卻置若罔聞,依舊掉轉馬頭緩步向前。
“霍謀曾經說過,隻要能救在下的那位友人,霍謀甘願一死。”他那澄淨的聲線中不含一絲怯懦,卻瞬間令楚熏手足無措。
“喂!難道你就不怕你的親人為你傷心嗎?”她隨口說出的這麽一句勸言,竟如冷刀一般登時刺入他的心頭。
“親人?”他不覺停下腳步,呆愣了片刻,一絲涼風隨即劃過麵龐,沿著喉間將那幹啞的氣息直直吹入心底:“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他的眼眸瀲灩晴光,語調卻依舊波瀾不驚。
楚熏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轉口:“對……對不起……”心頭驟然一緊,原來他也與自己一樣失去了親人麽?獨自一人的淒苦生活楚熏當然是深有體會。
頓了片刻後,霍峰岩深吸一口氣,繼續昂首向前,全然將楚熏的唇舌之功拋之腦後。
楚熏又氣又急,隻得無可奈何的大聲坦白道:“好了好了!哪怕不去斬妖,方姑娘也會願意同你去皇城救人的!”
“是嗎?”霍峰岩淡淡一聲,但仍未停下腳步。
楚熏以為他不相信,趕緊又衝上前去解釋:“喂!不跟你鬧了!我就是方楚熏!我同意幫你去救人,這總行了吧?我們趕快回去吧!”
霍峰岩這才轉過頭來,唇角淺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我早就知道是你了。”
“什麽?!?”楚熏頓時愕然:“那你為何……”
“你不想坦明身份,既是並未接受我的請求,既然如此,那我自然多說無益。”他回答得倒是利落簡潔,卻又讓楚熏對他的印象顛覆不少,原來這家夥並非呆愣!
“霍謀就在此謝過方姑娘,此地凶險,還請姑娘先回去吧。”他微微作揖後竟又毫不猶豫的轉身朝山穀深處行去。
“喂!老天!你怎麽還往前走啊?!”楚熏算是被他氣得心力交瘁了。
“既然姑娘已經答應隨我去救人,那在下理當要聊表心意,替龍隱村除去這禍害以絕後患才是。
“要是你死了,那怎麽讓我去救你的朋友啊?”
“萬一在下不幸身死,就請由霍謀的屬下帶你去皇城救人吧。”他那語氣認真得令楚熏訝然。”
“什麽?!你不是說笑吧?”
“我霍峰岩答應過的事情,從不反悔。”
楚熏凝望著他決然的背影,語塞得說不出話來,這家夥明明被騙了,竟然還沒絲毫怨恨,還肯替村裏人去赴險除妖?
恍惑了片刻後,楚熏也終於鼓起勇氣又一夾馬肚,跟上前去。
“你跟來作何?”霍峰岩見她也追來了,語氣略變,清俊的眉間頓時顯現波瀾。
“對於斬妖除魔我至少比你在行吧?再說這裏的山路我夠熟悉,到時候逃跑也方便,帶著我有備無患啦!”楚熏也粹然一笑,眼似新月。
“到時我難保能夠照顧到你,你還是趕緊回去吧!”與剛剛的淡定截然相反,霍峰岩這才略顯焦慮起來,方才還是楚熏百般勸他,如今卻是掉轉了情勢,著實有趣。
“喂!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就算我打不過那妖怪,也不至於成為你的累贅呀!你若這般不信我的能力,又何必千裏迢迢來尋我去救人?” 楚熏那從小練就的伶牙利嘴,哪是霍峰岩能辯駁的。
“可是……”
“少羅嗦!趕緊走吧!”
楚熏又是一夾馬肚,箭一般的衝到了前頭,無奈的霍峰岩隻得緊步跟去。
穿過險峻的山崖,來到一處葫蘆峽穀,此地亂石叢生,相比先前經過之地,更顯寂寥荒蕪,四周彌漫著一股被炙烤的氣味,就連頭頂上飛舞的禿鷹也不見了蹤影,楚熏從未前行至龍淵穀如此深處,難免有些心悸,若換做平時她可從未這麽大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究竟是哪兒來的勇氣,竟會願意與一個認識不過一天的男子一同赴險,真是怪哉!
楚熏一個人在前胡思亂想著,竟都忘了注意腳下,頓時踩著一片軟趴趴的地麵,馬蹄深深陷其中,馬兒隨即驚恐的嘶吼掙紮,卻引得整個地麵就此坍塌了下去。
“呀!!!”
楚熏驚叫一聲,險些連同馬兒一同墜入坍塌的深淵,幸得霍峰岩一躍而起,奮不顧身的俯身下去強拽住她的手臂,卻令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兩人在崖壁上一同滑落,他急速抽出腰間寶劍朝岩上狠狠一刺,劍身正好卡在了縫隙裏,這才終於止住了兩人的下墜之勢。
楚熏低頭看一眼懸空的腳下竟是一片紫霧縈繞的深淵,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抬頭見霍峰岩一手正努力的拽住自己,一手還得奮力的握住劍柄,委實吃力。
四周淩亂的石子“啪啦啪啦”的滾下深不見底的山崖,而霍峰岩額上也開始漸冒汗珠。
“怎……怎麽辦啊?”楚熏驚顫著擠出這麽一句話,而霍峰岩則是神情冷峻,言語不得。
不過須臾,那劍身倒是先一步支撐不住開始從岩間的縫隙鬆弛下來。
“不是吧?!”她驚恐的大喚,卻依舊阻止不住寶劍滑落而下,原本半懸空中的兩人隨即一同滾落懸崖。
“啊!!!”楚熏那淒厲的叫喚頓時響徹山穀。
下墜之時,霍峰岩不忘側身護住她,讓自己的身體先一步著地,一陣天旋地轉後,兩人終於在一片呼呼的風聲中直直的跌落進了穀底,然而卻並未如預想中的那樣粉身碎骨,竟是墜入了一片軟綿綿之中。
“嗷!”楚熏狠狠的壓在了霍峰岩的身上,半響都不得動彈。
穀底一片紫霧繚繞,死寂異常,腐朽的氣息撲鼻而來,令人一陣頭暈目眩。
“你沒事吧?”霍峰岩的輕聲詢問,楚熏揉揉眼睛見自己竟結結實實的壓在了他身上,臉刷的一紅,趕緊從他身上跳開,柔著生疼的胳膊站起身子,卻險些被腳下軟綿綿的地麵絆倒。
“小心!”霍峰岩連忙上前扶住她,兩人這才開始注意到腳下的不尋常。
“咦?”楚熏用力一跺腳,感覺像是踩在棉織布上似的,又抬頭掃視四周,發現腳下這玩意兒還真是個龐然大物!
“這是什麽?”霍峰岩俯身拾起地上的鱗片輕嗅著。
楚熏遙望天際,發現頭頂被一片紫色的迷霧所籠罩,沒錯!是妖氣!
那麽腳下這些東西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