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奉命行事
懸崖下的山風呼嘯而上,愈發猖獗。
可,那些濃霧卻在狂風之中,紋絲不動,緊緊死守著眼前這方丈之地,不容他人窺視。
局勢的變化,心中的猜測,讓李向陽的心境有些不穩。但,這夜裡寒冷的山風,很快就又讓他重新冷靜了下來。
細細察看了一番這座突然出現看似神秘的陣法之後,李向陽提劍準備入陣。剛靠近,突然前方濃霧一陣涌動,而後一道身影浮現其中。
李向陽瞧見后,頓住了腳步。
「你就不怕昨天夜裡我直接殺了你嗎?」隔著濃霧,李向陽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人正是那個親自領著他們走入這個陷阱的三境老頭。
濃霧中,老頭笑了起來。桀桀笑聲里,帶著幾許得意和狷狂。
「老夫行將朽木,死了也不過就是死了,有何可怕!不過,還是要謝公子心善,讓老夫又能多苟活幾日了!」老頭說著,又呵呵笑了起來。
李向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那雙與年歲不太相符的眼睛里,看似平靜的背後,已經開始有怒火積聚。
「你這個時候現身,是想來攔住我不讓我入陣嗎?」李向陽說著,腳下忽地往前進了一步。
濃霧中的老頭神色不由微變,但傳出濃霧的話語里仍舊透著猖狂:「老夫這點微末修為怎麼敢攔公子?公子要進來,進來便是!」說著,還往邊上讓了一步。
那模樣,彷彿真的不擔心。
「是嗎?」李向陽笑著反問了一句后,真的邁步就要踏入霧中。
老頭一見,神色大變,抬手一揮,周圍濃霧盡數往他這邊涌了過來,一隻霧氣所凝的巨大手掌幻化而出,一掌就往外面的李向陽拍去。
而李向陽卻恍若沒有察覺到一樣,邁出去的腳重重踏進了濃霧之中。一腳落下,頓有金光在他腳底一閃而逝。
與此同時,那大掌已經到了李向陽的頭頂,卻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一層金光自動浮現,擋在了霧氣所凝的手掌之前。
砰地一聲,金光閃爍了一下后就消失了,而那霧氣所凝的手掌也重新化作了絲絲縷縷的霧氣,回歸到了大陣之中。
老頭看著這一幕,臉色愈發難看,往後退去的同時,右手大袖一抖,手中頓時出現了那盞琉璃宮燈。不過,卻是昨天夜裡元柏手中所拿的那盞。
手腕一抖,宮燈之中燭光一閃,一道金光從其中飛出,破開濃霧,直奔李向陽而去。與此同時,周圍濃霧又是一陣劇烈涌動,三道沒有面目的人影從中凝化而出,一齊朝著李向陽圍了過去。
李向陽的左腳也已跟進陣中。
耳邊呼嘯風聲頓時消失,周圍濃霧漫漫,連那老頭的身影都瞧不見了。
這時,前方濃霧涌動,一道金光帶著殺機,破開濃霧而來。與此同時,兩邊也有動靜傳來。
李向陽神情鎮定,左手一揮,數道符籙從手中飛竄而出,沒入兩側濃霧之中,消失不見。而後,一手掐訣,口中輕喃了一聲『去』,右手之中桃木劍頓時離手而去,拖曳著一條淡淡金光之尾,一頭扎入了前方濃霧之中,卻是與那道正朝他殺來的金光擦肩而過。
眨眼間,金光已至跟前。
李向陽一指點出,指尖上一點金光凝聚,輕輕與那道金光碰在了一處。啪地一聲輕響,金光碎裂,化作點點光點,消散無蹤。李向陽微微蹙了下眉頭又散開,緊接著,大步一邁,便消失在了原地。
不遠處,老頭僵立原地,看著眼前這柄懸在他眉心處的桃木劍,早已是嚇得肝膽俱裂。
「問你幾個問題,老實回答的話,或許我還能再心善一回!」李向陽現身之後,抬手握住那柄桃木劍,收了起來。
老頭站在他對面,臉色灰白。
聞言,他戰戰兢兢地看向李向陽,問:「你想知道什麼?」
李向陽看著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后,再次確定自己從未與他見過,更無恩怨一說之後,問:「你那同夥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老頭支吾著想要忽悠過去。
李向陽冷笑著提醒:「你最好是想好了再說。不然的話,我不介意拿你來試試我這學了從未用過的搜魂之術!」
老頭一聽搜魂之術這四字,頓時嚇得整個人都顫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這是真怕還是假怕。
不過,這搜魂之術,確實有足以讓人聞名色變的本事。
中此術者,除非境界修為比施術者要高出許多,否則基本不能反抗。而中術者心中一切秘密與黑暗,都將在施術者腦海中一一展現,就好像將一女子剝白了扔到你面前,任你察看,她身上何處有疤,何處有痣,皆都無從遮掩。
而且,搜魂過程中,中術者除開要飽受折磨之外,魂魄亦會受損,輕則因此元氣大傷,重則境界大跌,甚至痴傻。
這幾種結果,皆都在施術者的一念之中。
老頭似乎嚇傻了,半響都沒出聲。
「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時間。不過,沒用的!你們連我都攔不住,又怎麼可能攔得住我師弟!」李向陽說著,抬手伸出一指,準備點向老頭眉心。
老頭看著他指尖的那點金光,目光里滿是掙扎之色,很快,這些掙扎就都敗下陣來。
「我不知道他到底算是什麼,我只知道他原本叫劉元,是金水國那邊九寒宮的弟子。」老頭急得聲音都高了起來。
李向陽的手指停在了他眉心前,並未立馬收回去,盯著他的臉瞧了一會後,又問:「你們引我們來此,應該不是昨日臨時起意的吧?」
大概是剛才已經鬆了口,這回老頭回答得很乾脆,他一說完,老頭就已經點頭承認了。
「為什麼?」李向陽又問。
老頭搖頭:「這些東西他沒說過。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李向陽看著他,老頭說這話時,目光並無任何閃躲,不像是謊話。沉吟片刻后,他又問:「他許諾了你什麼?」
老頭忽然猶豫了一下,幾息過後,才垂眸錯開李向陽的目光,低聲道:「跟他一樣,身死魂不滅,只要換具身體就可以重新修行!」
李向陽聽到這裡,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看著老頭,問:「那你看上的是我還是我師弟?」
老頭垂著眼瞼不敢作答。
李向陽冷笑了一聲后,那停在老頭眉心前的手指突然往前一指戳在了他的眉心上。
老頭猛地抬眸,眼神里滿是驚恐還有訝異。
可很快,他眼睛中的神光便消失了。
李向陽並未殺他,只是讓他睡上一會,不要再給他添亂。當然,不殺他,也並非因為他真的心善。
他只是覺得這老頭或許還能有些用處,所以暫時先留著而已。而且,他剛才說的話,他也不敢全信,所以,這搜魂之術,或許還真能派上用場了。
不過,不是現在。
眼下,還是得先儘快和吳心觀匯合。
剛才入陣之時,他悄悄在這陣法之中留下了點東西。這片刻過去,那點東西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原本被隔絕的吳心觀的氣機再次出現,李向陽沒費什麼功夫就大概確定了吳心觀的位置,然後立馬靠了過去。
……
懸崖邊的小屋,推開窗戶,便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淵。
山風嘶吼著想要衝進屋子,卻又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阻擋在外。
吳心觀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轉頭看向對面那個坐在燈下慢條斯理喝著茶的男子,微微皺了皺眉。
從他入陣到現在,這男子除了一開始說了一句『請坐』之外,便再沒說過一句話。
若不是李向陽不在這,按照吳心觀的脾氣,怕是早就耐不住性子,先動手了。只是,李向陽不在,他平時再怎麼不用腦子,此時也不得不多想想,多謹慎些。
他想,李向陽總會進來的。
他只要等到李向陽進來即可,然後像眼前這樣喜歡故作高深的,就扔給他去對付,他向來都擅長對付這些人。
只是,時間慢慢過去,李向陽卻一直未出現。
其實,時間並未過去多久,但吳心觀卻覺得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
他的耐心有些快要耗盡了!
「你跟那個老頭是一夥的吧?」吳心觀忍不住了,開口問了一句。
男子拿著茶盞,卻沒看他,也沒接話,只是低低笑了起來。
吳心觀看著他這般,心中愈發地煩躁,眉頭皺了又皺之後,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話落,對面男子忽然抬了頭。
吳心觀心中一喜,想這人終於要開口了。
卻只見,那男子眼中竟無眼白,滿眼漆黑。
吳心觀心中一個咯噔,還未來得及徹底反應過來時,男子眼中微光一閃,吳心觀頓覺眉心一痛,接著眼前一黑,霎時間,天地倒轉,光芒盡散。
……
……
吳心觀也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時,他是在一輛板車上。
板車上,堆著不少雜物,他被一條棉被包著放在了角落裡。棉被束縛著他的手腳,讓他動彈不得。
他還未來得及想起他失去意識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一道聲音忽然在旁邊響起,溫和地喚著他的名字。
他轉頭看他,努力地想要睜大眼睛,可陽光太刺眼,他只能勉強看到一個輪廓。
「前面就是榆陽縣城了,你餓嗎?」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說到餓,吳心觀的肚子就比他先回應了起來。
那人笑了起來。
朗朗笑聲,在這明媚陽光之下,彷彿春風一般拂過人心,頓時將他心中那點還未來得及生出的離愁別緒給拂走了。
他叫吳心觀。
月娘說,這名字就是這個將他從家中接走的人給取的。
這個人說,要接他去山上修道。
可道是什麼?
他不懂道,他只知道東華街的牛肉麵很好吃,和平街的糯米燒麥也不錯,當然最好吃的還得是月娘親手燒的紅燒肉。
想到這,他朝著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喊了一句:「我要吃紅燒肉!」
那人的笑聲愈發的爽朗了,就好似這陽光一般,明媚得讓人心中一陣暖融融的。
吳心觀聽著他的笑聲,也跟著呵呵傻笑了起來。
這時,他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