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燭影深深
一路走到那個她曾日思夜想的大門,此刻她卻一點都不想邁出去,恨不得老死門內,也不想邁出去面對一種完全陌生可怕的生活,而且是自己明知以後的日子會異常艱難,越靠近大門,雙腳的步幅越來越小,步伐也明顯放緩,試圖拖幾秒,哪怕幾秒也好。
裝點著嶄新的大紅燈籠的大門,今日分外熱鬧,門口聚集著許多未曾謀面的親朋,門外迎親的隊伍氣勢十足。
「新婦到。」喜娘瞧見鄭莜然,猝不及防的突然嚎了一嗓子,嚇得鄭莜然一激靈差點扔了團扇。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鄭莜然,有人的眼神里是羨慕,有些人的眼裡卻讓她讀出了嘲諷的韻味。
鄭莜然無暇去顧及,小心翼翼的緊捏著團扇,白露扶著她,青玉在身後拖起她長長的裙擺,鄭莜然終於還是跨出了這道大門。
這也就意味著,她如今只是鄭宅嫁出去的女兒,像個外人一般了。
鄭莜然透過團扇打量著父親大哥,還有他們面前那個穿著紅色長袍束著金冠的渣男,他們也都有默契的紛紛看著今日分外不同的鄭莜然。
今天這個渣男似乎更加好看了,大紅色的長袍襯的他原本就偏白的肌膚顯得更加白皙通透,他嘴角上揚微微笑著不知在和父親說著什麼。
在喜娘的帶領下,白露將鄭莜然扶到了王奕凌的身側,轉過身正對著大門,正對著鄭謙與一眾親友。
「莜兒,往後定要盡心侍奉夫君,為夫君開枝散葉,管理好家宅。」鄭謙清了清嗓子,然後再次交待著這些舊社會的古板守舊的思想概念,可是,鄭莜然是絕對不會去乖乖執行的。
鄭莜然雖然明知自己絕對不會做到,可是還是滿嘴答應,「是,莜兒謹遵教誨。」
「廣陵王殿下,莜兒被我們寵溺慣了,日後有不周之處還望王爺海涵。」趙雪帶著淚卻強忍著強裝無恙微笑著對著王奕凌行了個禮。
「岳母言重了,請岳丈岳母放心,本王定善待王妃,那時辰不早了,本王就帶著王妃回府了。」王奕凌回了個禮。
鄭莜然側過頭看著王奕凌,此刻的他也不像傳聞中那樣不堪,果然,好看的顏是個加分項。
「好,老臣恭送王爺王妃。」
眾人紛紛對著他們行禮。
鄭莜然不舍的看著自己的家人,這些曾讓她恨得牙痒痒的家人,可是此刻,她看到了他們的不舍,他們真摯的感情,母親別過頭含著淚不敢目送自己女兒出嫁,哥哥的眼神變得溫柔似水。
鄭莜然眼眶也濕潤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抬頭試圖阻止眼淚掙脫牢籠傾瀉而下。
王奕凌站在她身側轉過頭看著她眼裡含淚的模樣,還真是有點楚楚動人。
「請王妃上車。」喜娘看鄭莜然一直呆愣在原地,催促著她上車。
鄭莜然只能依依不捨的收回眼神,無奈的在白露的攙扶下踏上了馬車,坐在馬車上,她連掀起帘子再看看家人的勇氣都沒有,放下團扇,眼淚再也不受控的溢出滑過她的臉頰。
王奕凌騎上白馬,在隊伍最前面帶著迎親隊伍出發,馬車後面的樂人們吹奏起了喜慶高亢的樂曲,可是鄭莜然聽得煩躁憤怒,可能他們吹些哀樂才更像鄭莜然此刻的心情,如今悲痛難受之際,這一個個音符簡直是刺耳不堪。
鄭莜然將團扇扔在地上,捂著自己的耳朵,梨花帶雨,心情低落,獃滯的看著自己嫁衣的裙擺上綉著的牡丹,花開正艷,可她未曾綻放就已枯萎。
也不知走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鄭莜然放下手,急忙用衣袖擦了擦臉頰眼角的淚水,用最快的速度撿起團扇。
在白露攙扶下走下了馬車,鄭莜然透過團扇細細的打量著這個她後半生的歸宿。
王奕凌卻沒有片刻停留,下了馬背著手徑直跨過了門口的火盆,動作乾淨利落,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彷彿這個王妃就是空氣一般。
喜娘尷尬的看了下鄭莜然。
「請王妃跨火盆,往後的日子紅紅火火。」
鄭莜然心裡冒出一團火氣,但奈何往後將要寄人籬下,不得不看渣男的臉色過活,鄭莜然深吸了一口氣,將怒火壓抑住。
鄭莜然提起裙擺跨過火盆,在喜娘的帶領下走進了新的囚籠,鄭莜然一開始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奇怪在哪,直到她來到了前廳,這時也終於發現了哪裡奇怪了!
這諾大的廣陵王府,除了婢女和小廝,完全沒有賓客的存在,空空蕩蕩的前廳,要不是龍鳳花燭與隨微風輕擺的紅綢,壓根看不出這是一場婚禮,還是場皇子的婚禮。
「看來人緣真夠差的。」鄭莜然內心嘀咕著。
王奕凌則站在花燭前背著手,絲毫沒在意過這場婚禮,也完全不理會鄭莜然。
總算在空蕩又尷尬的氛圍里走完了儀式,全程王奕凌都並未發話,面無表情的像個扯線木偶般。
鄭莜然真是恨不得打他兩巴掌,自己完全沒有招惹他,憑什麼把自己總當成空氣,算了…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行完禮鄭莜然被帶到了她日後的居所玲瓏閣中,關上門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的團扇狠狠的砸在地上,壓根不想去欣賞這所她的深閨,氣鼓鼓的坐在桌邊。
「小姐,別生氣了,喝點水。」青玉急忙撿起扔在地上的團扇,白露給她倒了一杯水。
「我不喝。白露幫我把這些頭飾拆了,壓的我頭疼脖子疼的。」
「小姐,這不可,一會王爺要來喝合巹酒的,小姐,再熬熬,一會讓王爺來給小姐拆。」白露不知想著什麼了,臉蛋微微泛紅,扭捏羞澀起來。
「他不來那豈不是我都不能卸妝?不能睡覺?」
「小姐,王爺定會來的,您是王妃,是要合巹結髮的。」
這個時代結個婚真是累的慌,一大堆的繁文縟節,婚前有三書六禮,好不容易熬到成婚當日行完禮回房,還有禮節,真是不怕累,難道這種複雜的婚禮就可以讓兩人琴瑟和鳴了嗎?
「他還是別來了,最好放我一個人在這裡孤獨終老好了,一大早起來就吃了早餐,我又餓又困,青玉,有吃的嗎?」
「怎麼?王妃這是不歡迎本王嗎?」
鄭莜然正托著腮幫子看著桌上一對龍鳳花燭,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
「奴婢見過王爺。」青玉與白露急忙行禮問安。
鄭莜然頭也不回的繼續托著自己的腮幫子,既然王奕凌成親時無視自己,那便讓他也嘗嘗被無視的滋味。
「小姐,團扇。」青玉把團扇遞給鄭莜然。
「不必了,又不是沒見過,還遮個臉幹什麼,何況我就是個空氣遮不遮的又沒區別。」
王奕凌嘴角微沉,直勾勾的看著鄭莜然的背影。
「請王爺、王妃移步床榻。」喜娘端著一個木盤,木盤中放著一壺酒和兩個被紅線綁住的銀酒杯,還有一把纏著紅線的剪子。
白露拉了拉鄭莜然的衣袖,鄭莜然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身無精打採的走到床榻上坐了下去,早些結束儀式可以早些吃東西休息,她實在是累極了。
王奕凌陰沉著臉坐到她的身側。
「請王爺、王妃飲合巹酒。」
鄭莜然和王奕凌各拿起一個酒杯,將裡面的甜酒一飲而盡。
「請王爺、王妃結髮。」
鄭莜然疑惑的轉過頭看了一眼王奕凌,結髮?把頭髮綁一起嗎?
只見王奕凌解開自己束髮的金冠,萬千青絲沒有了拘束垂落了下來,披散在身後,王奕凌拿起那把紅線纏繞的剪刀,從青絲中選取了一小部分,手起刀落一小把烏黑的頭髮被剪了下來,喜娘接過後把頭髮的一端用紅線捆綁住。
鄭莜然恍然大悟,原來結髮是這個意思。
她也依葫蘆畫瓢的試圖拆下自己髮髻上的步搖金釵,可是在自己完全看不見的情況下,她笨手笨腳的拆了半天就把步搖拆了下來,還把自己的頭皮扯的生疼,可是白露和青玉兩個死丫頭,別過頭去就當什麼都不知情一般。
王奕凌看她大大咧咧笨手笨腳的,實在也是看不下去了。
「轉過身去。」
鄭莜然手舉的已經酸疼不已,此刻也不能逞強,只得老老實實轉過身去背對著王奕凌。
王奕凌輕輕的一點點拆卸下她眾多的髮釵,終於烏黑柔軟的秀髮如釋重負。
鄭莜然接過喜娘遞來的剪刀,隨便選了一小把剪下遞給喜娘,喜娘將他們二人的秀髮用紅線捆綁在了一起,原來結髮夫妻是這樣個意思。
「恭祝王爺、王妃新婚快樂,早生貴子,白頭偕老,幸福美滿。」喜娘跪在他們面前說了許多吉祥話。
「你們下去領賞吧。」
「是。」喜娘和侍女們都退了下去。
鄭莜然看著白露和青玉退下去,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緊盯著她們,可是那兩個丫頭壞笑了一下快速的退下關上了門。可怕的獨處時間終於來了,噩夢是不是要開始了。
「書案上有些糕點,你餓了就吃點,本王醜話和你說在前頭,以後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你和梁王之前的事我不想知道,但是,以後少去招惹他,往後,本王會言出必行善待於你,可是,也只是僅僅維持個夫妻的名份。」
王奕凌越說鄭莜然心中的怒火就更加旺盛。
「呵呵,那是不是還要謝謝你了,不用你來提醒我我只是你名義上的王妃,我也壓根不想和你做夫妻,往後,我住我的籠子,你走你的陽關道,你給我出去!」
王奕凌手緊緊捏緊了拳頭,臉色難看的很,惡狠狠的瞪了鄭莜然一眼,便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出。
「真解氣!不給點顏色瞧瞧,還真了不起了。」
「小姐,你這樣氣王爺怕是不妥啊!」白露守在門口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也看著王奕凌摔門而出,待王奕凌走遠後走進房間。
「他自以為是的很,要麼當我是空氣,如今說這些話,撕破臉就撕破臉,何必為了討好他就讓自己如此卑微委屈。」
「白露你先下去吧,我有些倦了。」
「是。」白露只能輕嘆一聲,希望王爺不會為難鄭莜然。
這場複雜又可笑的婚禮終於結束了,畫上了一個特別不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