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故人往事
莫凡跟著沈夫人來到書房，隨從的下人移開燈罩，在裡邊點起了燈火，整個房間瞬間透亮，溫柔的燭火映在莫凡的臉上，那英朗的面容變得愈加清晰。
沈夫人慢慢的踱著步，走到書櫃旁邊，從一個暗格里取出了一樣東西。
退去外邊包裹著的麻布，裡邊是一副畫卷。
她把畫卷放在書桌上，攤開來。
畫里是一個少年的背影，那人正拉著弓，對準前邊幾團黑乎乎的東西，箭在弦上，蓄勢待發。他的周邊是烏泱泱的圍觀人群。
她盯著那畫里的人，一語不發。
莫凡率先開了口：「夫人找我來，到底有何事？」
沈夫人聽到他的詢問，這才收回了眼。
「莫公子是哪裡人？」她問道。
「明都北國」莫凡答道。
「那是什麼地方？」
「青山北面的一個小國」
「父母可還健在？」沈夫人又問。
莫凡低眉不語，他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片刻又道：「夫人到底想問些什麼？」
沈夫人笑道，「沒什麼，隨便問問，只是看著莫公子，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莫凡疑惑道。
「對，是位故人，已故之人。」
「夫人這麼一說，倒挑起我的興緻，您不妨說說。」
沈夫人的眼睛從他身上移開，又回到那幅畫上，侃侃而談，說起過往的事。
「26年前，我還是個14歲的少女，那時候活潑好動，對什麼事都感到新奇。
那一年，正好趕上仙盟大會，我有幸得了一張拜帖，跟著夥伴一同前往青山圍觀賽事。
那教場之上，好不熱鬧，我站在人群里觀看比賽，賽場上，一群弟子正在比試射箭。
仙家的射箭，不同尋常，凡人射箭只需射中靶心即可。但是仙家的射箭是比在結界里能射除幾個邪祟，數多者勝。
只看場上數十位修仙弟子，依次入界，比賽開始，大家都趕著射箭，只有一位少年不慌不忙。
眼看那邪祟已經被其他弟子除去半數，這少年才舉起手中的弓箭，只是一箭，便設穿數個邪祟的靈元，台下皆是驚呼聲。
呼聲未斷，他又三箭齊發，結界中的邪物銷毀近半，又乘機發了幾箭，把餘下的幾隻邪物一一除盡，那一連串的動作，只在片刻之間，驚得其他弟子全然忘記了比賽，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剩下的半數邪祟被那少年銷毀殆盡。
他贏了，不費吹灰之力，真是個天賦異稟的有為少年。
最後一隻邪祟除盡，他收起手裡的弓箭，掛在背上，轉過身來，一臉笑顏。
那一眼真是驚為天人，那少年身上，渾身散發著朝氣，滿是少年應有的意氣，一臉的桀驁不羈，神采奕奕，光芒萬丈。
從此，我的眼睛便離不開他，他是那種走在人群里都會發光的人，令人欽慕不已。
這幅畫，就是當時圍觀的一個看客畫下的，我見他畫得出神，便從他手裡買了下來。
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少年是個世家公子，有名的仙門名士。
於是我回家便鬧著要外出修仙，我爹娘不同意，大哥也極力反對，但是他們始終拗不過我，只好隨了我的意。
我滿心歡喜的上山修道，要追隨他！」
說到這，沈夫人停了下來，彷彿陷入無限的回憶中，指尖在畫中的人像上緩緩的撫過。
「後來呢？」莫凡問道。
「後來，我並沒有如願。」沈夫人繼續說道，「我雖出身富賈，但是從商家族與仙家沒有淵源，並不能在我想去的仙家名門裡修道，我父親花了好大一筆錢，才把我送到密林。
我修道太晚，以我在仙門百家的道行修為，自然夠不上那些仙家名士，也沒機會見到那位公子。
機會渺茫，但是我不想放棄，於是在密林潛心修道，希望終有一日，我也能以仙家弟子的身份去仙盟大會比試，見到那位我心儀已久的公子。
後來我終於如願，夠上去仙盟大會的資格，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當我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娶妻生子。
我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那些年，風裡雨里，春日寒冬，我日復一日的修鍊，從不怠慢，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傷心之餘，我便嫁給了密林的少爺，就是我那已故的夫君。
又過了幾年，仙門形勢劇變，聽聞那位曾經光芒萬丈的貴公子為了打敗青山，竟與魔界勾結。
聽到這個消息，我真是不敢相信，像他這樣桀驁不羈的人，真的會這般鼠目寸光去勾結魔界么？
要知道，在仙門，只要與魔界有染者，必會遭受仙盟討伐。
果不其然，仙盟很快就找上門來，誰知道，他竟為了若離那個妖女不肯認罪，還要與百家為敵。
我到現在也不能明白，若離那個妖女到底用了什麼妖術，把他迷惑成這樣，不惜抵上一家老小，世家上千條人命，與仙盟拚死對抗。
況且他還是個有妻兒的人。
我一點也不相信，這樣一個人，竟是那個曾經那個萬千矚目的少年。
最後不得已，仙盟只好趕盡殺絕，一場大火燒盡了整個世家，一夜之間，原本威望遠揚的名門世家，在火海里化成灰燼。」
「夫人所說的世家，我也有耳聞，只是略有出入。我所聽說的是，那場大火是若離為了斷後放的，並非仙盟。」莫凡說道。
沈夫人笑了一聲，說道：「這樣說也沒什麼不妥，當時，仙盟讓他交出若離，他不肯，而若離又是個魔界妖女，她心性本就惡毒，寧願看著千百條性命為她去死也不肯自己站出來，所以才有了後邊那場大火。」
「所以，夫人您跟我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什麼？」
「我只想告訴你，你長得像他！當年那場大火把一切都燒盡了，可是誰也不能確認，那個世家的人是不是全死絕了，或許——」
「夫人！你多想了。」莫凡打斷沈夫人的話，「我自小生活在北國，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打小就被父母買給山野的道士當伺童，又通過自己的努力才修得一身道行，沒過過幾天舒坦的日子，更不可能是什麼世家公子。
這世間人有千千萬，一個菜地里都有可能拔出兩個模樣相同的蘿蔔，這茫茫人海怎麼可能沒有一個相似之人呢，我只不過生了一副好皮囊，夫人看著神似而已，再說你這畫中之人是個背影，多年未見，也不能確定夫人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我沒有認錯！」沈夫人說著情緒有些激動，「他就長著你這副模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只是你們有所不同，你的眼神不像他……」
在沈夫人的記憶里，那位公子何等意氣風發，他眼裡充滿了光，不像莫凡這般，陰沉冷暗。
莫凡笑道：「可能，我們都有些相似之處吧，才讓夫人這般迷亂。只是，我確實跟那個世家毫無瓜葛，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北國查查有無莫某此人。」
這時牆外的夜鴞又傳來兩聲啼叫，莫凡就此打住，向沈夫人行了個禮，「沈夫人，時候不早，晚輩還有些事先行告退。」
沈夫人沒有回應，只是獃獃的看著莫凡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