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舊時如夢

  項軻將車載音樂關掉，方向盤一轉，尾隨前麵的車子拐進了一條大道。這條路上並沒有太多的行人或車，一路上開去寂靜的有些可怕。微風吹動兩邊的綠色風景，嘩啦啦的傳來一片樹葉輕搖的響聲。


  隔耳聽去，似有婉轉的鳥鳴在其間悠揚飛蕩。


  當看見前方高懸的三個裹漆大字時，他不禁嘴角一抽，百思不得其解。夏薰來殯儀館幹嘛？

  他從早上就一直跟著她出門，本以為她有什麽事情要辦，但沒想到她卻到了一個她不應該來的地方。


  夏薰在前麵下車，送她過來的黑色奧迪方向一轉，往來路駛去。


  項軻眸子淺淺一眯，目光透過車窗，落在了那個單薄瘦削的背影上。


  蘇茉別過夏承英之後獨自走到殯儀館門前，此時的殯儀館門口已經停了許許多多的車子，其中不乏一些她熟悉的親人的座駕。


  她抬目望去，注視著上方的三個大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與哀慟襲來，這使她大腦不禁眩暈，腳步踉蹌。


  她如今過來是參加自己的葬禮的，而且是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彼時，如果她沒有在與霖風的訂婚禮上中毒昏迷的話，她現在或許過著很平凡，很幸福的生活。可是蘇素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她害她靈魂重生，卻又有本事在家人不知道的情況下隱瞞她的死因。


  一邊是她的親妹妹，一邊是殺人犯法的蘇素。無論哪一邊，都叫她難以抉擇。是大義滅親，還是手下留情？一切都不得而知。


  蘇茉整理好情緒，麵無波動地走進了殯儀館。


  身體並不太好的蘇父蘇母站在門口迎接來賓，跟前若是有人時他們還能勉強撐住一會兒，一旦隻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喪女之痛又再度將他們罩牢。


  蘇茉的淚水在眼底翻滾，卻攢著勁兒的不讓它掉下來。她不想讓父母看到她的哀傷，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他們，她現在活得很好。


  人的生命一旦錯失，留下的便是恒久的悔意與哀念。


  “伯父伯母，請你們保重身體。”她走到二老跟前深深鞠下一躬，這一鞠躬裏麵包含的層義實在太多太多。


  蘇父蘇母目露吃驚的看著她，眼底夾雜著疑慮與淡淡的愛意。那種愛意分明就是父母對子女才會表現出來的愛意。


  “你是？”


  蘇茉輕輕一笑，努力不讓自己的悲傷溢了出來。“我是蘇茉生前的朋友，聽說她前不久辭世了，所以我來送送這位好朋友。”


  自己參加自己的葬禮，這事可真是令人好笑。還有比她更悲哀的人嗎？

  蘇父蘇母眼中的亮光忽地暗了下去，他們黯然垂首，不願看她。“她就在裏麵，你去看她最後一眼吧……”


  蘇茉垂下長睫，一時難以適應這樣的氣氛。縱然心有不舍，但呆得久了難免讓人生疑。


  她腳步微錯，朝靈堂走去。


  此時，對麵走來一黑衣女子。麵貌清美，倩眸冷幽，長發紮起懸於背後，渾身帶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高。


  她就像一朵孤芳自賞，傲人豔麗的梅花。自身雖有旁人不可企及的傲骨，卻又帶著玫瑰的尖刺。那刺上麵有深深的毒。


  蘇素的目光觸及到她時，不禁微微一怔，隨後表示友好的點了點頭，兩姐妹擦肩而過。


  身後依稀有談話的聲音傳來，但卻聽不清是在說什麽。蘇茉微整心神，朝擺放著自己的遺體的地方走去。周圍不斷有人過去悼念，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歎惜，他們怎麽都想不到前些天還好好的人說走就走。而他們更加想不到的是，重生後的蘇茉就站在他們中間。


  蘇茉在看到那熟悉的抹身影時，腳步停住了。她不再前行，腦海裏的記憶卻如鋪天蓋地的雲雨一般襲來。她和蘇素與李霖風一起長大，一起念高中，一起念大學，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而溫和細致的李霖風卻獨獨愛上了她，每當她內心痛苦壓抑時，他總會像現在這樣一動不動的守在她的身邊，用自己的心去傾聽她的心聲。


  年少的時光結束，後來蘇茉也喜歡上了他。二人彼此承諾，等時機成熟他們就訂婚。但是，訂婚禮也成了她的鴻門宴。其實，真正的蘇茉已經死了，而不是利用別人的身份站在這裏的她。


  也許是站在這裏太久，蘇素心中很不高興，她強行把他拉走了。兩個人沒有留在靈堂內，朝僻靜處走去。


  對於他們兩人的離去，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約而同的投去疑惑詢問的目光。無論他們心中怎麽想，相信不久之後蘇家會因此消息爆紅一段時間。


  尷尬的蘇父蘇母站在門口無奈的看著他們離去，卻又苦於對策。蘇素從小就是反逆的性子，有時更是連父母的話都聽不進去。


  蘇茉不禁冷笑，但眼底的苦澀早已暴露她此時的心情。對於自己的妹妹在她死後就明目張膽的搶奪她的未婚夫，這如何不叫人痛恨齒冷？昔日閑話姐妹，今時已成狹路仇人。


  她走上前去瞻仰自己已經冰冷的麵貌，因為是春天，所以她的遺體被安置在冰棺裏。看到已然死去的她，蘇茉心底五味雜陳，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實。這是個很殘酷的真相，明明事實就擺在眼前，她卻不願去接受。明明她的肉體已死，她的靈魂卻又再度重生。


  這是一個令人發寒的冷笑話。


  蘇茉彎下腰去，極其貼近的麵對著自己的遺容。她的手在那雙冰冷的纖指間悄然一握，隨即放開，周圍的人似乎都沒注意到她這個不經意間的小動作。


  最後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靜躺在冰棺裏的自己，蘇茉暗暗發誓。她絕對不會讓凶手逍遙法外，無論蘇素使的是什麽手段，這個戒指會說明一切的。而現在最主要的是能夠保住遺體，這裏可以幫助她的人就隻有她的父母了。


  “伯父伯母，你們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嗎？”她走到蘇父蘇母的麵前，突兀的說出這句話來。


  蘇父蘇母雙雙對視一眼，二人後背都不禁冒上了一股涼氣，冷颼颼的圍著他們打轉。


  蘇父眉頭下意識一皺，眼中已帶著不悅。“不要在這裏胡說，我家小茉才剛去不久。”


  蘇茉掩去眸底痛苦，臉色平靜道：“昨晚蘇茉托夢給我了，她說她是被冤殺。對於她突然死亡這一點，伯父伯母難道就不懷疑嗎？”


  …………


  從殯儀館回夏家別墅的這條路上很難打到車，蘇茉離開殯儀館之後獨自一人在道路上走著。頭頂日光傾瀉，樹影婆娑，雖然很曬但卻有種不一樣的真實感。


  她已經將引線拋出，相信她的遺體不會那麽快被火化。隻要她的父母能夠替她爭取到一點時間，那麽她就有機會替自己洗冤。但是，現在的她都自身難保，要如何調查而且不被發現呢？她一個人孤掌難鳴，可又著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四周漸漸熱鬧喧囂了起來，已然進了鬧市區。蘇茉沒有直接打車回家，而是拐入了一家裝修古典的咖啡廳。她站在前台慢慢點單，等點完後她直接坐在了一個桌位上。桌子的對麵坐著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戴著墨鏡，漫不經心的翻著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