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楊善的危與機
胡濙聽說楊善也過來了,不禁疑惑。
按理說,皇帝娶媳婦這事和都察院完全沒關係,孫太后找他幹什麼。
不過微微一愣,胡濙也就恢復了平靜,起身對孫太后道:「既然楊大人來了,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孫太后道:「胡尚書辛苦了。」
胡濙躬身答道:「為朝廷效力乃是人臣本分。」
孫太后微笑點頭,吩咐隨身侍女送胡濙出去。
出門之時正碰到楊善等在門外,見到胡濙過來,連忙過去行禮。
胡濙點點頭,對楊善道:「思敬啊,太后招你前來有何要事啊?」
楊善躬身答道:「下官不知。」
胡濙看著他,淡淡道:「思敬,你作為右都御史,要秉承公平,心懷天下啊。」
楊善聽得糊塗,不過還是答道:「多謝老大人教誨。」
胡濙又點點頭,再沒有說什麼,顫巍巍地離開了。
楊善稀里糊塗地進了太后的宮中,又稀里糊塗地被賜座坐好,看著孫太后一臉笑容,心中很是疑惑。
找自己來到底要幹嘛呢?
只聽孫太后道:「楊大人,哀家聽說了你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心中很是高興。」
楊善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今天早上在早朝出頭的獎賞啊。
楊善趕緊謝恩:「多謝太后,微臣只是盡職而已,談不上什麼表現。」
孫太後知道這是文人的謙虛,也是淡淡一笑,繼續道:「現如今朝廷這個樣子,能有人盡職已屬難得了。」
楊善答道:「太後過譽了,王尚書和胡尚書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百官都是盡職盡責的。」
孫太后聽到王直,心中就想起了朱祁鈺,語氣低沉下來,問道:「楊大人認為郕王攝政到現在,是否合適啊?」
楊善也是老奸巨猾,口頭上肯定不會輕易露什麼風聲,於是回答道:「郕王殿下為人謙遜,胸襟寬廣,攝政至今,並無什麼不妥之處。」
孫太后又問道:「那楊大人也認為,今日早朝上郕王頒布的那兩道諭令也沒什麼不妥了?」
楊善聽了大驚,想了想答道:「從邊防上看,郕王諭令邊關諸將謹守城池,勿中也先奸計,並沒有什麼不妥。」
孫太后道:「那你早上提的問題是?」
楊善回想了一下,自己早上提出的問題,再結合孫太后平日里的表現,心中有了計較,便答道:「太后問的是陛下真旨的事情吧?」
孫太後點點頭。
楊善繼續道:「其實這件事也是微臣擔心的,雖然邊關可以閉門不出,確保江山不變,社稷無缺,但是也堵死了陛下的消息。」
「從陛下北狩開始,絕大多數消息都是陛下主動傳出來的。」
「想來陛下是英主,身居敵巢卻心繫大明江山社稷,想方設法傳出消息。」
「郕王殿下此舉,雖然是老成謀國之策,卻也切斷了陛下傳遞消息的渠道。」
「臣,真是左右為難啊。」
孫太后讚許道:「楊大人確是衷心於陛下啊。」
旋即問道:「楊大人是否有法子解決此事?」
楊善搖搖頭,答道:「臣愚鈍,還未想出辦法。」
孫太后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如果郕王不再監國呢?」
楊善大驚失色,抬頭看著孫太后,張大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孫太后看著他的表情,一字一頓地道:「楊大人能否為哀家分憂?」
楊善慢慢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不過仍是沒有回答。
孫太后也不逼他,只是一直盯著他看,眼神堅定。
半晌,楊善苦笑道:「臣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吧?」
孫太后嗤笑道:「楊大人難道不想么?」
楊善翻身跪倒,叩頭答道:「臣,願為太後分憂。」
孫太后臉上緩緩露出笑容,讚許道:「楊大人忠貞不二,哀家不會忘記的。」
「快起來吧。」
隨後,二人便開始商議如何拿下朱祁鈺的攝政之位。
這事孫太后沒什麼好主意。
楊善已經入坑,也就放開了,全心全意給孫太后出了個主意。
這個主意其實是朱祁鈺自己給自己挖的坑。
就在昨天,于謙去見了石亨一趟,告訴了他這次出擊不設監軍的事,然後消息就被大嘴巴的譚裕傳開了。
沒過多久,京師中的兵將們,很多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楊善在無意中聽說一群放假出門的士卒在談論此事,於是便留心聽了一會,又叫過來兩個士卒問了一下,便大概猜到這個消息的原委。
原本他不想多事,但是今天孫太后突然逼他彈劾朱祁鈺,沒辦法,他只好跳上賊船。
既然打算干這件事,眼下沒了退路,楊善也就不藏著掖著,直接把這個消息拿了出來。
大明的監軍制度始於太宗皇帝朱棣,這個制度在靖難過程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確保了軍隊的穩定。
開始是宦官監軍,後來又加上了文官領軍,徹底消弭了武將造反的可能性。
朱祁鈺最初只是給了石亨「出關不封刀」的權力,最多就是一些腐儒跳出來阻攔,朱祁鈺也不在於。
但是,現在朱祁鈺又拿掉了監軍,直接讓石亨領軍,這麼做就讓一些文臣很不爽了。
不過朱祁鈺運氣好,自從他說服了兵部尚書于謙之後,這件事就基本定了下來,畢竟在這個風雨飄搖社稷不穩的時候,石亨僅僅只有五千兵馬,並不能威脅到江山社稷。
再加上于謙的幹練和果決,大佬們也基本不再出頭,文官們鬧了一陣就消停下來了。
當然,消停下來的原因還有,朱祁鈺給他們安排了一大堆任務,限時完成。
至於宦官集團,隨著王振一系的倒台,基本上都在裝鵪鶉。
況且這次出擊是深入草原,很有可能有去無回,有資格當監軍的太監少監們才不傻呢。
因此,朱祁鈺也就沒有太在意。
不過朱祁鈺不在意,楊善在意了,並且打算利用上。
孫太后聽楊善說了這個消息,眼中精光爆射,立刻道:「郕王果真是膽大包天了,連太宗的祖制也敢打破。」
楊善點點頭,答道:「此事的確不妥。」
「我大明朝自太宗以降,凡事出動衛所必有監軍。」
「此次武清伯率軍出擊,郕王殿下居然特許不設監軍,此乃大逆不道之舉,萬一石亨有了什麼心思,那大明社稷很有可能會動搖。」
「畢竟,武清伯也是沙場悍將。」
孫太後點點頭,道:「的確有這種可能。」
楊善又繼續道:「還有就是武清伯。」
孫太后奇道:「武清伯怎麼了?」
楊善答道:「武清伯與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一同帥軍與韃子戰於陽和口,西寧侯和武進伯均戰死沙場,只有武清伯單人匹馬逃了回來。」
「這種貪生怕死之輩,怎能獨自領軍。」
孫太后大怒:「楊大人不說,哀家還不知道呢。」
「這石亨居然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郕王居然也敢用他,還真是昏聵啊。」
「如此作為,怎能擔起攝政之位?」
楊善看著佯裝大怒的孫太后,沒說話。
他已經給孫太后找到了兩條朱祁鈺的罪狀,剩下的就看孫太后該如何發揮。
孫太后這會心情舒暢了很多,問道:「明日就看楊大人的表現了。」
楊善躬身行禮,大聲答道:「臣萬死不辭。」
對於孫太后打算謀算自己的事情,朱祁鈺是一點都不知道。
他只是在思考總督獨石堡的右少監陳公發來的奏摺。
這道奏摺很有意思,說的是巴圖特部首領阿剌知院要講和。
自從蒙古人被打回草原,黃金家族失勢,草原上的蒙古人就分成了諸多部族,目前瓦剌的實力最強,已經在名義上統一了草原,也先被封為太師。
不過也先也只是太師,上面還有一個理論上的大汗,那就是脫脫不花汗。
只不過脫脫不花的整體實力比不過也先,所以也先才是瓦剌實際上的首領。
而巴圖特部的首領阿剌知院作為也先手底下的重臣,統領瓦剌右翼諸部,實力也是數一數二的。
土木堡之戰,阿剌知院配合也先一起行動,一舉抓獲明朝皇帝朱祁鎮,殲滅明朝二十萬大軍。
不過等到也先抓到了明朝皇帝朱祁鎮,阿剌知院的態度便轉變成主和。
因此,他特意派人射出箭書送上龍門城,點名了自己要講和,還派使者解釋了原因。
「我阿剌知院雖然是巴圖特部的首領,但是也已經上歲數年老了,不想臨死前留個惡名。」
「皇帝以前就對我不錯,我也勸過太師也先,但是他不聽。」
「你們要是不信我說的,可以把我的信轉交給朝廷。」
「當然,我也會去和太師說說,看看能不能往來和好。」
一番話說的是情真意切,腦子笨一點的就會直接被忽悠住,弄得這場戰爭里沒他什麼事情,完全忘記了,就是他阿剌知院配合也先一舉擊敗明朝大軍,抓到朱祁鎮的。
朱祁鈺丟下陳公的奏摺,嘴角露出了一絲嗤笑。
「這個老傢伙,忽悠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