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奇怪的關聯
次日,朱祁鈺便提拔了郕王府左長史儀銘為禮部左侍郎,協助王直處理部務,也算是給王直找了個候選的接班人。
王直也沒說什麼,畢竟儀銘是潛邸舊人,朱祁鈺的親信,提拔一下也屬正常。
不過剛剛過了一天,朱祁鈺便又把郕王府審理俞綱提拔為太僕寺少卿,伴讀章文提拔為太常寺寺丞,俞山提拔為鴻臚寺左寺丞,郕王府醫生陸子才、欣克敬提拔為太醫院院判等官,加起來一共二十三人。
也算是霞舉齊飛,雞犬升天了。
百官對於朱祁鈺的這種行為極度鄙視,卻對郕王府潛邸舊人的命運極度羨慕。
不過這些人佔據的都不是什麼重要崗位,所以也沒人腦子發熱去勸諫朱祁鈺。
提拔完畢,朱祁鈺在朝中也就有了一套自己的班底,真正屬於他自己的班底。
正統十四年九月十一,朱祁鈺坐在御書房,下面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劉源。
自從前任錦衣衛指揮使馬順被打死在朝堂之上,錦衣衛就是一片混亂。
朱祁鈺登基之後,任命錦衣衛指揮同知劉源暫時統領錦衣衛,負責大明諜報工作。
今天劉源前來,不是有什麼新的消息,而是一樁舊案。
正月的時候,朱祁鈺和馬順聯手算計了一次京城地痞俠義堂,本來只是想以誣陷的手法來收拾俠義堂,順便賺點錢,結果沒想到的是,馬順陰差陽錯地從俠義堂販賣出去的糧食中發現了大明軍制箭頭。
這下子事情就變了味道了。
錦衣衛指揮使馬順馬大人憑藉著特務的敏銳直覺,從中嗅到了真正立功的好機會,於是迫不及待地上報給了自己的翁父,司禮監大太監王振。
王振則是憑藉他敏銳的政治嗅覺,意識到這是打擊異己的天賜良機,於是毫不猶豫地彙報給皇帝。
英宗皇帝朱祁鎮震怒,下旨由錦衣衛徹查此事。
不知道為什麼,錦衣衛這次失手了。
就在王振的侄子,錦衣衛指揮同知王山抓捕俠義堂頭目之時,幾乎所有俠義堂的當家們都被一網打盡,唯獨俠義堂大當家魏煥失蹤了。
而且,不僅僅是魏煥一個人,魏煥全家上下五口人,全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好像是提前得到消息逃跑了似的。
然而,就在三天之後,順天府在護城河中撈起來一具屍體,正是已經泡得發白的俠義堂大當家。
既然主犯都齊全了,馬順也就順勢結了案,沒有繼續往下追究。
反正自己的恩主王公公已經對兵部軍器局下手,將半個兵部掌握在自己手中,目的已經達成了。
不過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案子已經完結的時候,錦衣衛從大同得到消息,大同鎮守太監郭敬曾與也先勾結,以大瓮盛箭頭賣給也先,也先則是每年以良馬金銀賄賂,二人交易多年,消息偶爾走漏,也全都被郭敬壓了下去。
一直到土木堡之變后,郭敬的靠山王振被殺,大明上下開始清算王振餘黨的時候,郭敬這才突然消失,錦衣衛只抄到了郭敬家產,卻沒有抓到幾個親近家人。
此時主事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劉源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年初發生的這個案子,立刻便報了上來。
朱祁鈺看著劉源,緩慢問道:「郭敬的行蹤查到了么?」
劉源單膝跪地,搖搖頭,答道:「臣還未查到。」
「繼續查找,務必要將此人的行蹤查出來。」朱祁鈺吩咐道。
「臣領命。」劉源答道。
「另外,你要繼續查找那個.……那個什麼堂來著?」朱祁鈺一時間想不起那個名字,於是問道。
劉源趕緊回答:「是俠義堂。」
「對,就是那個什麼俠義堂。」被劉源一提醒,朱祁鈺這才記起俠義堂的名字,吩咐道:「朕記得俠義堂那幾個什麼當家的都關在你們錦衣衛的昭獄吧?死沒死?沒死的話,去審一下,看看俠義堂到底什麼背景。」
劉源小心翼翼地道:「臣審過了,據他們交代,他們的大當家魏煥曾經在酒後說過,俠義堂的靠山是皇宮裡的人。」
「宮裡的人?」朱祁鈺疑惑道。
這個沒道理啊!當年宮裡是被王振掌握的,而俠義堂卻是王振親信馬順親自動的手,如果真的是宮裡的人,那這個事情就奇怪了。
劉源見朱祁鈺皺起眉頭,便趕緊道:「興許是他們在胡說八道。」
朱祁鈺搖搖頭,道:「不見得。」
思索了一下,旋即道:「也許是哪個大太監的人。」
畢竟宮中雖然被王振掌握,但是還有許多太監不是王振親信,興許就是他們搞的鬼。
轉頭看向劉源道:「劉同知,你去查查宮中有什麼人與俠義堂有聯繫,務必查出俠義堂的背景靠山是誰。」
劉源點點頭,請安離去。
等劉源走後,朱祁鈺對剛剛走進來的翰林院修撰商輅道:「擬一道旨意,命刑部發出海捕文書,捉拿大同鎮守太監郭敬。」
商輅不知道剛剛劉源和朱祁鈺的奏對,不過也沒問其他的,轉身便去擬旨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道旨意所帶來的影響,將會在不久的未來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就在旨意發出后不久,消息便迅速傳到了齊府的管家齊福耳朵里。
得知消息之後,齊福連忙趕往後院,卻發現自己的老爺不在家,略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去了軒逸居,設宴為文選司郎中李賢接風洗塵。
吩咐了幾句,齊福急急趕往了軒逸居。
軒逸居內,武服中年人一身錦袍,正和吏部文選司郎中李賢對面而坐。
武服中年人舉杯道:「原德兄此次能夠死裡逃生,實乃可喜可賀之事,小弟特意設宴,為原德兄接風,去去殺氣。」
李賢如今三十多歲,正值壯年,面目白凈,此時卻也是一臉慶幸,苦笑道:「齊兄說的是,此次我能死裡逃生,的確是邀天之倖,祖宗保佑了。」
武服中年人笑道:「正是如此,小弟這才定下這軒逸居,希望原德兄能夠就此安逸,不再受軍旅之苦。」
李賢舉杯一飲而盡,然後長舒一口氣,笑道:「齊兄有心了。」
武服中年人陪了一杯,問道:「此次太上皇北征之事傳聞頗多,有人謠傳說是大同鎮守太監郭敬引也先入寇,在土木堡伏擊了我大明王師,也有謠傳說是御馬監太監跛兒干臨陣倒戈,這才導致我大明王師全軍覆沒。」
「原德兄乃是親歷之人,能否給小弟講講這事情原委?」
李賢點點頭,答道:「這些傳聞我也有所耳聞,既然齊兄有興趣,那我就講一講。」
武服中年人給他倒了杯酒,道:「那小弟就洗耳恭聽了。」
李賢喝下杯中酒,道:「此事從何說起呢?」
「恩,就從太上皇決意親征開始吧。」
武服中年人點點頭,問道:「小弟聽說此次親征乃是權宦王振主張的,不知是真是假。」
李賢答道:「此事我也不知道,但是當時朝堂上力薦太上皇親征的,正是王振。」
武服中年人露出一絲厲色,道:「權宦誤國,活該他被滿門抄斬。」
李賢被他的情緒帶動,臉上也是露出一絲狠色,用力點點頭,道:「正該如此。」
二人舉杯,對飲了下去。
喝完了酒,武服中年人繼續道:「那原德兄為何隨駕了呢?」
「說句不敬的話,原德兄不過是吏部郎中,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隨駕而行的。」
李賢點點頭,道:「是啊,當時應該是吏部侍郎魏驥魏老大人伴駕隨行,可是當時他突染重病,只能我去。」
「原來如此。」武服中年人恍然大悟。
魏驥是永樂四年的進士,如今七十多歲了,一直是年老體衰,但凡有點風寒,肯定有他的份。
李賢苦笑著繼續道:「當時太上皇親征太過倉促,準備不周,七月十七決議親征,七月十九便出發,大軍糧草頗為不足。」
「況且陽和口一戰,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均戰死沙場,只有如今的武清伯僥倖逃脫,前線慘敗,導致大軍軍心動搖,避戰之意愈發強烈。」
「等出了居庸關,又是風雨連綿,軍中士卒苦不堪言,王振又屢屢催促,文武將士全無紀律可言。」
「那此時就該停駐紮營,讓士卒修整一番,再行上路。」武服中年人插嘴道。
李賢搖搖頭,嘆道:「當時百官均上書請駐,但是王振隔絕言路,誰都沒辦法見到太上皇,大軍只能前行。」
「等大軍到了大同城,風雨愈發的大了,百官上書愈發激烈,兵部鄺大人硬闖行在,戶部王大人長跪不起,都沒有見到太上皇,全都被王振擋了回來。」
「欽天監監正彭德清以天象示警,也被王振罵了回來。」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的王振太過囂張了。」
武服中年人點頭認同,道:「確是如此。」
然後又伸手相請道:「原德兄先吃兩口菜。」
李賢這時便停了下來,吃了幾口菜,繼續道:「後來駙馬都尉井源戰敗,王振得知也先大軍來襲,這才同意班師回京。不過.……」
「不過怎地?」武服中年人問道。
「不過誰都沒想到,也先居然追得這麼快。」李賢苦笑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