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傳謠
「不過既然也先的陰謀未能得逞,那下一步便是真刀真槍的作戰了,於愛卿可有所謀划?」朱祁鈺問道。
于謙點點頭,道:「臣已經安排好了。」
「那就好。」朱祁鈺讚許道:「那諸位就散了吧。」
「如今事務繁忙,早點忙完,也能早些休息。」
「多謝陛下厚愛。」一群大臣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眾人散去,朱祁鈺回到御書房,拿起一份奏摺便看了起來。
只看到一半,朱祁鈺便煩悶地把奏摺丟到一旁,自己在那裡思考事情。
儀銘是郕王府長史出身,屬於朱祁鈺的親信,這會兒也在御書房陪著他。
他對朱祁鈺的脾氣已經很是熟悉了,見朱祁鈺在那裡煩悶,便問道:「陛下因何煩心?可是戰事?」
朱祁鈺發現儀銘在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搖搖頭答道:「朕不擔心戰事,而是煩心太上皇。」
這話題有點敏感,儀銘沒有接著問,只是看著朱祁鈺。
朱祁鈺知道他在避諱些什麼,於是輕笑了一下,道:「我說子新,你是朕的親信,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
儀銘正色道:「陛下說的是太上皇。」
「臣身為大明臣子,就應該記住君君臣臣的本分,怎能肆意妄為。」
朱祁鈺被他的樣子逗笑了,笑道:「你啊,總是這麼嚴肅,不愧為師爺爺的兒子。」
朱祁鈺指的師爺爺,是永樂年間的大儒儀智,曾經當過宣宗朱瞻基的老師,所以朱祁鈺稱呼儀智為師爺爺。
儀銘還真的是繼承了儀智的風範,禮儀上一絲不苟,明理守正,勸諫道:「陛下慎言。」
「陛下如今乃是大明天子,不是當初的郕王,需有天子威儀,否則怎能服眾。」
「好,好,好。」朱祁鈺算是服了他了,笑道:「算你說的對,朕採納了。」
「陛下聖明。」儀銘行禮道。
談笑完,朱祁鈺的煩悶稍微減少了一些,對著儀銘問道:「子新,你說太上皇在也先手裡,動不動就發個聖旨給朝廷百官,這事該怎麼辦?」
儀銘思索了一下,道:「陛下不是已經明發旨意了么?」
「如果陛下仍然擔心會有人聽從太上皇的旨意,那就讓錦衣衛多派人監視便可。」
朱祁鈺想了想,搖搖頭,道:「這倒也是一個法子,不過還是不太好。」
儀銘也是點頭道:「的確,錦衣衛乃是朝廷鷹犬,派出他們去監視百官倒是正常,但是現在乃是非常時期,貿然行事,可能事倍功半,甚至物極必反。」
朱祁鈺用手指敲著桌子,慢慢思考著。
儀銘也站在一旁,一起思索解決的辦法。
想了一會,朱祁鈺突然出聲道:「朕想到了。」
儀銘聽朱祁鈺想到了辦法,精神也是一震,問道:「陛下可是有了法子?」
朱祁鈺點點頭,道:「既然擔心他們可能會聽從太上皇的旨意,那就讓他們聽,只要他們不敢行事就好。」
「陛下是說?」儀銘心中也隱隱有了一絲明悟,問道。
朱祁鈺笑了笑,沒回答,而是對著外面喊道:「來人。」
外面立刻進來一個宦官,正是王誠。
朱祁鈺吩咐道:「朕有些餓了,吩咐下去,安排些吃食送過來,朕和儀侍郎一起吃個午飯。」
「是。」王誠下去,同時安排了另一個小太監守在門外,臨時盯著點。
朱祁鈺對著儀銘道:「子新啊,你說這次京師能不能守住呢?」
儀銘毫不猶豫地答道:「臣以為,於尚書的安排萬無一失,諸將都會盡心為國,而且京師是天下第一大城,也先一定打不進來。」
「哎!朕真的很怕有人會偷偷打開城門,放也先進城啊。」朱祁鈺擔憂道,不過臉色卻沒有一絲擔憂的神色,只有淡淡的笑意。
儀銘明白了朱祁鈺的法子到底是什麼,於是配合著說道:「希望沒有人這麼做。」
「否則京師百姓和文武百官不知道有幾個人能活下去。」
朱祁鈺點點頭,嘆氣道:「想當年蒙古打進中原,屠戮了多少漢人,劫掠了多少財富。」
「別的不說,單單是當初成吉思汗攻下京師的時候,京師的百姓就被屠戮了整整一個月,一百多萬人被殺啊。」
「也先要是真的進了京師,會不會像成吉思汗那樣做呢?」
儀銘沉默,沒說話。
不過門外卻傳來了一聲吸氣的聲音,明顯是門外侍候的小太監聽到了朱祁鈺的話,嚇得連吸涼氣。
朱祁鈺和儀銘相視而笑,誰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很明顯,朱祁鈺的計劃得逞了。
宮中的消息果然傳播得很快,皇帝是宮中最受關注的人,朱祁鈺的言談自然傳播得最快。
不到兩個時辰,消息便從宮中傳到了宮外,六部尚書都知道了朱祁鈺的擔憂。
工部尚書高谷很是擔心自己的軍需跟不上,最後導致京師失守,於是把下面的官吏們大罵了一頓,然後統統派到了作坊里盯著生產,並且每個人都安排了產量,要是完不成,要麼自己動手製作,要麼自己動手寫辭呈,全然不管官吏們的感受。
刑部尚書金濂找到右都御史俞士悅,拉著他一起去找了吏部尚書王直,商談了整整一個時辰,回去就把刑部衙門的官吏全部派了出去,加強京師各個片區的巡視力度,結果整個京師到處都是刑部官員和都察院御史們的身影,宵小一時絕跡,就連平時橫行霸道的官二代們都看不到了。
兵部尚書于謙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把日常軍報的時間從一個時辰縮減到了半個時辰。
只有禮部尚書胡濙什麼都沒有做。
禮部右侍郎王一寧也聽說了朱祁鈺的言論,同時也打聽到了六部尚書們的行動,便找上了自己的老大胡濙胡尚書,想請示一下,要不要做些什麼。
進了胡濙的尚書值房,王一寧發現胡尚書正在慢條斯理地喝茶,於是請示道:「大人,六部都在為陛下的言論而擔憂,盡全力在做事,咱們禮部要不要也動一動?」
「動什麼?」胡濙放下茶碗,奇怪道。
「額!」王一寧這才發現,禮部的確沒有什麼可做的。
工部打造兵器甲胄,自己插不上手。
吏部刑部和都察院領了安撫百姓的差事,自己一樣插不上手。
至於兵部那面,王一寧想想就放棄了。
兵部的官員幾乎都派上了城牆,回頭將直接面對瓦剌大軍的攻城,自己還是算了吧。
畢竟小命重要。
不過他還是不死心,對著胡濙說道:「大人,六部都在忙,只有咱們沒有差事,這不是顯得不太好嗎?」
「沒什麼不好的。」胡濙笑道:「你是擔心陛下的言辭成真吧?」
王一寧暗地裡藏著的心思被胡濙說中,不由得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問道:「陛下真的對守住京師沒有信心嗎?」
胡濙看著他一臉擔憂,反問道:「哪次朝議你沒在?陛下的信心你還看不出來么?」
王一寧有點不明白,道:「陛下在議事之時的確是信心滿滿,不過以屬下所想,興許這只是陛下在臣子面前要保持姿態?」
胡濙搖搖頭,笑道:「文通啊,你這就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了。」
「你見陛下哪次行事不是謀划多時才施行的,怎麼可能沒有信心呢?」
「看看現在的京師吧。」
「雖然大敵當前,瓦剌圍城,但是京師內可是井然有序,沒有絲毫亂象。」
「你也是飽讀詩書的人,什麼時候見書中提到過外敵當前而城內不亂的?」
「僅憑此事,便不該懷疑陛下的信心。」
王一寧被胡濙點醒,頓時如醍醐灌頂。
是啊,朱祁鈺這段時間開朝議,哪次不是將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一件事由哪個衙門負責,哪個衙門協助,全都清晰明確,大家只要做好手中的事情便是了。
甚至一件事是誰的責任全都安排得非常恰當,該侍郎的責任就是侍郎來擔,該尚書的責任就是尚書擔,甚至大臣不好擔的責任,他朱祁鈺全都一身擔了起來。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守住京師沒有信心。
之前可是沒見到他慌亂過啊。
不過他還是問道:「那尚書大人以為,陛下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
「你自己想想吧。」胡濙笑道。
京師齊府內,齊郟正坐在書案前看著京師地圖。
管家走了進來,躬身道:「老爺,宮中傳出消息,說是皇帝很擔心有人會打開城門,放瓦剌大軍入城。」
齊郟抬起頭,驚訝地問道:「皇帝真的這麼說了?」
管家點點頭,答道:「聽說是幾個時辰前,皇帝和禮部儀侍郎在一起處置朝政時說的。」
「儀銘?」齊郟想了想,突然一拍手,大笑道:「太好了,皇帝居然沒信心守住京師,這可是大消息。」
「的確是大消息。」管家點頭應是。
笑了一會兒,齊郟停住笑聲,對著管家吩咐道:「你去安排人,把此事傳遞出城。」
管家領命,轉身就要離去,突然齊郟又叫住他,接著吩咐道:「我猜現在消息還只是流傳於宮中,你去找人把消息宣揚開,傳遞到整個京師去。」
「我要給朱家小兒一個記憶深刻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