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前路未知
好奇使然，葉恆隨即走上前去，沒說話，靜靜地看著這幾人。
鬼將臣渾身被黑色綁帶包圍，看不出此刻是喜是憂，表情是凝重或是釋然，單單看氛圍，多半是凝重的。
葉恆見鬼將臣正用被繃帶纏繞的手觸摸著石舟。
這時，他隱隱約約看到了石舟上不同的記號，石舟的每一處幾乎都有一道抓痕，亦或者是手印印在上面，看到鬼將臣的手摩挲過斑駁的痕迹，每經過一道抓痕或是手印，老鬼都會明顯地在上面停留一下，直至遇到一處殘留的紅色記號，這才罷手。
紅色的記號只是第一處，葉恆沿著船身看過去，卻發現了不止一處的紅色記號，皆是殘缺的字體，殘缺的已經不成樣子，有的還能看出之前纂刻的是什麼字，還有得只剩下一個偏旁，更殘缺的只剩一點腥紅斑點余留在上面。
鬼將臣在第一道殘缺字體上便停下了，攤開的手隨著船身滑落，自然地下垂。
在葉恆看來，老鬼如此的動作，多半是出了什麼事情，否則不可能如此在意這石舟上纂刻的字體和那些斑駁痕迹。
「這些文體，纂刻的是周庚大陣？」只消一眼，鬼將臣將大陣的本源看穿，頭也不回地問道。
此言一出，老究自然是一驚，周庚大陣為何物，除了他自己和陳拓二人了解底細，其他人看見了，也難摸索出門道，可眼前這人竟然只憑藉著一個殘缺的字元看出大陣本源，這是他從未想到的！
「嗯，的確是周庚大陣。」老究吞咽了口口水，顯得有些局促。
「你畫的？」鬼將臣還是沒有回頭，仔細地注視著眼前的石舟，話很短，聲音很沉悶，帶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這回老究並沒有回答，可誰都知道這是老究和陳拓一起畫的，老究自己也說過，其實鬼將臣的話里，一直都沒有挑明對象，他到底在問誰？看似是老究，或許是在自言自語也說不準。
而老究不回答，並不是不想回答，有些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也更像是一種默認。
老究的手不自覺地掏出了煙斗，搭在嘴角吸食起來，煙氣蒸騰鋪蓋在他的臉頰上，葉恆滿帶疑惑地看著局促的老究，心裡又多了些想法，或許老究跟他們隱瞞了些什麼東西，其中或許還包括和陳拓有關的事情。
這些都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老究究竟隱瞞了什麼？
緩緩將手背到身後，直到手裡頭摸到那枚老究悄悄交給自己的先火折，這其中意味著什麼，老究並未說明白，這個人究竟想幹什麼？他和陳拓究竟什麼關係，為什麼會這麼懂黃泉底下的東西？
幾個問題浮於葉恆腦海，除卻葉恆，李業臉上表現的也是同樣的疑惑。
所有人都被老究蒙在鼓裡，所有人都認為老究沒問題！
「葉恆，你過來一下。」鬼將臣沉默了良久，再度發話。
「嗯。」
應和一聲，葉恆隨即走上前去，現在在黃泉，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老鬼，他不相信老鬼會害自己，隨即靠近石舟。
鬼將臣看著葉恆走近，隨後用手指著石舟上的點點斑駁，示意道：「把手放在上面，仔細去感悟，腦海里能不能看到什麼？」
葉恆照著老鬼說的做，將手搭在了那道刻在石舟上的疤痕，他記得很清楚，這些疤痕在渡河之前絕對沒有！而今憑空多出來一些如同刀刮鐵器劃過的疤痕，其中肯定有古怪！
手剛搭在這舟船上面，便感覺到手心傳來的冰涼觸感，冷不丁地打了個顫，葉恆眼神空動地望著石舟。
過了一會兒，鬼將臣用那如死人般的語氣問道：「如何？看到了什麼？」
「沒感覺到什麼。」葉恆如實的回答道。
的確，他自從觸碰到冰涼的石舟之後，就一直乾瞪眼，腦海里空蕩蕩的一片，唯有一片經書落滿灰塵，隨意地散落在地上，上面的「仙引」大字他很熟悉，那是自從拿起仙引之後便一直出現在自己腦海里的經文，從未消散過，不過葉恆這一路很少有神經放鬆的時候，故此這本腦海里的經書也漸漸被自己遺忘了。
「真沒察覺到什麼？」鬼將臣聽到葉恆的答案后，語氣捎帶些詫異。
「真沒察覺到。」葉恆又閉上眼睛試了試，可腦海里還是只有一本書橫躺，並未出現其他的東西。
「嗯，」鬼將臣沉悶地應和一聲，隨後陷入了沉思，最後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道：「你們三個誰是管事的？」
葉恆扭頭看看老究，再看看李業，這些關係塗鼎和自己說過，自然在清晰不過。
「我是，老究是此行的掌眼。」李業開口，言簡意賅。
「這條河被太多怨靈侵染過，你們不該來這種地方的，走到這裡很難了，接下來的路，根本不是凡人能走的。你們現在如果要回去，我可以出手把你們送回去，能在外面活著，總比在底下丟了性命，成了孤魂野鬼強。」鬼將臣直抒胸臆，被暮年之色覆蓋的眼眸仔仔細細盯著李業，似乎在等他的決定。
葉恆觀察到李業嘴唇正在微動，每一次想要說出口的話皆卡在咽喉，過了許久都沒有答案。
李業仍然在猶豫，這時候老究卻站了出來，緩緩道：「到這，夠了，接下來的路不是我們能走的，前面的還算是三下九流的範圍，越到後面，所見到的就越不是人為的東西，還是回去吧。」
老究是面對這李業的，好像是在和李業商量，又好像已經為三個人的團隊定奪，就此退出。
李業沉默了良久，目光錯落在地上，最後抬起頭時，雙眼帶著不曾有過的精氣神，一路下來他疲了，可此刻說話中氣十足依舊：「繼續走，如果想離開，請自便。」
聽得出來，後面的話是對老究說的，在下了黃泉乃至從尋找黃泉開始，老究便早早戴上了掌眼這個名號，李業多是沉默寡言的那一個，而此時，卻能聽到李業相反的聲音，他不願意就此罷休。
「我還有人要救，那是我的親妹妹。」李業又補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語。
老究最後還是執拗不過，搖搖頭，選擇了妥協，看著塗鼎道：「你呢，下去還是選擇回去？」
「回去，你的命都是我和李大哥救的，你要死在這底下了，那我不就白救你啦？走啊，既然有好東西，咱哥三兒就一起下去！」塗鼎慷慨激昂地發言，說走就走，一邊說著，一邊便拉著兄弟朝前路走去。
不一會兒，這幾人便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又接著先火折燃起的聲響，葉恆看到前路燃起一道鮮明的火光，正照耀著前路一道巨大的石門。
「那些東西馬上就要來了，希望能平安度過。」望著阻擋前路的大門下碩亮的火光，鬼將臣嘆了口氣，向虛空之中探手一抓，一本厚實的書本便出現在葉恆眼前。
望著古樸的書封，葉恆自覺得有些詭異，這本書竟然讓他有一種渾身血液逆流的感覺，書本出現的那一刻起便有這種感覺。
看到葉恆的反應，鬼將臣手裡的書本收的極其快速，所以這種感覺不過稍縱即逝，卻也讓葉恆開始大口喘氣。
就在剛才，他有一種久違的感覺，書一出現，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便開始逆著血管倒流，並且有種扎心的疼痛感襲來，而後又轉變成另外一種感覺，漸漸地沒了意識。
「又加重了？」鬼將臣喃喃自語。
葉恆在旁邊聽得貼切，自然清楚，鬼將臣所言的加重指是自己，書本出來的那一刻的感覺，與被黃松用劍刺穿心臟的那一刻類似，可以說根本找不到任何的差異。
葉恆過了老一會兒才堪堪喘上氣，望著鬼將臣滿是繃帶纏滿的臉，問道：「這是我得的病？八年前的病？」
這一次又提到八年前的病，意思很明確，自己想知道真像，八年前究竟經歷了什麼，柳河叔一直瞞著自己，對所謂的病閉口不言，甚至這八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了病。
「病不病的無所謂，你只管好好活著，葯柳河和我有能力取回來，你現在可以離開。」鬼將臣語氣中稍稍帶了點自責。
「為什麼！」聽到離開二字，葉恆瞳孔驟然收縮，詢問道。
不是不解，葉恆很快冷靜了下來，望向前方的那團光簇，老鬼讓自己回去的一次很明顯，這是在保護自己，就像老鬼說的，接下來的路很危險，很難走的，很容易橫死在裡面。
「我一路上，經歷了很多，從下水井遇到的鬼上肩，遇到了那些鬼娃娃，還有鬼點燭……我想繼續走下去。」葉恆堅定地望著鬼將臣的臉。
鬼將臣嘴巴微張，頓了頓，又嘆口氣道：「我說過了，那些都是小雜魚，你後面遇到的那才算是真正的大詭異。
普天之下的小雜魚我和柳河二人就能為你鋪平，如果你想要就此稱王，佔一城池為王，乃至佔四城為皇，平平安安度過一生，有人，我們幫你殺，有罪孽，我們可以幫你擋，但後面的大詭異，不論是我和柳河或者是誰，即便是仙人下凡，也難幫你。
說過了，你要面對的敵人並非這些，接下來的敵人，或許會改變你一生的軌跡，你還要繼續走下去？」
聽完鬼將臣說的，葉恆微微皺眉，心中稍有不解之處，鬼將臣口口聲聲說的大詭異究竟為何物，這真正的敵人又是什麼東西？是黃泉底下的惡鬼，亦或者是其他的什麼？
所有疑惑縈繞在他的心頭，自己所知道的太少了，可真的要回去嗎？
捫心自問，葉恆腦海里回想起先前的一句話，或許適用。
「不可心心念念未來，未來皆由定數，要做到的，便是顧好眼下。」這是三爺爺告知自己的原話，如今葉恆將他轉述出來，作為堅定的目標：「這是一位智者告訴我的。」
見葉恆執拗不過，鬼將臣也沒多說話，將目光放在了身後的江河上，河水洶湧，其上繁星點點，更有一輪圓月照耀著這片天地。
「那些東西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先去和那幫人會和。」說著，鬼將臣站起，踏著青銅路向前走去。
葉恆緊隨其後，越靠近所謂的大門，看得也就更清晰，沿著綠黃色的青銅路一路向前，竟然能看到一個白玉雕成的門從青銅之中拔地而起，浸泡在雲霧之中，門為閣樓式建築，石砌拱形門洞，額題「南天門」，紅牆點綴，黃色琉璃瓦蓋頂，氣勢雄偉。
故此有楹聯曰：」門辟九霄仰步三天勝跡；階崇萬級俯臨千嶂奇觀」
在上古的神話中流傳著九天之上的仙宮中，居住著所有的真仙，而這南天門，便是天界仙宮與人間的唯一通道。
「這黃泉之下，怎麼會有南天門？」葉恆內心疑惑，自古的仙宮建築他是沒少聽，南天門怎麼聽也是仙宮的東西，而今出現在九幽黃泉之下，顯得有些突兀。
鬼將臣看了眼眼前的門，微微一笑，解釋道：「這是酆都鬼城的之所，建這個黃泉的人看來來頭不小，假假真真，真真假假，門是假的，裡面卻有東西是真的.……」
葉恆聽得雲里霧裡，什麼真真假假的，或許只有老鬼自己能聽明白。
「大門緊閉推不開，這要如何進去？」老究顯得有些沉穩，但面對眼前這扇傳聞的仙宮大門時，卻無從下手，只能停在外面等待鬼將臣的到來。
望著眼前的大門，鬼將臣冷呵一聲，一隻手搭在玉制的南天門上，看似輕輕往前用力推了一下，剎那間，一聲巨響有如山崩地裂，南天門上的雕花自鬼將臣的手心為中心，開始逐步向外裂開。
「哼！物極必反之地造勢陰陽，看來養了個大東西啊！」鬼將臣冷呵一聲，對著另一扇門又是一拳。
一拳夾雜著地崩山摧之勢，南天門在這一拳下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紋，但是並未完全碎裂開！
裡面顯然有東西被這兩拳震懾，門的另一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很是詭異。
「宵小之輩，仙王沉睡之地，速速離去，莫要平白染上仙王因果，毀了道基！」門的另一端傳來深沉的警告聲。